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這邊愣著神,錦宜已經跑過來,手裡挽著李詢送她的那隻柳條編織的小花籃。
這玩意兒一看就是自家手編的,裡邊不密不疏地插了各色鮮花,馥鬱芬芳,可愛得緊。
我笑眯眯地捏了把女鵝的臉蛋:「收到禮物了哈,以後可不準再說李詢壞話了。」
錦宜臉上的笑意收了一收,將花籃遞過來:「公主說笑了,這花籃是李詢早上編了送您的,他拜託我幫忙送來而已。」
……啥?!
他不是在送你禮物嗎,孩子!!
女鵝搖頭否認:「無緣無故的,他幹嗎送我禮物?就算送了,我也不收。」
你要收啊孩子!你們是 CP!CP 不就是要靠小禮物刷好感嗎?
再說了,這籃子一看就很精致啊……反正我還挺喜歡的。
不過,沒關系,感情培養要一步一步地來,女鵝都衝李詢笑了,離他倆發糖還遠嗎?
應當是不遠了。
在我的引導之下,女鵝和女婿確實不再吵架了。
兩人見面的時候,都是臉帶笑容,禮貌有加。
連嫣紅都笑:「怪不得公主想撮合錦宜和李詢呢,這兩個孩子年貌相近,很是搭配。」
是吧,他們可是官配。公費戀愛,爽得一批。
至少我這個女配在旁邊都心痒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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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也該找個小哥哥談個戀愛?本朝風氣開明,貴為公主,豢養面首,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情。
所以下一回,我帶李詢去象姑館培訓的時候專門咨詢了一下,象姑館之中是否提供此項服務。
不愧為專業人士,我隻是露個話頭,人家就把看家寶給拿出來了。
還熱情地解說:「公子,咱們其實早看出來,您是女扮男裝。您放心,您隻要出得起價錢,我們這裡應有盡有。」
擱到我手裡的是本巴掌大的畫冊。裝帧古樸精美,內容卻是張揚大膽——所有小哥哥的相貌、年齡、籍貫、性格甚至還有出場費用,匯集成冊,一目了然。
我捧著畫冊,吞一口口水。
穿書之前多年的平民經驗使我發問:「多……多選幾位的話,能有優惠嗎?」
話音未落便感覺有道目光刺過來。
夜色深沉,李詢站在燈下,光線將少年的輪廓勾勒得清晰。
從前,那雙黑眸總是讓人想起清凌凌的湖水,此刻,卻是灼熱猶如烈火。
被這樣帶著探究的專注目光注視,我有一瞬間心慌意亂,但很快地鎮定下來,衝李詢揚起下巴:「喂,下課啦?」
「是。」
連話音都不復從前的篤定從容。
一直坐上馬車,這孩子都悒悒不樂。
路至半程,李詢終於忍不住開口:「公主,臣已學到了很多知識,以後您可以不必帶臣來此地了。」
我正惦記自己袖子裡揣著的那本小人書似的畫冊,聞言沒反應過來:「嗯?不學了嗎?」
儼然是「孩子說他不想繼續上鋼琴課外班」的痛心疾首的家長語氣。
唔。其實李詢已經跟錦宜緩和了關系,不學也行。
於是家長點頭答允:「不去就不去吧,那你記得要溫故知新,不要辜負了我大半夜不睡覺帶你出來。」
李詢顫聲:「公主若是對臣有任何不滿,都請您說出來——臣都會為了公主而改。隻是,望公主不要一時衝動,讓象姑館裡的人服侍在您身邊。他們固然善解人意,可他們對公主的心,是假的。」
所以,李詢看見我跟象姑館的人索要畫冊了。
他不止看見了,他還提意見。
我有些意外。畢竟,天底下哪有侍衛幹涉公主所為的?李詢這樣「規勸」,是標準的僭越。
但我沒有發火。我隻是捏著那本畫冊,眼神暗淡,若有所失。
我如何不知道世間真情難得。我隻是震驚,李詢在為我著想。
畢竟,我一直覺得,李詢應當是厭惡我的。這麼多年,我從來都是認真地搞惡毒女配的人設,對他絕無半點兒寬待。
可是,從小虐他到大的男孩子,竟然還會……關心我?
仿佛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本以為是棉花,結果竟然是棉花糖。
縮回來的拳頭上甜絲絲的,連帶著心裡也……變甜了。
不行,不能這樣。男主不可以對惡毒女配產生好感。
我慢條斯理地將袖子裡的畫冊丟到一邊,毫不留情地斥道:「李詢你個傻子,瞎說什麼?我這種金枝玉葉,連你這樣的,能服侍我都是老天給的福氣,這冊子上的我怎麼可能看得上?」
這話其實挺難聽的。
說完,自己都覺得,我可太厚顏無恥了。
李詢是倒了天大的霉才來服侍我的吧。
但李詢的嘴角居然抑制不住上揚。
「公主明鑑。臣確實是天大的福氣才能服侍您,這福氣不是誰都能有的——所以這冊子,臣幫您毀了吧。」
10
雖然男主對自己的忠誠度異常之高,略微不符合原書,但我沒當回事。
孩子嘛,就像火山,前期越平靜,叛逆期的爆發就越激烈。
我對李詢有信心!
拋開這一點不提,其他主線劇情還是要走一走的。
算算時間,該讓女鵝去唐太妃面前嶄露頭角了。
唐太妃,就是那位引導女鵝做女官的重要女配。
至於觸發新劇情的地點,就是唐太妃去日常供奉的佛寺。
這日一早我便兢兢業業地起身,帶著女鵝出門,專門錯開了李詢當值的時間。
開玩笑,怎麼能讓男主知道女主要去打男二副本呢?
唐太妃此人,出身名門,才華橫溢,卻因容貌平庸,並不受寵。雖在先帝去世後受封太妃,但仍然是深宮裡岌岌無名的角色。
但這些都隻是表象。
實際上,太妃慧眼獨具,看出庶出的三皇子趙恆有驚世之才,而太子不堪造就,便一直暗中照拂、調教趙恆。
意外地遇到湖陽長公主的侍女錦宜之後,唐太妃頓生惜才之意,便收留錦宜做自己的貼身女官。
太妃目前仍然處於韜光養晦的階段,所以她在佛寺禮佛,倒也沒有大張旗鼓地清退外人。
我順利地帶著女鵝進了佛堂,然後假裝非常意外地碰到了太妃。
湖陽長公主和唐太妃,一個是美貌且膚淺的天家公主,一個是清高又自持的深宮舊人,出身不同、經歷迥異,自然是無話可講。
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讓太妃感悟到錦宜的慧黠。
我狀似無意地命令:「錦宜,去給本宮和太妃倒茶過來。」
根據原書,女鵝會端來兩杯不同的茶水,一杯是對喉嚨有益的羅漢果茶,因為公主昨夜受涼,嗓子喑啞;一杯是六安瓜片,因為女鵝聽出太妃的南方口音,推斷太妃愛喝這種消暑解渴的綠茶。
從細節處見真知,太妃對錦宜定會非常滿意。
見女鵝領命而去,我笑眯眯地轉過頭來,準備繼續跟太妃拉家常。
可是太妃身後慢慢地轉出來個年輕男子。
身量颀長、眼神溫潤,舉手投足都帶著說不出來的矜貴。
「娘娘愛喝什麼茶,隻怕公主的婢女不甚清楚,恆兒去幫忙照看。」
我的笑容凝在臉上。
本書有名有姓的「恆兒」隻有一位,那就是男二,三皇子趙恆。
為什麼男二會提前出現在佛寺?這跟原書劇情不符啊。他應當是在太妃收留錦宜入宮之後,才逐漸結識錦宜的。
我魂不守舍地看著女鵝含笑送來羅漢果茶和六安茶。
她身後跟著的趙恆亦是笑容和煦,落在錦宜身上的眼神,溫柔、繾綣得異常。
兩個人送完茶水後依次退出,隻留下太妃和我,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探討佛經原理。
一時話畢,我趕緊逃出佛堂,可是哪裡還能看見錦宜和趙恆的影子。
抓住一個路過的雜役追問,那人卻說:「三殿下和長公主殿下的侍女談到南山有一處泉眼,水質很好,適宜泡茶,便往那裡取水去了。」
雖然知道男二人氣很高,當年不少讀者站錯 CP 還嚷嚷過要給作者寄刀片,但目睹女鵝跟著男二走了,我依舊愁眉苦臉,頗有一種自家小白菜被別豬惦記的苦惱。
這裡漫無目的地轉圈圈,不妨有個聲音從背後低低地響起。
「公主這是要去哪裡?可需要臣服侍?」
這聲音低沉、好聽,熟悉得緊。
不必回頭我也知道,這,是李詢。
我腳步定在原地。他怎麼也跟來了?
「臣臨時與人換了班。公主去京郊佛寺,臣不放心,想親自跟來。」
那,他看見錦宜和趙恆一起外出了嗎?
「是,臣看到了。」
完了完了。我心虛不已。我親手把女主送去跟男二刷好感,而且這一幕竟然被男主發現了!
李詢現在一定恨透了我。
但我沒猜對。
被「綠」的李詢隻是認真地提議:「您在這裡闲著也是無趣。後山的風景很不錯,不如臣陪您去看看?」
對李「荀」心懷愧疚的我:「唉,那就去吧。」
11
怎麼說呢?當事人表示非常後悔。
就跟與柯南一起去孤島就容易觸發殺人劇情一樣,跟男主一起去後山就容易觸發滯留的劇情。
比如說,崴腳。
怎麼路中央那片青苔就長得這麼不起眼呢?
怎麼好巧不巧地就踩上去了呢?
雖然崴腳的人是我,但李詢仿佛比我更疼似的。整個人臉色慘白,豆大汗珠涔涔地落下,我都看不下去,連聲制止:「喂,李詢,你別皺眉頭了,手也別抖,好嗎?本宮就是崴腳而已,又不是終生都殘廢了。」
李詢訥訥地道:「沒能守護好公主,都是臣失職。」
WTF?我腦子裡還沒有那麼陳腐的階級觀念,更不喜歡把鍋推給不相關的人。明明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跟李詢有什麼關系?
大概是我蠻橫的人設深入人心,嚇到孩子了。
我伸手將自己的裙子提起來,露出一截紅腫的腳踝,微涼山風拂過,脹痛的感覺減輕不少。
李詢紅著眼睛,想看,又不敢看。
「假如公主不介意,臣會為您採摘一些草藥敷上,可以緩解疼痛。」
我這才想起,我給男主安排了醫術課程。
……我可真是有先見之明。
李詢領命去尋藥,一步三回頭,最後還是諄諄地叮囑道:「公主,您在此地等臣,若是您一個人害怕,可以喚臣的名字——」
這種婆婆媽媽真是夠了。我咬牙:「李詢,我是老虎嗎?」
「公主必然不是。」
「我會吃了你嗎?」
「應當……也不會。」
「那你這麼謹小慎微,幹嗎?很煩啊。」
可能是錯覺吧,我感覺李詢微微地笑了一下,連話音都帶了三分笑意:「若是公主喜歡臣大膽一點,臣……自當從命。」
草藥是敷上了,可我還是不能走路。
眼看天色漸暗,李詢道一聲「得罪」便將我負在身上,緩步下山。
少年看起來很瘦,但其實單薄衣衫之下,肌肉結實而流暢。感受到那種熾熱的溫度,我竟一時有點兒耳朵發熱。
……今晚要喝一盞姜湯。
大概是有些著涼。
被少年身體的熱度驚到的手不自覺地收回,可是李詢不容置疑地捏住我的手,很有耐心地讓兩手交錯,牢牢地摟緊他的脖子。
李詢常年練武又做粗重的活計,指腹上都有厚厚的繭。
長公主這具身體則是十指不沾陽春水,肌膚細嫩有如花瓣,被他握住,肌膚質感的差異瞬間帶來奇異的酥麻之感。
還沒等我判斷出這種感覺的成因,李詢已經得寸進尺:「公主,您摟臣緊一點兒,臣也省力一些。」
我驚訝地瞪大眼睛——哎喲,這孩子長本事了啊。
當著我面,公然偷懶。
剛說要他大膽一點兒,膽子立刻就大了呢。
12
害公主受傷的這頓罵,無論如何,李詢是少不了的。
我沒罵,錦宜罵了。
女鵝氣白了臉,指著李詢毫不留情、針針見血:「你身為侍衛,就是這樣伺候公主的?公主千金玉體,怎麼能受這種苦!」
我在旁聽著都覺得罵得有點兒狠。
但是出乎意料,李詢一言未發,低眉順眼地將錦宜的怒火盡數全收。
啊,甘願被女朋友罵的男人都是好男人。
我暗中給李詢點個贊。
一時罵畢,我跳出來,順著毛撸女鵝,平息小兩口的矛盾:「別急啦,根本不算什麼,就是小傷,養兩天就好了。」
李詢半垂的眸子暗了一暗。
然而錦宜罵得更兇:「喂,我說你有點兒眼力見吧,我要伺候公主沐浴換藥了,你還杵在這兒,想偷看嗎?」
罵走李詢,氣呼呼的錦宜邊服侍我沐浴,邊咬牙:「公主就是太縱容李詢了!」
言語間大有還沒罵過癮的氣勢。
……孩子,真不能再罵了,以後你倆還得過日子呢,現在罵狠了,以後你會心疼的。
我有點兒想制止,但隻能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