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宋瓷張張嘴不知道說什麼,也許他的字典裡根本沒有「反抗」這兩個字。
又一個課間,女班長來發試卷,卻將他的試卷團成團丟出了四樓窗戶。
「呀,你的試卷,自己去撿吧。」
宋瓷也隻是沉默地抿了抿唇,習以為常地起身要下樓去撿。
我止住他的動作,驚詫之後是憤怒和心疼。
我走到女班長座位,抄起她桌上的書包和幾本書。
「你幹嘛?」
女班長疑惑質問間,我探頭看了看樓下過道沒人,揚手就把東西全扔了出去。
我雙手環胸,回頭學她的口吻:
「呀,你的東西,自己去撿吧。」
女班長震驚地瞪大眼睛,好半晌才不可思議道:「你是瘋子嗎?」
「沒錯,我是瘋批。」
我加重語氣:「所以別惹宋瓷。」
女班長更驚了,甚至驚到有些不確定:「……舔狗?」
說我舔狗?我嗤笑。
「護花使者,懂?」
Advertisement
全班:「……」
然後,我也被孤立了。
11.
笑死,一群垃圾,我會在乎被他們孤立?
我正冷冷看著女班長跑出教室,忽覺衣角被人扯了扯。
輕輕的,一觸即離。
我歪頭,宋瓷眸光盛滿了歉意,抿唇欲言又止地望著我。
我以為他是在自責剛剛沒有聽我的話去反抗,忙寬慰道:
「你不會沒關系,我在呢。」
如晚霞漸染雲層,緋色緩慢爬上宋瓷的耳根。
他紅了臉,更加像個被欺負了的小可憐。
聲音弱弱的:「……對不起。」
看起來很.....可口?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立馬掩飾心虛咳幾聲,嚴肅道:
「不是你的錯,是霸凌者有罪。」
聽方如西說宋瓷的八卦時,我就知道他在學校的處境不算好。
隻是我沒想到,會差得這麼離譜。
隔天第一次遇上生物課,上課前兩分鍾,宋瓷忽然拿著課本往教室外走。
我不解,拉住他:「你去哪?」
「生物老師不讓我上他的課。」
宋瓷眼神飄忽不敢看我,越說聲音越低:
「他嫌我……髒。」
我第一反應以為自己聽錯了。
等意識到這是事實,「憤怒」兩個字根本無法形容我的心情。
在這裡短短兩天,我就已經替宋瓷感到了窒息。
難以想象,他是如何在這一潭淤泥中艱難求生。
喉嚨上下滾動,我深深吸了口氣,一把牽起他的手。
「垃圾老師的課,不上也罷。」
我瞧廊外燦爛的秋日暖陽,驀然笑得張揚肆意。
「宋瓷,我們逃課吧。」
12.
拉著宋瓷跑出教學樓時,我的心也在怦然躁動。
上輩子我是名副其實「別人家的孩子」,自小成績優異,大學創業,畢業就已經擁有了一家小有名氣的工作室,身家千萬。
我的人生一直是循規蹈矩的,每一步都走在最正確的軌道上,不曾彷徨。
而今每次越軌,都是為了宋瓷。
我卻發現自己並不討厭這種感覺,反而有一種新鮮的刺激和愉悅。
「宋瓷,你喜歡讀書嗎?」
停在後山林前的小徑上,我轉頭問宋瓷。
警察調查他的個人信息時曾驚訝,宋瓷的學歷是高中肄業,連高考都沒參加。
但我觀察下來,宋瓷每天課間都在很認真地學習,成績也不差有望重點。
果然,他說:「喜歡。」
那他上輩子為什麼會退學呢?
「那你想去哪裡上大學啊?」
「……安城?」
我沒發現他用的疑問語氣,隻在他未來會退學這件事上留了個心眼。
聽到他說安城,我笑著應:「我以後也會去安城。」
小徑兩旁栽了些桂花樹,一靠近便是馥鬱的桂花香撲鼻。
宋瓷一米八的身高挨著樹走,偶有下垂的桂花枝掃過他的發頂,他都要側一側頭。
我餘光掃過,眼睛一亮立馬折了一小枝桂花,遞給宋瓷。
「宋瓷,你戴上這個試試。」
花墜美人發頂,我初心隻想到宋瓷戴上這花一定好看得不得了。
但在看見宋瓷呆住的表情後,我立馬反應過來,他肯定很抗拒這種「被女性化」的行為。
我臉白了一白,心裡把自己罵了好幾遍,僵住的手正要收回。
「好。」
宋瓷緩慢地眨了眨眼,微微彎腰俯首。
「戴吧。」
我本來是要遞花讓他自己戴,結果他這麼一個低頭的動作,就打了我個措手不及。
莫名讓我心跳加了速。
「不、不介意嗎?」
「你喜歡。」
心跳得更快了,我被異樣情緒驅使著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我喜歡的,就都可以嗎?」
宋瓷仰起頭,如畫的眉眼輕淺地彎了一彎。
他輕輕應:「嗯。」
13.
我和宋瓷一起逃課的消息引起了轟動。
學校裡開始風言風語:「新來的轉學生和那個……走得好近,她會不會也是變態啊?」
「真的假的?她都不怕的嗎,那可是人、人妖诶。」
「你看,他們又一起來食堂吃飯了!」
我拉著宋瓷剛走進食堂,面對的就是各種猜疑、困惑、驚恐的目光。
宋瓷一直低垂著頭,見狀忍不住喚了我一聲:
「……周緋。」
我帶著他坐到食堂角落:「忘了嗎?不用管別人,你跟著我就好。」
「嗯。我會一直跟著你的。」
他聲音裡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又補充了一句:
「永遠跟著你。」
說完,他很愉悅似的彎了彎眉眼。
在我日常刻意地接近下,這幾天宋瓷和我相處明顯放開了很多,已經時不時會笑一笑了。
我也不驚訝,熟稔地給他夾了塊肉:「多吃點,你太瘦了。」
他吃飯也是細嚼慢咽的,整個人溫吞斯文。
隔壁桌的男生視線掃來,不掩飾地嗤笑了一聲:「娘炮。」
我筷子一放剛要反擊,宋瓷抬眸對我笑了:
「我不在意,你也不用管別人。」
似清風拂面,我的心霎時軟塌了一塊。
我翹起唇角:「嗯。」
雖然應了宋瓷,但我就是見不得他受委屈。
所以離開食堂經過那男生桌後時,我用力踹了他的椅子一腳,驚得他飯碗全潑在了身上。
「弱雞。」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我拉著宋瓷扭頭就跑,一路咯咯直笑。
諸多惡意將我們包圍,但宋瓷始終站在我為他圈定的圓心之內,我便絲毫不擔心。
反正其他人都無關緊要,隻有宋瓷是我的在意。
直到某天體育課前,班主任把我喊去了辦公室。
我接到了來自我媽的越洋電話。
14.
我對這所學校裡的所有人都沒好感,尤其是老師們。
數學老師對宋瓷受欺凌視而不見,生物老師本人就是霸凌者,班主任統管一班卻毫無作為……
宋瓷所受的痛苦,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筆賬可以算。
所以在聽到班主任喊我,猜測他是要談論我和宋瓷的關系問題,我心裡早早就有了應對方案。
但我沒想到,班主任向我遞來手機,隻說了一句:
「老師聯系了你的媽媽,她現在有話要對你說。」
「撲通」一聲,我的心髒墜入谷底。
我惴惴接過手機,對那頭弱弱地喊了聲:「媽。」
我媽聲音很平靜:「你們老師在嗎?」
班主任走出了辦公室,似是特意給我留了說話的空間。
「不在。」
我以為我媽要開始問責了,連忙先道:「媽,我可以解釋的!」
「那你先解釋解釋,你去的那是什麼學校?」
我心一提,就聽她語氣嫌棄:
「要求我讓你遠離一個男同學,就因為他長得太好看行為舉止不像個男的,沒十年腦血栓說不出這話吧?」
我:?
「我問你,你那男同桌在學校做過什麼壞事嗎?」
我急急:「沒有,媽,他什麼都沒做!」
「那你們早戀了嗎?」
「沒有!」我莫名心虛,「我們隻是朋友。」
她輕笑一聲:「早戀也不打緊。別影響學習,別做不負責任的事就行。」
我正被她的開明震得啞口無言,她忽地肅了聲音:「緋緋。
「美麗和溫柔從來不是女性的專利,有些感情也與性別無關。
「南城太小,以後你會看到更廣大的世界,在那之前,媽媽希望你不要因為視野受限而心存偏見。」
……
我渾身輕松地從班主任辦公室走出來。
心裡有一道暖流汩汩而過,讓我感到愉悅,恨不得立馬和宋瓷分享這份好心情。
我彎著唇角跑向操場,遠遠地就看見操場邊的行政樓後方正圍著一大群人。
即使被團團圍住,依然掩不住當中之人的風華奪目。
隻是他的眉眼耷拉,面容透著破敗後的寂冷,似一朵枯萎的玫瑰。
「是他!」
女班長手指宋瓷,厲聲指責:
「就是他這個變態,偷窺我上廁所。」
15.
行政樓一樓的女廁隔間門不高,若是有人自窗前經過,並不能看見內裡情形。
但若是個子高大的人站到窗戶底部的臺沿上,就能看見裡面人的上半身。
「好惡心啊,偷看女生上廁所,也太變態了吧!」
「和他站在一個地方我都害怕,他為什麼能來上學啊,學校就不該收這種人啊。」
翟流站在女班長旁邊,豪橫耍帥:
「班長,你盡管討回公道,人我們給你壓著,打死了算我的。」
說著,他用力推了宋瓷肩膀一下,將他推得站不穩退了兩步。
「咦惹~碰你我都嫌髒,髒死了。」
女班長聞言,毫不客氣地便上前扇了宋瓷一巴掌。
「死變態,滾出學校!」
我撥開人群衝上前的時候,目睹的就是宋瓷慘白的臉爬上五指紅痕,觸目驚心。
他原本木然得一動不動,看見我的到來,忽然慌亂地轉過臉試圖遮掩。
又是那一句:「……對不起。」
女班長看到我慌亂了一瞬,聽到這句像突然找回了底氣,聲音尖厲。
「你們看,他道歉了,他承認了!」
我霍然回頭,眸光凝成一根針盯住她,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你他媽找死。」
她尖叫一聲下意識地要往後退,我揪住她的頭發將她扯住,嘴巴湊近她的耳朵:
「我說過,別惹宋瓷。」
我滿心殺意,沒防備身後忽然貼下一片溫熱,帶著淺淡香氣。
我松開手歪過頭。
翟流面容狠戾,一拳頭襲來,卻落在了宋瓷瘦弱的肩背上。
耳邊傳來微弱悶哼,我的瞳孔遽然放大。
恍惚間,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夜裡的小巷口。
眼前漫上一層血色,呼吸都變得壓抑之際,我聽見宋瓷溫柔的聲音:
「不痛,別怕。」
16.
血色盡褪,我於剎那間重獲新生。
「你們在幹什麼?惹事的都跟我去校長辦公室!」
體育老師姍姍來遲,看見我和宋瓷抱在一起,氣極。
「你們兩個學生,摟摟抱抱像什麼樣?」
宋瓷慌張地松了手,耳朵泛紅小心翼翼地看我,見我沒受傷暗暗松了口氣。
隻是下一瞬,他指尖蜷了蜷,耳尖更紅了。
我緩過神,握住他剛要縮回的手,轉身望向滿臉怒容的體育老師。
「這裡發生了什麼,你們可以自己去調監控。」
我環視一圈面色各異的圍觀群眾,眸光定在翟流和女班長身上。
「今天惹事的,一個也逃不掉。」
說完,我拉著宋瓷的手徑自朝人群外走。
「你們去哪?跟我去校長辦公室交代清楚!」
「他受傷了,我們要去醫院。」
我回頭掃了眼體育老師,漫不經心提醒:
「對了,告訴校長,如果監控被刪了,他的評級可就糟了。」
我並不擅長仗勢欺人,甚至,我從未與人發過脾氣。
一方面我成長的環境順風順水,另一方面,我更習慣靠自己解決麻煩,而發怒不過是最無能的表現。
初到二高得知宋瓷的境況,我沒想過要以一己之力扭轉這糟糕的環境,那不現實。
我隻想為宋瓷圈出一隅清靜之地,有我護著,定能護他無虞。
我錯了。
有些渣滓,果然還是要清理幹淨才行。
我不仗勢,並不代表我沒有「勢」。
到醫院將宋瓷送進診室,我倚牆冷眼掏出手機。
「西西,幫個忙。」
17.
南城權貴家的孩子,沒出國的適齡的,幾乎都在私立高中就讀。
我的朋友圈基本背景雄厚,方如西的舅舅是教育局局長,她的發小還是南城地頭蛇。
但小城關系錯綜復雜,人多嘴雜,一個人情並不是那麼好還的。
這也是我之前沒想要在二高大動幹戈的原因,但我也不怕就是了。
方如西在電話裡咋咋呼呼:「真要廢了他的手?馬上高考了……」
我應一聲,語氣淡淡:「打死了算我的。」
電話剛掛斷,宋瓷就從診室裡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