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行動沒引來太多注意。
京墨與皇帝和浩浩蕩蕩的王爺們早就先進場了,似乎還在進行著某種較量。他們掃蕩過的地方,獵物們紛紛倒下。
我挑了個馬蹄印少的小路,悠闲地逛了起來。
林間的安靜被遠處的喧哗聲打破,我溜達到四周,看到京墨面色不好,似乎是他的獵物——一頭小鹿被人嚇走,使得他沒射中。
皇上似乎是嫌他沉不住氣,話裡話外都是指責他把眼皮子底下的獵物都能放走,難堪大用。
京墨擺出大孝子的模樣挨訓。
我調轉馬頭,又跑出一會兒見到一條小溪,剛剛逃走的小鹿正在汲水。
我不感興趣,一來它顯然是太子的獵物,其他人打了是要惹禍的;二來我雖可以拉弓,但力道較小,體形較大的獵物可以逃脫。
正想著,忽然見京墨在溪水的那一邊出現。
他應該是將護衛都留在原地,孤身一人來捉這隻小鹿。
京墨舉弓,他身形高而健壯,背脊挺立,全神貫注且姿勢標準地將弦拉滿。
我也舉起弓,他皺眉看我一眼,下一秒兩支箭同時飛出!
一聲尖銳的嘯叫從他背後傳出,京墨急忙回頭,離他不到三尺的距離,一隻小狼的左眼被箭洞穿,正疼得滿地打滾!
而那鹿也被射中脖頸,應聲倒下。
他反應極快地又朝那小狼補了好幾箭,眼神復雜地看了看我:「什麼時候看到的?」
「就你出現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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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墨冷笑:「皇家獵場裡怎麼會有狼?這狼還就偏偏跟著我,不跟別人,有些人真是等不及。」
我眼觀鼻、鼻觀心地裝透明人。
「你箭術不錯。」
「多謝殿下誇獎。」
他見那狼死透了,才喚侍衛前來,將那狼頭砍了下來。我看他們忙忙碌碌地收拾獵物,想起約定,終於開始認真尋找野兔。
京墨從後趕來,沒話找話:「你今日打扮倒是特別。」
「方便行動。」
「那幫小娘子倒是都喜歡盯著你。」他又陰陽怪氣。
我看到疑似是野兔洞的痕跡,隨口答道:「久居深宮,難得出來自然喜歡看熱鬧。」
「你在找什麼?」
「野兔。」
京墨沉吟不語,跑遠了一會兒,手上拎著隻又肥又蠢、屁股中了一箭的野兔。
「跟你有點像,送你了。」
我與野兔大眼瞪小眼。
行吧。
09
我回去時順手把兔子送給了青黛。
她高興極了,一會兒說要用兔毛做手套,又拜託我回去給她做烤兔肉。
甚至讓我教她唱那首歌:「海上有隻鯨魚,它背著一隻小鯨魚……它要遊到哪裡去,它要遊到哪裡去……」
正笑鬧見,京墨來了,目光在我們兩人之間掃視一圈,忽然緊緊地盯著那隻被綁在青黛輪椅旁,動彈不得的兔子。
「你們這是要去做什麼?」
我正回禮,青黛溫柔道:「是姐姐特意打了獵物給我,我們正商量去哪裡野餐呢。」
「特意打給你的?」
「嗯。」青黛臉上的笑意不落分毫。
我悄悄瞄他二人,總覺得氛圍有些古怪。莫不是這對愛而不得的苦命鴛鴦鬧小矛盾了?
該不會是青黛消息靈通,知道這兔子是太子殿下贈我,因而吃醋?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攻略度重要但小命更重要。我很幹脆地滑跪認錯:「是我還未來得及和青黛妹妹講清楚,這兔子是太子殿下所獵,不過是我當時人在獵場,方便拿著罷了。不過確實是太子殿下特意為青黛妹妹打的獵物。若是因我之故,惹得不快便不好了。」
京墨:「……」
青黛:「……」
青黛點了點頭:「那謝謝殿下。」
系統默默在我腦海中冒出聲音:「好消息,你對男主的攻略度又增加了。」
10
從獵場回來後,青黛的氣色沒好兩天,又陷入了低谷。
也因此,京墨將她接到東宮,找了太醫,常常日夜守候著她。
我也去看望過她,青黛比往常更脆弱幾分,烏黑的發披散著,隻那雙眼睛還泛著活氣。她的命是以藥吊著的,一日三餐喝著苦藥,甚至能露出笑臉,安慰旁人。
而當我看到一個垂垂老矣的人被引薦進入府中,我就知道第二個虐點來了。
為了治好青黛,東宮這些年一直四處求醫問藥,賞賜無數隻為能治好她的怪病。
這些年來過的醫生不少,甚至有許多騙子、跳大神的被從中揪出來,狠打了一頓板子扔出府的。
但眼下這位老者不是,他在這個世界觀設定下確實是當世神醫。
而他查過脈相、檢查過藥渣後,表示能治。
青黛、太子及眾人都大喜過望。神醫揮退眾人,將會隻告訴太子一人藥方——這方子需要一份人血,日日滴進藥罐之中。
然後他就會掐指一算,報出我的生辰八字。
我:諾貝爾醫學獎發給你好吧,扁鵲都能被你氣得從棺材板裡爬出來。
11
京墨當晚便與我共進晚食,還給我夾菜。
這段時間憂心青黛,他也消瘦了些,私下無人的時候戾氣更盛,十分折磨人。
顯然,讓他撒氣的對象就是我。
後半夜,他伏在我的耳側,嘆息般地開口:「你身體一向康健,青黛跟你玩得也不錯,眼下隻有你能救她了。你放心,不會讓你有事的。」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京墨似乎嫌我不聽話,皺了皺眉:「也不是讓你一直供血,已經派人出去找與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此事之後,必有重賞。」
又道:「是委屈你了。」
這劇情是不想走也得走,他嘴上說得好聽,實則直接按頭把我送進藥房。
與其讓他將我成日五花大綁,變成青黛的血包,不如主動出擊。
對著他,我裝害怕無助小可憐:「我很害怕,我知道你真心愛著的人是青黛,我隻要你幸福就好……」
他久久沉默。
第二天在藥房內,我勤勤懇懇給神醫普及無菌、消毒、破傷風等概念。
一開始神醫要用小刀取血,後來在我強烈的建議下,換成了在開水裡滾過三道的短針。
第一次取血後,京墨匆匆趕來——非常奇怪的是,我腦內攻略他的進度條突然漲了近五十分。
「你果真是至情至性、善良至極的女子。」
我:倒也沒有,我是為醫學實驗和完成系統任務而犧牲小我。
可是我知道,一開始需要的血量比較少,而隨著青黛的好轉,我的取血量將越來越大。
最後他不惜將我逼死,也要從我身上取血。
12
很快,宮裡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京墨待青黛一片真心。
就在這時,青黛卻不肯喝藥了。
太子去勸她,她卻閉門不見。一大堆說客去遊說,最後竟然求到我面前。
我確實也搞不清楚青黛是怎麼想的,自最初的敵意後,她一直以朋友的身份與我相交。
找了個午後,我帶著五子棋去找她。
滿園的桃花都開了。我驚嘆地走進去,這些樹都是她住進宮裡後,移栽而來。
我站在樹下,不由得感慨好大的手筆。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便在這裡種了十六棵桃花樹。」青黛在這快到夏日的季節,依然披著厚厚的袍子。
「真美。我不知道你喜歡桃花,我還以為你比較喜歡素雅的花。」
她笑了起來:「原來不喜歡的,現在喜歡了。」
她又喚我過去,用手指鉤著我的衣袖軟軟道:「姐姐,你終於來看我了,再不來找我玩,我都要悶死了。」
「不如搬來棋盤,我們就在桃樹下下棋好了!」她拍拍手,侍女們忙活起來。
我也不知要怎麼開口,隻好如往常一樣說:「那我今天教你『一字長蛇陣』……」
下了兩局,青黛就讓下人們都離開,又吩咐她的貼身侍女去望風。
隻有我們兩人後,青黛望著我頓時冒出淚花:「姐姐是不是恨死我了?」
「……」我心想難怪男人吃這一套,擱誰能受得住這樣?
「也沒有——畢竟是太子殿下的命令……我知道你也不想的。」
青黛搖頭:「我這副身體我是知道的,原本就是這樣苟延殘喘,如今還要禍害旁人。」
「你、咳咳,您多想了,太子殿下也不會願意看到您這樣自哀。」
「你果然還是與我生分了。」青黛忽然說起過去的事情,「我很小的時候,太子殿下還很頑劣,見到死去的鳥雀還會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成了這樣。我病中這些年,行動不便,他依然來堅持來看我……」
我不知她用意,疑惑地看她:「太子殿下確實對您與旁人,是不一樣的。」
青黛苦笑:「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他是來看我,還是來看我背後的家世。」
我豁然抬頭,青黛卻不避我的眼神,定定地看著我。
隻一瞬間我便明白,她比我想象的要聰慧太多。
可這種聰慧被困在這樣一副痛苦的、無法行動的、柔弱的軀體之中。
「他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一個比一個無聊、乏味。說什麼像我……我還活著,在所有人眼裡就像已經死了一樣。」
她在燦爛的花景下與我講那些每年為她準備的小小棺材,每一個都像她所能望見的四方天空。
「後來我就看到了這些桃樹,我覺得很像你,像我們之間的情誼。我已經活夠了,也不想要你的血,等我不在了,它們依然會在這裡陪著你。」
以一個現代人的目光看,她其實很年輕,剛到及笄之年。
在十五歲時那年遇到的朋友,有時一生也無法忘卻。
她落下最後一顆子:「我又贏啦。」
「青黛,」我抓住她的胳膊,語氣興奮,「要不我們逃走吧?!」
13
這件事正是我為了應付第二個虐點而想出的計劃。
隻是現在提前了。
我的想法就是我沒法攻略這狗男主,與其被他真的逼死,不如假死,加快劇情進度。現在隻是在逃亡過程中帶上她,雙重背刺京墨。
青黛聽了我的計劃,一秒鍾都沒猶豫地連連點頭。
「有了你,事情更好辦。」我衝她眨眼睛,「不過我還得準備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先假裝喝藥,等行動時我會來通知你的。」
青黛歡喜地應了,又小心翼翼地問:「那你與我聊到這麼晚,阿墨哥哥不會生氣吧?」
我後背一涼。
京墨在早晨吩咐過要與我一起吃晚食……我趕忙不再啰嗦,急急忙忙跑了。
一進門,京墨果然頂著張冷若冰霜的臉:「你好大的架子。」
我小聲賠禮,繼而理直氣壯:「我是去看青黛妹妹了!花了好長工夫才說服她,她又願意吃藥了!」
他依然不高興:「你與她關系倒是越來越好。」
這人真的有時候不講道理。
我低著腦袋不說話。
「好了,別裝可憐了。我吩咐去熱了宵夜,你如今不該挑食,小廚房的人不盡心,你早該跟我說。」
他來我這就是消遣,也不用我回應什麼,自顧自說得很起勁。
一頓夜宵他簡直是盯著我吃完的。
「最近瘦了,原來那樣才好。現在一把骨頭,旁人還以為東宮不給你飯吃。」沒一會兒他又開始挑三揀四。
「你別以為我讓你白白受傷,再也不管你了。我已經跟父皇說,要娶你做太子妃。」
原來可沒這劇情啊!
系統默默提示:「咳,太子殿下的攻略度已達到百分之九十八。」
「可我也沒幹什麼啊。」
系統無語凝噎,好半天說:「他好像是自我攻略了……」
14
幽默的是,好感度並不會影響他的行為。
京墨依然每天眼都不眨地把我送進藥房。
我也沒闲著,抓緊時間準備了許多豬血、牛骨、焚燒過後的我的衣服、香灰等假死專用道具。
為了方便行動,還讓工匠按照我的要求特制了一把輪椅,人可以在其後推著的那種,寄放在旅店裡。否則青黛現在的輪椅需要兩個人抬,太過不便。
好計劃通常都不復雜,大概流程是:我到時候會假裝藥房失火,因過於「虛弱」,我葬身大火之中,隨後我在青黛的掩護下扮作她的侍女,混出宮後我有一匹快馬,我會將她背在背上,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城。
訂好的馬車會在那裡接應我們。
青黛則幫忙做假的身份文件、令牌等。這樣我們就可以換個姓名,在其他地方生活下去。
自然,錢財珠寶我也沒少準備。
可就在要行動的前兩天,青黛與我下棋時,淡淡地告訴我,她不能跟我一起走。
「為什麼?你不是……一直很期待嗎?」
青黛執子的手顫抖了一瞬,穩穩地落在了棋盤上:「陛下已經下旨,要京墨娶我。我是衛國公家長女,生來便是要做這件事的。我走了,不僅我的家族會受到牽連,你的假死也會變得可疑。姐姐,這是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