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梅 3483 2025-01-15 13:41:06

我的小丫鬟拽著我的胳膊,哭著要我跟她一起跳崖。


她衣衫凌亂,披頭散發,淚混著血糊了一臉,卻隻顧笑得癲狂。


見我執意不肯,她的笑裡夾雜了幾分嘲諷。


「小姐,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說完,她便縱身跳下了懸崖。


我伸出手,隻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


衣衫驟然撕裂,山谷間隻剩下我悽厲的哭聲在飄蕩。


1


葉辰帶著府兵趕過來的時候,梅香已經跳下了懸崖。


風裡似乎還夾雜著她悲涼的哭喊聲。


她說:「小姐,我們失了清白,不死也是不能活了。」


她說:「小姐,我們一起跳崖吧,一起去死吧。」


冰冷的懸崖邊,隻剩下我一個人。


隻是我衣衫凌亂,滿身傷痕,目光呆滯,也像是丟了半條命。


葉辰面色一凜,眼睛裡似是要噴出火來,隨他趕來的府兵紛紛背過了身子。


他將長劍丟在地上,隨即大步上前用披風將我緊緊裹住,抱著我快步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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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前,他怒吼了一句:「仔細搜查整個山頭,若有可疑人員,一經發現格殺勿論。」


我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在發抖。


我把頭埋進他懷裡,他的下巴輕輕抵在我頭頂。


「蘭兒,沒事,有哥哥在呢,不要怕。」


才喊完那句話,他的嗓子竟然啞了。


聲音沙沙的,還微微帶著點哽咽,不太像往日裡那個冷靜自持、殺伐決斷的尚書府公子。


坐在馬車裡,他仍緊緊摟著我,一刻也不敢松開。


馬車搖搖晃晃,我的淚一滴又一滴。


到再也流不出來的時候,我才敢抬眼望著他。


「哥哥,梅香跳崖了。」


我明顯感覺到他抱著我的雙臂驟然緊縮,將我緊緊箍在懷裡。


他用衣袖輕輕擦拭著我臉上的塵土,將我凌亂的烏發攏了又攏,卻始終沒辦法簪好。


「蘭兒,沒事,你還有我們。」


是的,我還有他們,或許我可以不用死。


我才 15 歲,剛舉行完及笄禮,我的人生明明才剛剛開始。


哥哥說他一定會壓下這件事,可我知道,這樣的事又怎麼可能壓得住?


第四日,上京城的貴女圈便傳遍了,閨秀名媛們都知道,禮部尚書的嫡女葉蘭芷被賊人玷汙,失了清白。


原本我應是眾人同情的對象,可因為我沒有去死,街頭巷尾的議論聲便調轉了方向。


他們信奉三貞九烈,失了清白的我竟然還好意思活著,果真是恬不知恥。


反倒是梅香,這個小丫鬟,她的縱身一躍成就了她烈女的好名聲。


可她才 13 歲,明明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紀。


憑什麼要她跳崖?


她做錯了什麼?


我又做錯了什麼?


我隻是帶著她去龍華寺上了一炷香而已。


我的虔誠敬拜沒能給家人帶來富貴平安,卻無端地惹來一身汙垢。


回府後,我便日日坐在窗前,盯著院裡的那棵梨樹發呆。


哥哥帶著府兵滿城地搜查那群賊人,倒真給他抓到了幾個。


可惜為首的那個還是跑了。


二娘怕我想不開,整日在我院門前徘徊。


一遇上我的目光,便硬生生擠出幾點微笑。


「蘭兒,沒事的,有爹娘在,一定會沒事的。」


她反反復復說著這句話,說到最後自己倒先哭了起來。


她大概忘記了,阿爹自那日我回府後,便再未踏進我的院門。


下人們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說一句話。


我的院子忽然寂寞下來,隻剩下滿樹的梨花,微風過處,花瓣紛飛。


我還想等等,等等那個人。


我自幼與戶部侍郎的公子沈晏如定有婚約。


我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更難得我二人心意相通,互生情愫,原本是人人豔羨的一段好姻緣。


而現在,阿爹雖然嘴上沒說,可他整日唉聲嘆氣,寢食難安。


我便知道,在他心裡,我已是殘花敗柳,再也配不上風光霽月的侍郎家公子。


好吧,我便等他來退婚,整個尚書府都在等著沈家來退婚。


風言風語傳遍上京城時,沈家卻一直沒有任何動靜。


直到第七日,沈晏如才遞了拜帖。


再見他時,已然恍如隔世。


他依然溫潤如玉,站在梨樹下,好一個芝蘭玉樹、風清月白的世家公子。


倒是我,瘦得像一片枯葉,風一吹便要倒了。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欠身行了禮,隨後悽然一笑。


「沈公子,若要退婚,你便去前院找我阿爹吧,他已經等候多時了。」


沈晏如快步上前,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蘭兒,沒事的,你還是我最好的小姑娘。」


我震驚地抬頭望他,他也含笑地望著我。


見我怔愣,唇角在我發間落下一個淺淺的吻。


「你永遠是我最好的姑娘。」


我的淚一下奔湧而出,已然顧不上禮節,擁著他不管不顧地痛哭了起來。


那一日,阿爹留沈晏如在府上用了飯。


阿爹喝高了,拉著沈晏如的衣袖跟他稱兄道弟。


哥哥去攔他,還被他踹了幾腳。


二娘忙不迭地安排後廚準備各色的美食,一樣接一樣端了上來,倒顯得尚書府的餐桌有點小氣。


阿爹和二娘笑得格外開心,整個尚書府都格外開心。


這是我出事以來尚書府最快樂的一天。


也隻有一天而已。


當天夜裡,我又做了噩夢。


夢裡梅香滿身鮮血,猙獰地衝到我眼前,死死拽著我的胳膊,仍是堅持要拉我跳崖。


她滿嘴的血,一說話血就順著嘴角往下流。


「小姐,我們一起跳崖,一起去死吧,你這樣活著真不如死了好。」


眼前忽然多出一道懸崖,梅香狠狠推了我一把。


掉落的瞬間,我看見她身後站著阿爹、哥哥、二娘、妹妹。


甚至還有沈晏如。


他們都帶著笑,心滿意足地望著我。


我從夢中驚醒時,衣衫已經被冷汗打湿了。


一抬頭正巧看見窗外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我驚得攥緊了身下的錦被。


「蘭兒,開門。」


聲音卻是沈晏如。


我略遲疑了一下,披上衣衫,站內門內,輕聲問道:「晏如哥哥,你有何事?」


白日裡剛剛見過,該說的也都說了。


有什麼要緊事需要他三更半夜擅闖女子的閨房?


「你開開門,我再與你說,真的,很要緊。」


他半個身子貼在門上,壓低了嗓子,像個偷雞的賊。


我心下疑惑,略微開了個門縫。


可沈晏如一下推門進來,將我緊緊摟在懷裡。


「蘭兒,蘭兒,我想你了,我好想你。」


他說著話,手就有點不老實,在我身上胡亂地遊走。


我又羞又氣,一把推開了他。


「沈晏如,你我雖有婚約,但並未成婚,你夜間私闖女子閨房,與禮不合,趕緊離開。」


沈晏如倒是一點不氣,又像泥鰍一樣鑽了過來。


「蘭兒莫氣,我是真的心悅你。」


他拈起我的衣角,輕輕摩挲著。


「心悅到即使知道你不是完璧之身,也還是想要迎你進門。」


「你為何卻對我這般冷淡?」


是我冷淡嗎?深夜私會男子,這要是傳出去,我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此番作為又致我於何地?


又致我的清譽……


我差點忘了,我已失了清白,又何來清譽?


心裡一沉,我一把抽出衣角,冷冷說道:


「沈晏如,你大可不必如此。若你覺得委屈,退婚便是了,我絕不會纏著你。」


屋裡沒有點燈,朦朧的月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他冷笑一聲。


「葉蘭芷,你裝什麼貞潔烈女?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誰還願意要你?


「怎麼,土匪動得,我便動不得嗎?」


「況且,是不是真的有土匪誰說的準呢?說不定是你少女懷春,野外苟合,胡亂編的瞎話。」


「啪」


我揚手給了他一耳光。


沈晏如一下暴跳如雷。


「葉蘭芷,你竟然敢打我!」


他發瘋一樣衝上來給了我幾耳光,又開始瘋狂地撕扯我的衣服。


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那一日山上的屈辱又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梅香瘦瘦小小的身子被他們按倒在地。


一陣衣衫撕裂的聲音,她亮晶晶地眼睛死死地瞪著我,撕心裂肺地衝我喊:


「小姐,快跳下去,跳下去。」


我被盜匪逼到了懸崖邊。


跳下去,我就是人人口耳相傳的貞潔烈女。


貞比高陵柏,潔比陰壑冰。


至潔不可汙,至貞不可變。


這些詩句我自幼時便已熟記。


但真的站在懸崖邊,聽著耳畔烈烈作響的風時,我猶豫了。


我不想死,我也才 15 歲,也是花骨朵一樣的年紀。


在梅香震驚的眼神中,我緩緩解開了衣衫。


那伙盜賊逃走後,我想將滿身是血的梅香抱在懷裡,她卻一把推開了我。


她瞪著通紅的眸子,厲聲質問我:


「小姐,我是沒得選。你呢,剛才你為什麼不跳下去?」


沈晏如還在撕扯我的衣衫。


我忍著眼底的淚,一手拔掉了頭上的發簪,用盡力氣扎在了他的肩頭。


沈晏如痛呼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又被我一腳踹開了。


他跌倒在地上,嘴裡仍然不幹不淨的罵著。


我居高林下地望著他,像是望一條落水狗。


那日,我沒來得及告訴梅香,她便跳崖了。


若她此刻在我眼前,我一定大聲地喊出來。


「梅香,我們沒有錯,我們不該死。」


院子裡的燈忽然亮了起來。


哥哥進了我的屋子,一掌劈在沈晏如的脖子上,然後一言不發地扛起沈晏如出去了。


臨走前,他低低地說了一聲,「蘭兒,對不起。」


我扶著桌角,勉強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


阿爹摔碎茶碗的聲音,二娘低低的哭泣聲隱隱約約傳了過來。


原來,這一晚,尚書府隻有我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2


我和沈晏如的婚約最終還是退了。


不是他退了我,是我不要了他。


我親自登門退的。


沈晏如當時胳膊上裹著繃帶,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像個小醜。


他瞪大了眼珠子,像是見了鬼一般。


「葉蘭芷,我都沒嫌棄你是……」


他磕巴了半天,眼角餘光掃了一眼我身後的葉辰,最後委委屈屈說地說,


「我絕食了三日,才勉強讓爹娘同意繼續這門婚事,你怎麼……你怎麼敢來退婚?」


他絕食三日的事我倒不知道,但又有什麼用呢?


婚約繼續的條件是我給他做妾,他另選正妻。


他覺得這是對我天大的恩惠,阿爹也覺得這便是我最好的歸宿。


我應該喜極而泣、感恩戴德,安安穩穩繡著自己的嫁衣,等著給沈晏如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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