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手術全麻後,我胡言亂語跟麻醉師姐姐表白。麻醉師姐姐笑笑,說我有周醫生了,可不能太花心。意識完全消失前,我好像說了一句:「已經分手了,我不喜歡周渠安了。」
1
挺尷尬的,這場手術,主刀醫生是周渠安的老師,周渠安從旁協助。
要不是麻醉師姐姐術後來看我,我都不知道我說過什麼。
當時我還在「我不喜歡周渠安了」後面加了一句:「我現在喜歡你這樣的漂亮姐姐,麼麼麼。」
周渠安的老師還語不驚人死不休補了一句:「哎呀,分手了啊,誰家小姑娘把我學生媳婦拐跑了啊。」
也許是因為我加了這一句,所有的人都以為我在開玩笑,沒人相信我會不喜歡周渠安,我會和他分手。
大概連周渠安自己也不相信,所以辦完出院手續後,他特意請了假,要送我回家。
我看著他忙前忙後收拾行李,垂眸,道:「我找了人來接我。」
他抬頭:「我已經請了假。」
眼神波瀾不驚,還摻雜著些許的不悅。
周渠安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男友,如果不是我剛動完手術,他壓根不會考慮到接送我這種事。
就像我工作的公司和他所在的醫院一條路,每次讓他來接我的時候,他總是滿臉的疲憊與不耐。
有一次,他來接我,副駕駛上坐著別的女人,是他一個科室過來實習的師妹。
副駕駛這個位置,在戀愛關系裡對女人來說是有特殊意義的。
周渠安是個很厲害的人,985 醫學博士,目前就職的醫院屬於國內頂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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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境自然也不錯,父母都是大學老師,家教很嚴。
或許對他來說,朋友蹭車坐後座,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
相信他的同事也是這樣認為的,同樣的,能跟周渠安一塊兒工作,這位女同事的家世學歷至少比我高兩個檔次。
如果那天他不用來接我,也許我不會在意別的女人坐他副駕駛的事情。
可既然來接我,不到十分鐘就可以到我公司,為什麼不能讓她坐後座呢?
車停下,他的小師妹要把副駕駛讓給我,我笑笑按住了副駕駛的車門,阻止她下來的步伐,主動走上了後座。
那天注定是不開心的一天,剛好我連續幾天胃不舒服,一整天我隻喝了杯豆漿,上了車覺得餓了,想吃塊巧克力。
包裝袋撕開的一瞬間,周渠安的聲線響起:「不要在我的車上吃東西。」
冷漠中帶著少許的怒氣。
我從後視鏡中看到他緊皺的眉頭,副駕駛的女同事做起了和事佬,調笑著讓周渠安不要對女朋友這麼嚴格。
在離家還有一半車程的時候,我下了車。
他當真是聽話,沒過問我這個女朋友半路下車要幹什麼,放下我後,車子立馬啟動,沒有絲毫留戀。
我再也沒坐過周渠安的車。
這事兒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我本想著,時間久了這根刺兒就會軟化,逐漸逐漸消失。
直到上個月,周渠安的小師妹給我發了個紅包,說是洗車費。
她在周渠安副駕駛吃甜筒,不小心掉下去弄臟了車。
一個甜筒而已,濕紙巾擦擦就行。
這個女人這麼做,無非是一種挑釁,表達自己在周渠安那裡與眾不同。
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我正在家裡做飯,想了想,沒收,將聊天截圖發給周渠安:
「你自己跟她說清楚。」
半晌,我又發:「周渠安,我們分手吧。」
分手不是一時沖動,我有深思熟慮過。
隻不過我覺得分手這種事情,應該兩個人面對面說,所以想著等他休假的時候再提。
收到那條消息後,我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挺可笑的。
也許人家壓根不在意那點「儀式感」。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走的時候隻帶走了我的發財。
發財是一隻哈士奇。
周渠安不喜歡狗,發財能留在這裡,還是我軟磨硬泡來的。
我想著發財那麼可愛,總有一天能夠俘獲周渠安的心。
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日復一日,他越來越討厭發財,我們因為狗的事情爭吵過很多次。
其中一次,我出差三天,叮囑周渠安照顧好發財。
等我回去後,發財喝水的盆裡甚至長了蚊子幼蟲。
發財看見我,拼了命地撓門,這是它要出去拉粑粑的習慣。
我趕緊帶著它出去。
事後我找周渠安算賬,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無意與我爭吵。
「我很忙,從你和我在一起那天開始,你就該知道,我無暇顧及其他。」
一句話堵了我所有的質問。
2
作為肝膽外科的醫生,周渠安確實很忙。
他和他的老師一個辦公室,每天接待需要住院的病人,一大半都是周渠安在跟進安排。
每個周五,他都要跟著老師做手術,從早上到晚上,一天四五臺,手術後病人的情況需要跟進,沒什麼問題,住院三四天就能出院,接著就要迎接下一批需要手術的患者。
基本上一周一個輪回。
我能和他認識,也是我媽當時做膽囊切除手術,全程就是他負責的。
我媽說,她在手術的時候,周醫生誇了我幾句,說我很孝順。
之後她復查,要了周渠安聯系方式,大膽撮合我和周渠安。
在我媽住院期間,我對周渠安的印象也十分好,他對病人耐心、親切、溫柔。
作為頂尖醫院,來這裡的病人天南海北,口音繁雜,有的人壓根不會說普通話,我聽著如同天文一般的方言,他對話自如。
對於患者一遍又一遍毫無意義地提問,他可以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解釋。
和他在一起後,每當我感覺到他對我的疏忽,我都在想,哪怕他對我和對他的患者一個態度,我都不會那麼地失望。
既已做了決定,我就不會後悔。
周渠安再好,不適合我的,就不該強求。
「你還記得我們分手了嗎?」我從病床上慢慢挪動下床,穿著拖鞋。
來周渠安所在的醫院做膽囊手術,非我所想。
病因是膽囊結石引發的膽囊炎,我在另一家醫院做的檢查,醫生不建議保守治療,推薦我直接手術切膽。
這個手術不大,我媽之前做的就是這個,身體好的話,出了手術室第三天就能下床走動。
但畢竟是做手術,身邊還是有個人陪著比較好,我把我媽帶過來,萬一出事兒她至少能幫我叫醫生。
並且我千叮嚀萬囑咐,說我和周渠安已經分手,讓她別去煩周渠安。
可她沒聽我的。
不但帶著我的片子找了周渠安,還直接給我轉院。
我不願意,她坐在醫院的走廊上就開始大哭大叫。
我看著她的樣子,心裡如同吞了蒼蠅一般。
原本我是不想理她的,愛哭就哭,愛鬧就鬧,醫院來來往往的,認識我的又有幾個?
我不怕丟人。
直到周渠安過來,我媽才從地上起來,跟周渠安一陣訴苦,說我不懂事,說我脾氣不好性格倔強。
把我貶低得一無是處後又給我說好話,說我溫柔善良,說我以後會是個賢妻良母。
我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希望我和周渠安分手。
也是,畢竟人家家庭條件好,人也好,還是醫生。
能給我這個媽帶來無數的體面。
我很厭惡她這種思想。
貶低自己的女兒去給別的男人抬價,我不懂她的腦子裡裝的是什麼。
這個病有點磨人,我吃點東西就難受,已經好些天沒正常進食了,實在沒力氣爭辯,索性選擇妥協,隻求早點好起來。
到今天,一切結束,後面定期復查即可。
我問出那句話的時候,周渠安眼底的不悅更加明顯。
他說:「別鬧脾氣。」
他又說:「等我閑下來會好好陪你。」
這句話讓我想起了一則冷笑話。
男孩對女孩說:「等我考上了清華就娶你。」
女孩回:「想分手就直說。」
周渠安的職業,哪還有清閑的時候,他的節假日都是一頭扎在論文裡。
選擇和周渠安在一起,我就告訴自己,要理解他的職業。
並且我也做到了,我做到了工作上勤勤懇懇不犯錯,生活中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
病房裡進來一個年輕男人,來接我的人到了。
我不理解周渠安明明不喜歡我為何還不願意分手。
我累了,不想過這種單方面付出的生活。
我挽著來人的手,神色認真地看著周渠安,道:「沒有鬧脾氣,分手是我深思熟慮過的,周渠安,如果你了解我一點點,就知道我這個人從來不會沖動。
介紹一下,我的現任男友,祁陽。」
3
無縫銜接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
我這麼做,是心裡憋著一口氣,假借祁陽沖動為之。
周渠安的小師妹那些綠茶行為讓我受盡了委屈,我為什麼不能讓他也嘗嘗這種滋味?
可說出來之後我就後悔了,因為我感覺到祁陽的胳膊明顯僵硬了一下。
好在他沒有拆穿我,隻是笑笑:「我幫你拿行李。」
周渠安眉頭微皺,我瞧不出來他到底醋沒醋,手術刀口的隱隱疼痛將我拉回現實,繼而為自己方才幼稚的舉動感到懊惱。
陳彩棠,你到底還妄想些什麼呢?
堪堪退後兩步,我露出疲憊的神色:「就這樣吧周醫生,手術的事麻煩你非我所想,我很抱歉,以後各不打擾。」
術後病床前的東西多了一倍,祁陽一趟是搬不完的,他也不讓我這個病號替他分擔,寧願自己多走一趟,留我和周渠安在這裡實在尷尬。
想了想,我覺得還是先下樓。
慢步移到門口的時候,身後周渠安的聲音再次響起:「是你和阿姨說,讓我接你出院。」
「我以為,我們這算和好。」良久,他又道。
我回頭詫異看他。
我的確這麼說過,但這完全是為了讓我媽早點回老家去。
住院的這一周裡,哪怕我剛從 ICU 裡出來疼痛難忍,我媽嘴裡半句都不離周渠安,嚷嚷著我懂事些,跟周渠安低頭認錯早點和好。
然後到處串門,逢人都說這家醫院肝膽外科的醫生周渠安是她女兒男朋友,得到一堆吹捧,虛榮心無限膨脹,以至於我次次對她橫眉冷對,她都無所謂。
後來我實在是受不了,我知道有她在,我出院了必定會被安排在周渠安那裡休養,索性打發她說之後周渠安會給我安排好,讓她早點回老家。
她巴不得我和周渠安單獨相處,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沒想到周渠安竟然聽到了。
我朝著他笑笑:「偷聽到的,你當了真,我希望你接我出院卻不直接找你,薛定諤的出院?」
在我和周渠安戀愛的大半年裡,他無數次給我一種對待愛情十分遲鈍的感覺。
之前我還覺得,上帝給他打開了智商的大門,情感上不敏銳是正常的。
直到決定分手的前兩個月,我對他那顆熱忱的心逐漸降溫,我才意識到,周渠安哪裡是情感遲鈍,他隻是不想對我提供情緒價值。
就像現在,他一定猜得到我對我媽說的話都是趕我媽走的借口。
他有點想和我和好的意思,可他不願意低頭。
於是找了個並不聰明的借口,企圖讓分手這事翻篇過去。
看吧,我不計較了,你也別上綱上線。
真令人難過,他大概從來沒認為我和他在感情上處於對等的位置。
他沉默不語,我再次轉身想要離開時,他又道:「之前吳怡在我車上吃東西,是因為那天科室很忙,她又熬了夜班,再加上一整天沒怎麼吃東西,有點低血糖。」
挺諷刺的,分手了他才開始解釋。
我索性靠在門框上好整以暇看著他:「那你看得出來她發消息是故意氣我嗎?」
周渠安盯著我半晌:「我以後會和她保持距離。」
我彎彎嘴角,質問他:ץƶ
「為什麼是以後?為什麼之前不可以保持距離?
「正常人在知道異性有對象的情況下,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蹭車要求嗎?
「A 市很發達,出了醫院拐個彎就是地鐵站,公交車二十四小時輪班,匯合醫院作為國內頂尖醫院,門口的出租車也是二十四小時排隊等生意的,她回個家到底有什麼不方便,隻能坐同事的車?
「歸根到底,不還是你的行為給了人家小姑娘不該有的幻——」
他擲地有聲截斷了我的話:「陳彩棠,她低血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