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終於松開他的嘴唇,卻湊到他耳邊去,低聲笑道:
「承認吧紀聽辭,你也喜歡這樣,是不是?」
紀聽辭抬起頭,用水霧蒙蒙的眼睛看著我,似乎在指控:
「那姐姐呢?姐姐又為什麼這樣勾引我?」
我摸著他的臉:「因為姐姐也喜歡你,這個答案還滿意嗎?」
我們都在演戲。
隻是看誰演得過對方,誰又先入戲不能抽身。
他在很近的地方看著我,眼中一片潋滟波光,終於碎成無數光影,絲絲縷縷的暗色湧了出來。
潘多拉的魔盒,裂開了一線縫隙。
紀聽辭側過臉,重新找到我的嘴唇,親了上來。
他眼尾被情欲燻得發紅,動作和聲音裡卻都帶了些狠意:
「姐姐,你男朋友知道你和我這樣嗎?」
我扣著他的肩膀,輕笑:「也許他就站在門外。」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才結束。
紀聽辭靠在梳妝臺前,輕喘著,平息洶湧而上的欲望。
「你整理一下吧,典禮快開始了,不要在鏡頭前出錯。」
Advertisement
萬萬沒想到,隨口一說的話成了真。
我走到門口,拉開門,正對上霍川驟然深邃的目光。
他抿了抿唇,看著我的眼神裡滿是不快:「你口紅花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重新關好房門,轉過身,就看到整理完畢的紀聽辭站在幾步之外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
顯然,他聽見了霍川的聲音。
我抽了張紙巾,把花掉的口紅擦掉,又重新補了一遍,爾後淡淡道:
「我們出去吧,典禮要開始了。」
7
紀聽辭毫無懸念地拿到了這一屆最佳男配角。
鏡頭切到他臉上,紀聽辭露出微微錯愕的神情。
就在五分鍾前,他還跟我說,他覺得孟平前輩是最有可能獲獎的人。
我在他背後輕輕推了一下:「去吧。」
他在萬眾矚目裡,一步步走向領獎臺。
無數道明亮的光照在他身上,而他神情從容,眼神坦蕩。
即便一開始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獲獎,但每個入圍的演員,都準備好了獲獎感言。
「能拿到這個獎項,對我來說是完全的意外之喜。首先要感謝各位劇組的前輩……」
我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他那樣,隻要站在有光的地方,紀聽辭就比光芒本身,還要奪目耀眼。
可是現在,光已經被我染上了一抹暗色。
「……最後,我要感謝我的經紀人,姜毓。如果沒有她,我的人生也許不會發生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的目光穿過層層人群,定格在我臉上。
燈光把他原本就淺的瞳色,照得更加清澈。
這句話中隱藏的更深一層意味,大概隻有我和他能聽出來。
我勾勾唇角,衝紀聽辭露出一個微笑。
頒獎典禮結束後,已經是深夜。
我開車送紀聽辭回家,車子剛拐進小區大門,紀聽辭忽然坐直了身子:「等等,姐姐你停車!」
我踩下剎車,轉頭看著他。
紀聽辭指著被車燈照亮的前路:「有隻小狗!」
他推開車門,剛在地面上站定,一隻毛茸茸的白色博美就熱情洋溢地朝他跑了過來。
紀聽辭蹲下身,那隻博美自覺地把腦袋往他手心蹭了蹭,我這才發現它一隻眼球是瞎的。
然後他就跑去外面的羅森,買了一根火腿腸和一盒酸奶。
我靠在車門上,看著他一邊把火腿腸掰成小塊喂狗,一邊轉頭跟我說:
「我在微博上關注了好多寵物救助微博,有很多小狗都是因為殘疾就被丟掉了……既然我能碰上它,就說明它和我有緣分。」
我挑挑眉:「你要收養這隻狗?」
紀聽辭點了點頭,眼睛亮亮地看著我:「是我和姐姐一起遇到的,就算我和你一起收養的。」
話音未落,旁邊忽然打過來一道手電筒的光。
一道無奈的聲音響起:「好了穗穗,別鬧脾氣了,你還要在外面待嗎?你看看,又問路人要吃的。」
穿著花睡衣的阿姨衝紀聽辭抱歉地笑了笑,然後朝博美招招手:「穗穗,我們回家了。」
博美舔掉紀聽辭手心的最後一點火腿腸,搖著尾巴跟主人走了。
我靠在車上,笑得尤為燦爛。
紀聽辭站起身,嘆了口氣,勉強給自己找了個場子:
「誰能想到,它這麼熱情地對我,就是為了騙一根火腿腸。」
說完,他撕開那盒酸奶,氣鼓鼓地灌進了自己嘴裡。
我把紀聽辭送到家裡,他看起來一直心情鬱鬱。
我想了想,安慰道:
「好了,這不是說明雖然那隻狗殘疾了,但它的主人也沒有丟掉它嗎?」
「話是這麼說的……」
原本低著頭的紀聽辭忽然抬眼看著我,「我隻是有點失望,我不能和姐姐一起收養這隻狗了。」
大亮的室內燈光下,他看向我的眼睛亮晶晶的,又蒙著一層湿潤的水光,幾乎和剛才那隻博美一模一樣。
我忽然覺得喉嚨微微發緊。
心跳在胸腔裡一下又一下,漸次加快。
在這個房間裡,我曾經借著醉意,引導他徹底失控,墮入欲望的深海。
那些不可言說的、隱秘的欲望,又一次在我心頭升騰而起。
我有些倉皇地後退一步,抓緊手裡的包帶,低聲道:「早點休息,明天我讓小蘇來接你。」
第二天,我去郊區看了外婆。
她看我回去,很開心,嚷著要給我做糖醋排骨。
我笑著拉住了她:「不用,你坐著吧,我去做飯。」
她不肯在客廳裡休息,跟過來幫我打下手,一邊洗菜一邊跟我說:「小毓好久沒回來了。」
「最近工作忙,加班多,接下來闲了就多回來看看你。」
她嘆了口氣:「別太忙了,實在不行把這套房子賣了,我跟你一起租房住也可以。」
我心頭一片暖意,搖頭道:「你放心,這點房貸我還是負擔得起。」
為了逗她高興,我故意說起別的話題。
果然,老太太一臉開心地告訴我,她最近加入了小區裡的秧歌隊,每天跟著練習,感覺身體更硬朗了。
吃飯時,她跟我說起,秧歌隊裡有個老姐妹,家裡的狗生了幾隻小狗崽,剛斷奶,正在找人領養。
我吃飯的動作一頓,抬起眼:「是什麼狗?」
「好像叫什麼博美,還是個外國的品種。」
第二天傍晚,我抱著一隻博美幼崽去了紀聽辭家裡。
白色的小狗崽從我懷裡探出頭,發出奶聲奶氣的叫聲,紀聽辭的眼睛都亮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狗接過去,一邊逗弄一邊問我:「姐姐專門幫我領養了一隻嗎?」
我微微一笑:「是我和你一起領養的,你給它起個名字吧。」
紀聽辭想了想:「叫歲歲吧?」
「和那隻狗同名?你不怕以後出去遛狗的時候撞上啊?」
「不管,歲歲是歲月的歲。」
他翹起唇角,露出帶著一點孩子氣的笑意。
「我要和姐姐,歲歲常相見。」
8
有了歲歲之後,我和紀聽辭倒是多了不少相處的機會。
陪他遛狗,帶歲歲體檢和打疫苗,甚至有一次在小區裡遛狗時,碰上了那隻同樣叫穗穗的博美。
兩隻狗一見如故,相親相愛。
雪團似的兩隻小狗抱在一起,在草地上滾來滾去的時候,我和紀聽辭就在一邊看著。
很明顯,那隻大一點的穗穗有謙讓的成分,最後歲歲打贏了,驕傲地撒著歡向我們跑來。
紀聽辭也配合地蹲下身去,任由它撲進自己懷裡。
他揉著小狗腦袋,仰著頭看向我,笑容燦爛。
他的眼睛好亮,神情又好天真。
一瞬間,我的心髒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
又痛又興奮。
在這種平靜的溫情裡,我幾乎要產生某種錯覺。
錯覺我可以被光芒照亮,而不被灼傷。
當下這部劇臨近殺青的時候,劇組裡出了件大事。
女二號李鈺與導演間的私情,被導演的妻子曝光在微博上,說她的角色是一路睡過來的。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劇組停工了好幾天,最後以李鈺退出拍攝收場。
紀聽辭很不忿,暗中跟我說:「明明是導演和李鈺兩個人的事情,為什麼到最後受影響的隻有李鈺?」
我放下手裡的書,淡淡道:「因為導演是導演。」
紀聽辭動作一頓。
「紀聽辭,你也在圈子裡待了兩年了,該知道這些規矩了。」
「我知道。」他忽地衝我笑了笑,那笑容裡有種飛揚的少年意氣,「可我不想遵守。」
那天半夜,紀聽辭又發了條微博:感情裡的錯誤是兩個人的事,隻懲罰一方,本身就意味著壓迫和不公平。
公司連夜接管了紀聽辭的微博,把這條刪掉,羅風又驚怒交加地給我打電話:「怎麼回事?!」
我冷靜地說:「我來處理。」
掛掉電話後,我的手指停在紀聽辭的號碼上,卻遲遲沒有撥出去。
不知為何,我第一次覺得,這種灼眼的光,即使太過刺目,也還是讓人不忍心熄滅。
倒是霍川發來了消息:「看來,你的新藝人不怎麼聽話。」
我對他的嘲諷視而不見,過了一會兒,霍川又發:「姜毓,你的職業生會斷在他身上的。」
我把霍川給拉黑了。
想了想,又給紀聽辭發了條消息:「明天早點起床,我去接你。」
第二天早上,紀聽辭剛一上車,就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我挑挑眉:「怎麼了?」
「昨晚的事,我以為姐姐會說點什麼,比如讓我下次不要再犯……之類的。」
說到最後,大概是心虛,紀聽辭的聲音低了下去。
我笑了:「那你下次還會再犯嗎?」
他猶豫了一下,沒說話。
我又問:「你覺得自己有錯嗎?」
紀聽辭揣摩著我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搖頭。
「那不就對了,你都覺得自己沒錯,我又何必多此一舉。」我伸出手去,在他發頂揉了揉,「別擔心,這事我已經處理好了。」
快速佔據輿論戰場,是我最拿手的辦法。
昨天半夜,紀聽辭那條被刪掉的微博截圖,已經在各大論壇裡悄悄發酵,演變成一場對於出軌過錯方轟轟烈烈的討論。
紀聽辭不知道,因為他的發言,在這場討論裡,他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我們到片場的時候,門口停著一輛看上去很囂張的火紅保時捷。
車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個穿著白裙的長發女人。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宋詩瑤,我整個學生時期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
其實我早知道她也出道做了演員,還在圈裡混得很不錯,但我從沒見過她。
或者說,是我在有意避開她的存在,因為我想遠遠地逃開那些我無法掌握的、過去的人生。
說到底,我也並不是無堅不摧的。
我垂落在身側的手被紀聽辭悄悄握住,他有些擔心地側過臉,輕聲問道:「姐姐,你還好嗎?」
那股覆蓋而上的溫熱,一點點化解了我心頭的冷凝。
我冷靜地說:「沒事,看來劇組要換女二號了。」
我猜得沒錯。
李鈺離開後,投資方那邊把宋詩瑤塞了過來,又找到編劇,讓她給女二號加了不少戲份。
對應的,女一號的戲份就有刪減。
商量著改劇本的時候,叢薇就冷著臉坐在一旁。
宋詩瑤走過去,溫溫柔柔地笑著說:「對不起啦,叢薇姐姐。」
叢薇眼神都沒給她一個:「少跟我來這套,我不是你金主,見不慣你這綠茶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