第3章
我抿了下唇,「我一會兒會自己回去的。」
「我大老遠跑過來,不是為了來看你在幹什麼,是要把你帶回去。」
他直接抓住我的手腕,「天都快黑透了,你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有什麼事回家再說行嗎?」
他有些強硬地拽著我往前走,我看著他抓著我手腕的那隻手,覺得越來越喘不過氣來,最終沒忍住狠狠地甩開了他的手,「別碰我!」
?
他停下了腳步。
我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下。
他沒回頭,僵在那兒一動不動,看不見他的神情。
天好像完全黑了。
我竟然感覺更喘不過氣來了。
半晌。
「為什麼?」
前方傳來江殊有些沙啞的聲音,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可他攥緊了拳頭也沒能壓抑住,他轉過身來,眼尾猩紅。
「為什麼我明明那麼擔心地來找你,你卻冷著臉讓我走?為什麼我明明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卻跟避蛇蠍一樣避著我?」
他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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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讓我叫你緲緲,我不叫了。你說不想我老管著你,我管的也少了。我看出來你不想跟我一起上下學,也順著你了。可為什麼,你還是要用那種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他低吼著講完這些控訴,紅色與戾氣交織在一起在他眼中翻湧,「林緲,你告訴我,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這一瞬間,他仿佛要和書裡的江殊重合。
我看著他,感覺喉頭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可最後,他卻像突然泄了氣一樣,滿身的戾氣消失不見,隻剩下濃重的落寞與難過。
他垂著眼低聲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好不好?」
他的語調小心翼翼的,就像小巷角落裡的流浪貓,被人欺負了,縮成一團,在喉間發出委屈的嗚咽。
他這副模樣,像是一記軟拳砸在了我心上。
可我回答不了,一個問題都回答不了。
在這件事情上我似乎變得格外軟弱,我痛恨這種軟弱,遇事隻會躲,躲不了隻會哭。
我不停地在擦眼淚,但擦眼淚的速度卻怎麼也比不上掉眼淚的速度。
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是真的像極了個傻子,一個有病的傻子。
我好難過,我不願意看到江殊變成那樣,我也不想看到我們之間變成那樣。
淚眼朦朧中,我看到江殊狠狠僵住,有些慌亂地看著我。
「……我還沒哭呢,你哭什麼?」
他似乎是想朝我伸出手,卻在要觸碰到的那一瞬間停住,收了回去。
我哭得止不住,連話都快不會說了,隻會一遍一遍地重復「對不起」。
他僵著身子沉默著。
最終。
「緲緲……」
他拉著我的衣角,遞給我幾張紙,「林緲,別哭了。」
他垂著眼,從唇間發出一聲輕嘆,「我不問了,我再也不問了。」
他作出了保證。
哪怕自己承受著不明不白的委屈,哪怕自己的心被揉皺浸在苦水裡,他還是選擇了作出這樣的保證,來成全我的輕松。
可我沒有如釋重負,反而更難過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著心房。
6
那天我和江殊一路沉默地回到家,並且十分默契地在家長面前都裝作很正常的樣子。
在那之後,我們誰也沒提過那天晚上的事情。
江殊的表現一如往常,就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除了他不再特意等我一起上學和放學,來我家蹭飯的時候在飯桌上不再跟我搶肉吃,不再邀請我去他家寫作業……之外,都挺正常的。
好家伙,好家伙。
這是在報復我?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好吧我承認他報復到了。
同樣我也在思考,為什麼我前幾天使勁地不想跟人家接觸,結果人家成全我了,我又不舒坦了?
思考了一會兒我懂了,我有毛病。
還有幾個月就中考了,我的成績卻在下滑,我爸媽擔心不已,一連好幾天晚上在我寫作業的時候跑進我房間裡送溫暖,要知道以前他們倆鳥都不鳥我。
我知道他們看出來我心裡有事,希望我能向他們傾訴。
我也想傾訴啊,想不管不顧地一股腦把我的焦慮我的不安我的恐慌全告訴他們。
可是不行。
於是,我對他們說:「你們罵我一頓吧,給我一點學習的動力。」
結果他們很憂愁地看著我,「這孩子是不是學習學傻了?」
我:「……」
讓我學習學傻吧,這樣就不會想那些糟心事兒了。
於是我讓我爸媽給我報了很多補習班,把我的課餘時間塞得滿滿的。
不管是帥哥還是美女,你盯再久也不是你的;那些糟心事兒,你想再久也是糟心。
但學習就不一樣了,你學了,知識就是你的。
學習使我充實,學習使我快樂。
勞資要當學霸,成為一個莫得感情的學習機器。
?
放了學,我雄赳赳氣昂昂地要衝去補習班,在校門口剛巧碰到江殊。
自從我有了高遠的志向,再加上這幾天基本沒怎麼見到他,我的精神狀態倒是沒之前那麼緊繃了。
我甚至還主動跟他打了個招呼。
他本來微低著頭,走在我前面,聽見我的聲音後抬頭看我,「這麼巧。」
我注意到他走的方向並不是回家的方向,就問了一句:「你這是要去哪?」
他挑眉,「你不知道我要去哪?」
……我應該知道?
看著我一臉懵的樣子,他笑了下,說道:「就在昨天晚上,我本來開開心心地打著遊戲,我媽就進來了,她十分貼心地等我打完那一局,然後冷酷無情地收走了我的智能機。」
我不禁道:「幹得漂亮。」
他哼了一聲,「然後她對我進行了足足半個小時的思想教育,十分鍾用來譴責我天天打遊戲,二十分鍾用來誇你。」
害,誰不是呢。
我爹媽也老是誇江殊。
這兩家父母提起自己的娃嫌棄得不行,提起對方的娃卻能誇出個花兒來。
我和江殊不止一次懷疑,他們當初是不是在醫院抱錯了孩子。
我不禁露出笑容,「繼續繼續,你媽媽誇我什麼了?」
江殊笑道:「忘了。」
「真難為她,誇你還能誇二十分鍾。」
我:「……」
我不跟狗男人計較。
「所以這跟你要去哪裡有關系嗎?」
他的笑容漸漸消失,「我媽最後說,你自己要求上補習班,好刻苦好努力,我必須向你學習。」
說罷,他緩緩嘆了一口氣,「所以現在,你知道我要去哪兒了嗎?」
我:「……」
得,我的笑容也漸漸消失。
7
我和江殊一起走到補習班。
選座位的時候,他沒有坐到我旁邊,而是坐到了我後面隔了一排的位置。
我不禁冒出了一連串問題:他為什麼不坐我旁邊?他還在生我氣?後面的位置更好?我為什麼明知道靠近他不自在卻還想跟他坐一起?
算了,學習吧,還是學習吧。
可上課的時候,我還是如坐針毡。
大概是心理原因作祟,我總感覺江殊在盯著我。
好家伙,他還不如坐我旁邊呢。
坐在我後面,就算他不是特意盯著我,盯著黑板也能順帶盯著我,整得我繃直了身子都不敢怎麼動。
這是什麼人間疾苦。
晚上我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八點多,看著挺早,但實際上我們飯也沒吃,作業也沒寫。
第二天去上補習班的時候,江殊跟我吐槽,「四點半放學,補習班從五點到七點半,回家吃完飯就快八點半了,之後還要寫那麼多作業……第二天還得六點起床,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雖然他說得很有道理,但我可是要成為大學霸的女人,這點小小的困難怎麼能絆倒我?
於是我說道:「我不當人,我要當學神。」
江殊:「……」
「林緲,你好樣的。」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對我很是佩服,「我這等凡夫俗子就不行了,我已經寫了一份深刻的檢討給我媽,告訴她我不配向你學習,明天我再來我就是狗。」
「……」
我的心情吧,挺復雜的,復雜中還有點兒不可置信。
這玩意兒能當病嬌?
病嬌的門檻現在都這麼低了嗎?
說好的偏執呢?你連這種程度的學習都堅持不了三天!
打住,冷靜。
這分明是件可喜可賀的事啊!
未來的學神,再也沒有人能阻礙你學習了!
我應該熱淚盈眶。
江殊走了,我終於可以安心學習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
我深深地覺得,江殊說得對,這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這樣的想法一出來我就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巴掌。
你清醒一點!難道他媽的被囚禁每天被強迫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就是人過的日子了?!
好吧雖然我有沒有被囚禁跟我學習好不好並沒有什麼直接聯系,但我深深覺得再這樣學下去我可能會猝死,根本活不到被囚禁的那天。
於是在我的成績恢復到從前的水平後,我又決定做回人來。
江殊知道後很是不屑,「我還指望你成為學神呢,結果就這?」
我面無表情道:「確實中途放棄不太好,要不我去跟你媽媽說,要是你陪著我我還能再堅持?」
江殊瞬間微笑道:「能堅持這麼多天,你已經很棒了。」
8
我和江殊的關系緩和了不少。
可能是因為我的內心變強大了。
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深深覺得,江殊目前為止都是非常正常的,我實在想象不到他為什麼會病嬌。
為了搞清楚這個問題,晚上睡覺前我都在電腦前奮戰。
好幾個晚上過去,我的瀏覽器記錄裡好長一串都是類似於「病嬌是怎樣煉成的」「人為什麼會病嬌」「怎麼把病嬌變成一個正常人」這樣的搜索歷史。
結果知識沒了解多少,小說倒是看了不少。
從前看這類小說,我是嗨的不行。
現在就是心情復雜,非常復雜。
不過我倒是從中也收獲了不少。
按我自己的理解,一個人病嬌,或者是性格極端的話,原因大概分為三類。
一是受成長環境,比如原生家庭的影響。
二是因為有什麼不同尋常的經歷,例如受到重大打擊。
最後一種最少見,這個人天生就是如此。
江殊的成長環境,可以說很是優越了。家境優渥,家庭和諧,鄰居友愛,在學校也是順風順水,還有我這樣善良可愛能夠忍受他十幾年還沒跟他絕交的青梅竹馬。
至於天生的就更不可能,至少到現在他很正常。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在之後經歷了什麼。
那問題來了,他經歷了什麼?
要搞清這個問題,貌似……
好的,還是得看小黃文。
我不禁說了一句「我靠」。
僅僅是看了個開頭,我就用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來治愈,還沒治愈好。
結果現在還得全看。
要是我的內心再脆弱一點,我就要去跳樓了。
?
在做了幾天的思想建設後,終於在某一天的晚上——
我在床邊擺了一瓶清熱解毒的綠茶,一杯涼水,還擺上了一瓶藿香正氣水。
以及在四月份,打開了空調來降溫。
我甚至連用來幫我緩解心情的鬼片都準備好了。
最後,我在大悲咒的背景音樂下,緩緩打開了那個文檔。
唉,我也不想搞這麼大陣仗,我也想過走個捷徑的。
我懷著試試的心態想把裡面我們的名字用小 A 和小 B 來替換,這樣我看著衝擊還小一點兒。
結果,笑死,根本改不了。
移不了,刪不了,改不了。
他喵的跟個鬼一樣。
我在心裡默念著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懷著一種悲愴的心態開始了翻閱。
我盡量跳過那些不可描述的部分,把做閱讀理解的心態擺上來,全神貫注去尋找有用的信息。
結果,不愧是小黃文,類似回憶殺以及能體現有用信息的心理描寫什麼的全都摻在不可描述的部分裡。
看著看著我就覺得血壓飆升,直呼臥槽,不忍直視。
綠茶和水都被我喝完了,我差點神志不清地要把藿香正氣水往嘴裡灌了。
看著瓶身上「正氣」兩個大字,我欲哭無淚。
直到……
直到我看到上面說,江殊在十五歲那年,失去了雙親。
我瞬間覺得渾身的熱意盡褪,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從頭到腳都在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