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一手帶出的天才少年。
獲得世界鋼琴冠軍後。
他砸了鋼琴,自揭傷疤般曝出我是戀童癖。
「他們都讓我感恩你,但程念……
「我永遠恨你。」
當天他的視頻播放破億,被網友評為「美強慘」。
我則被拉下神壇,釘上恥辱柱。
隻有我知道,他恨我拆散了帶他抽煙喝酒的女混混,對報復我蓄謀已久。
所以這次重來,我徑直路過,選了旁邊戴著助聽器的少年。
可是後來,他彈出了前世那首最難的曲子。
卑微地哀求我:「我彈好了,你能不能別拋棄我?」
1
「那個孩子極有天賦,如果接受正規訓練,一定前途無量。」
負責人指著眼前坐在鋼琴旁的孩子,眉眼間難掩欣賞。
隨後嘆了口氣。
「隻是他家庭一般,鋼琴這玩意不是誰想學就能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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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面前孤僻桀骜的身影,仿佛透過時空看到了以後。
我被拉下神壇,淪為棄子,被無數人謾罵釘上了恥辱柱。
而他是罪魁禍首。
上輩子也是今天,聽人力薦說這所學校有天賦極佳的鋼琴苗子。
來這之後,我一眼被鋼琴座上的蘇北吸引,聽說他家庭一般,有個酗酒的父親,母親常年不著家。
這樣的家庭,會生出很多事端。
出於對天才的珍惜,我不顧一切將他拉出泥沼,替他解決了一切後顧之憂。
又傾盡畢生所學,將他培養成鋼琴大師。
他參加全國鋼琴比賽,斬獲大獎,初露鋒芒,開始走向國際。
媒體評他是未來世界鋼琴巨星。
為了蘇北的未來,我對他越來越嚴苛,隻為他好好準備下一年的世界鋼琴大賽。
可是,他愛上了一個女混混,女混混帶他抽煙、喝酒,帶他逃避鋼琴練習。
盡管蘇北是鋼琴天才,可不努力的他僅僅依靠所謂天賜,就如無根浮萍,總會消散。
在蘇北比賽時彈錯很多個音後,我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我勒令他和那個女孩分手,甚至還找了那個女孩的家長。
最後那個女孩草草訂婚嫁人,蘇北終於心死,將精力回到鋼琴上。
我對於那個女孩心生愧疚,去找她時,卻發現了事情真相。
原來那個女孩接近蘇北另有目的,是蘇北的競爭對手為了毀了蘇北,所以派人擾亂蘇北。
當時正值關鍵時刻,我不想打擾蘇北練習,打算讓他參加完世界鋼琴大賽再和他說。
大賽當天,蘇北以斷層優勢遙遙領先,斬獲第一。
全國人民振奮,無數人採訪我,說我是全國最偉大的鋼琴教練,為國家爭光。
聚光燈下,蘇北卻嘲諷一笑,拿起椅子砸爛了鋼琴,又扔掉了無數人渴望的金牌。
萬千目光聚集下,他指著我,一字一句:「程念,他們都讓我感恩你。
「但,我永遠恨你。」
冠軍的力量太大。
尤其是蘇北這樣一個天才冠軍。
剎那間,我被抨擊,被拉下神壇。
【老女人毀了人家,居然有戀童癖,好惡心。】
【什麼人啊,居然拆散有情人,滿足自己的私欲,好惡心。】
我被罵戀童癖,師徒亂倫,教練之恥。
種種壓力之下,我站上天臺。
再睜開眼,居然回到了現在。
2
我按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
旁邊負責人小聲提醒:「程教練?就他吧?」
我看著不遠處的蘇北。
似有所感,他扭頭看我,四目相對,我率先轉移目光。
「就他吧。」
出乎意料,我指著角落裡的一個男孩。
他渾身是傷,助聽器掉在地上,眼裡對鋼琴的狂熱卻無法消磨。
如果我記得沒錯,他是簡遂,那個即便戴著助聽器參加鋼琴比賽,也獲得了第二名的人。
當時我還暗自感慨,如果他不是殘疾,那他在音樂方面的造詣會有多高,可惜這樣一個人卻死在了最好的青春年華。
重來一次,我未嘗不能拯救他。
負責人倒吸一口冷氣:「簡遂?他耳朵聽不見,程教練,鋼琴最重要的是什麼,我想您比我清楚。」
負責人聲音很大,簡遂和蘇北同時扭頭看我。
蘇北青澀的臉龐帶著些怒氣。
我有些不解。
他難道也重生了嗎?
如果重生,聽到我不選他,肯定會高興,又為什麼會生氣?
3
我壓下不解,朝著簡遂走去。
我蹲下,將他的助聽器撿起來,替他戴好。
聲音不大卻堅定:「聽不見又怎麼樣,鋼琴成就不完全靠天賦,也不完全靠耳朵,貝多芬晚年不就聽不見嗎?你能否認他前無古人的成就嗎?」
負責人嘆了口氣:「您也說那是貝多芬,世界上也就出了那麼一個貝多芬。」
我搖頭輕笑:「誰能說,他不是下一個貝多芬呢?」
說完,我將手掌攤開,微笑著詢問:「你願意和我去學鋼琴嗎?」
簡遂愣了一瞬,隨後重重點頭。
我們走出去的那刻,蘇北追了過來,他聲音委屈道:「我……那我呢?」
我終於確定,他也重生了。
回到了今天。
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改變了態度。
但那和我無關了。
簡遂拉著我的力度加大,我拍了拍他的手,對蘇北冷冷道:「你怎麼樣,和我無關。」
隨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4
回到基地後,別人知道我帶回一個聽力有損的少年,紛紛嘲笑:
「程念,你也算鋼琴大師了,多少人花錢拜你為師你都不樂意,偏偏選一個殘疾?」
「他能拿什麼冠軍,認鋼琴嗎?」
「程念,你太驕傲自負了,你不行的。」
我微微一笑,並不回答,隻拉緊簡遂的手。
到了我自己的房間,那裡擺著一架鋼琴。
我拍拍簡遂的背,向他示意:「試試手感,看看我這架鋼琴你喜不喜歡。」
簡遂乖乖點頭,隨後坐下,彈了一曲《小星星》。
很簡單,但在他手下有番別樣的味道。
隻是還有很多不足。
我坐在旁邊,指點:「那塊不夠,還有這塊不準。」
簡遂全都照做,當晚我布置了作業,讓他把《小星星》彈一百遍。
他沒有疑惑,隻點了點頭。
我欣慰地笑笑。
上一世,我和蘇北提出了一樣的要求,他卻皺眉:「老師,我這麼有天賦,你為什麼不教我難的曲子,《小星星》這麼簡單,我五歲就會彈了。
「還彈一百遍,浪費時間。」
我一直堅信,基礎最重要,哪怕是一首極其簡單的曲子,也有他的奧秘。
即便蘇北是天才,但那些過難的曲子不適合現在的他。
隻是簡遂……
我沒忍住,多問了一句:「你不問我為什麼嗎?」
他抬頭,眼底有星光:「老師說的一定是好的。」
我摸了摸他的頭發。
十幾歲的少年,輪廓開始明朗,碎發垂在額頭,眼底有無限意氣風發。
5
接下來幾天,簡遂按照我的方式嚴格訓練,他的技術越來越嫻熟。
甚至我深夜起來,他還在努力。
鋼琴獨特的聲音響起,簡遂的身影在眼前。
我慢慢走近,打了個哈欠:「簡遂,你怎麼還不睡?睡眠也很重要,不要過度勞累。」
鋼琴聲暫停,簡遂扭頭看我。
「老師,小組賽馬上要開始了。」
基地每周都要進行一次考核,為了激勵學員,還設置了一個小獎品。
「嗯,不用太過擔心,不是第一也沒關系的,簡遂。」
簡遂搖頭:「老師,我想要拿第一,想要那個獎品。」
我笑了笑,有上進心是好事,但不能過度。
我還要說話,他卻搶先一步摘了助聽器,隔絕我的聲音。
我:「……」
屬驢的。
簡遂訓練越來越努力,除了吃飯上廁所,他幾乎都在鋼琴旁坐著。
直到一次,同事來看我,看到彈琴的簡遂,嘆了口氣。
「再怎麼努力也沒用,比不上隔壁那個天才的。
「人家現在已經能彈貝多芬的《鋼琴協奏曲》了,才十五歲,前途無量啊。
「你知道挖到這個天才,徐思琪有多高興嗎?」
聽到「天才」兩個字,我有些敏感。
「天才?誰?」
同事咽了口唾沫:「這你都不知道?蘇北啊,和你那個小聾子在一個學校,你怎麼沒發現那樣的天才?程念,你的眼光不是最毒的嗎?」
蘇北。
聽到這兩個字我愣了愣。
他居然來了嗎?
還在徐思琪的手下。
徐思琪是我的對手,我們師出同門,本該友好相處,可她處處和我比較,今天我練習了三個小時,那她一定要練習四個小時。
後來基地花重金請我來,過幾天她也來了。
我從學校帶走了簡遂,她一定也要去,看到了蘇北,這才把他帶了回來。
我搖頭笑笑,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就在此時,門外有聲音響起。
「師姐,師姐。」
徐思琪破門而入,帶著一個少年。
鋼琴音彈錯,隨之一發不可收拾。
我皺眉看向簡遂,他停手扭頭和我對視,眼底帶著些恐慌。
徐思琪聽到簡遂的鋼琴音嘲諷一笑:「師姐,你這眼光怎麼下降這麼多?彈的那是什麼?那麼多錯音,我五歲都比他彈得好。」
她又將蘇北推到我面前,得意洋洋:「我新收了一個徒弟,還算有點天賦吧,讓他給你徒弟打個樣吧。」
蘇北在她的授意下,朝著鋼琴走去。
他坐下,修長的食指在鋼琴鍵上飛舞。
彈出的曲子令所有人震驚。
是李斯特的《唐璜的回憶》。
這個年紀與這個曲子實在是不相配,徐思琪久久沒有說話。
我卻了然,上輩子,我讓蘇北彈了無數遍這個曲子,他始終有錯音,直到世界大賽,他終於將這首曲子演繹到完美。
我也隨著被推向高處,隨後瞬間衰落。
這首曲子帶給我的隻有痛苦的回憶。
我咬著牙,盯著蘇北。
他閉著眼睛,沉醉在鋼琴編織的美妙世界。
盡管有些錯音,他還是將曲子彈完。
蘇北收手的那刻。
徐思琪爆出了癲狂的笑:「天才,絕對的天才,以後一定是全國第一。」
「不,全世界第一!
「我徐思琪的徒弟!」
我看著蘇北,他亦回頭盯著我,隨後起身走到我面前。
當著大家的面。
他伸出手,卑微哀求:「師傅,我會彈了。
「你能別拋棄我嗎?」
徐思琪將蘇北一把拽過:「師傅在這呢,你認錯了。」
聲音隱隱不悅。
我走到簡遂面前,雙手搭在他的肩上,認同道:「的確叫錯了,我不是你師傅,從來都不是,我隻有一個徒弟。
「他叫,簡遂。」
蘇北的長睫毛垂下,神色落寞。
徐思琪卻不屑嗤笑,帶著蘇北離開。
6
當天下午,我出去買飯卻被蘇北攔下。
沒有上午時的破碎,他的臉上是篤定的自信。
「師傅,承認吧,你是在意我的。
「你選擇簡遂是想氣我,我承認你做到了,隻要你重新收我為徒放棄簡遂,我就回到你身邊,我會替你拿下世界大獎,成為你的驕傲。」
我被他恬不知恥的發言氣笑了:
「蘇北,你知道你現在多讓人惡心嗎?
「你不會以為拿過一個第一就無敵了吧?第一年年都有,而你不是年年。」
話畢,我不再多言,撞著他的肩膀離開。
他在身後大喊:「你會後悔的!」
早已後悔了。
後悔收他為徒。
7
回到訓練室,簡遂又在彈鋼琴,我喊他吃飯。
鋼琴聲激昂,他充耳不聞。
我又耐心地喊了幾聲,才發現他沒有戴助聽器。
我拍拍他的背,鋼琴聲沒有停下,反而更加急迫。
一曲終了,他才戴上助聽器,搶先一步說:「師傅,蘇北是天才,我隻是一個……一個……」
話沒說完,他顫著手摸耳邊那個破舊的助聽器。
天陰下來,傾瀉於少年身上的光被吝嗇收回。
他遁入黑暗。
隨後我聽到他從喉嚨輕溢出聲音:「你如果後悔的話,還來得及。」
他聽到了。
我承認,選擇簡遂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氣蘇北,但更多是出於對他的憐惜。
我不希望他像上一世那樣早逝,我希望他一往無前。
我搖頭:「簡遂,我從不後悔,你是我的徒弟,一天是,一輩子就是。」
「以後不準說這樣的話。」
少年猛地抬頭,眼眶微紅。
我摸了摸他的頭,又看向他耳邊那個破舊的助聽器,看樣子應該有好多年了。
下意識我伸手去摸:「我給你換一個助聽器吧,這樣能更好——」
簡遂從不抗拒我的觸摸,隻這一次,他偏頭躲開。
「不用了,師傅,這個很好。」
我也不再多言。
可能,這個助聽器對他有特別的意義吧。
8
經過幾天的訓練,考核很快到達,在現場看到蘇北,我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