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車禍發生時,江厭下意識保護白月光,推我去死。
他理直氣壯:「我知道你是個攻略者,可以重生。」
可他不知道。
那是我最後一次攻略機會。
1
那輛失控的大卡車衝向人行道時,我正在和江厭吵架。
今天是我們戀愛兩周年的紀念日,他卻為了接回國的白月光,遲到了整整兩個小時。
「你別這麼斤斤計較行嗎?」
江厭站在路邊,看我時眼底滿是失望。
「瑤瑤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她在國內無依無靠。」
「我不去接她,像話嗎?」
我質問他:
「所以你打算今天三個人一起過?」
江厭一噎,沒說話。
倒是他身後的盛瑤瑤,目光在我們身上來回打了個圈兒,開口時都快哭了:
「小竹姐,你不要生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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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厭隻是看我可憐,才說想帶我一起吃個飯。」
她的眼底蓄滿淚水,像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白花。
「你要是不歡迎我,我走就是了。」
說完,她轉身欲走。
江厭眼疾手快地攔下她,回頭睨了我一眼,語帶警告:
「沈竹,你再這樣無理取鬧,我們就分手吧。」
我愣住了。
跟江厭談戀愛的這兩年,但凡有一處不順他心意,他就會像現在這樣,威脅我分手。
此時,腦海裡響起系統的提示音:
「警告!分手即判定攻略失敗。」
而攻略任務一旦失敗,我不僅拿不到任務獎勵,還會被抹殺。
見我不說話,江厭頗為愉悅地勾了勾唇,走過來牽我的手:
「好了,小竹,我們不分手,吃個飯就送她回家,嗯?」
指甲掐進手心,我勉強地笑了笑:「好。」
或許是覺得拿捏住了我,江厭一路上心情都不錯。
他伸手環住我的腰肢,微微俯身,壓低聲音說:
「小竹,你這樣好乖。」
如此親昵的動作,令跟在我們身後的盛瑤瑤臉色一白。
我卻無心搭理她。
因為在攻略江厭之前,我曾經觀察過他很長一段時間。
以前的江厭成熟穩重,根本不像現在這樣。
幼稚到用分手來逼我就範。
到底——
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2
我正想得出神,耳邊忽然傳來刺耳的汽笛聲。
「嘀嘀嘀!」
我循聲望去,發現一輛失控的大卡車正衝向人行道,直奔我們而來。
人群一下子亂了。
尖叫聲不絕於耳。
江厭第一時間想拉著我跑,可他回頭看見盛瑤瑤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哭得梨花帶雨:
「阿厭,救……救我,我不想死……」
江厭瞬間慌了。
他下意識甩開我的手,卻ṱû³沒控制好力道。
我穿著高跟鞋,重心不穩,又猝不及防被他一推,摔倒在地,疼得站不起來。
「江厭!」
我對著他的背影,竭力呼喊。
他腳步一頓,卻沒回頭,匆忙奔向盛瑤瑤,帶著她往安全的地方跑。
眼看那輛失控的卡車離我越來越近,大家都各自逃命,沒人管我的死活。
「砰!」
伴隨著刺耳的輪胎摩擦聲和我身上劇烈的疼痛感,我清楚地意識到——
我快死了。
撕心裂肺的痛楚過後,眼前是驟然閃現的白光。
等再次有意識時,我的靈魂已經飄在空中。
系統嘆了一口氣:
「宿主,你又死了。」
為什麼要說「又」呢?
因為在攻略江厭的過程中,我其實已經死過兩次了。
第一次溺水,二選一,江厭選了盛瑤瑤。
第二次地震,二選一,江厭選了盛瑤瑤。
這一次車禍,二選一,江厭還是選了盛瑤瑤。
系統問我:「當初我勸你更換攻略對象,你不同意,現在後悔了嗎?」
我說:「不後悔。」
空氣靜默幾秒。
系統氣得要命,一向冰冷的電子音竟然也帶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宿主,你知不知道——」
「剛才是你最後一次攻略機會。」
「最後一次!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我當然明白。
這意味著,我再也無法重生了。
可我真的不後悔。
「當初我們約定好,攻略成功可以兌換一個獎勵,現在失敗了,你也要接受相應的懲罰。」
我「嗯」了一聲。
問它,什麼懲罰?
「你的靈魂將永遠禁錮在江厭身邊。」
話落,一股無形的力量把我送回車禍現場。
耳邊風聲呼嘯。
空氣裡回蕩著系統對我的詰問:
「江厭他到底哪兒好了?」
「值得你浪費所有機會留在他身邊?」
「早知道你這麼戀愛腦,我就不該管你,讓你自生自滅好了!」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沉默半晌,輕聲說:「嗯,你不要管我了。」
3
系統怎麼也想不到,我會是這樣的回答。
它不明白我為何對江厭如此執著,惱怒地罵了我幾句,幹脆陷入休眠。
我無聊地飄坐在車頂,支著下巴朝混亂的人群看去。
一眼就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
盛瑤瑤拽著江厭的衣角ƭŭₕ說話,他卻像沒聽見似的,隻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哦,不對。
是看著被卡車壓扁的,我的屍體。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
過了好半晌,他才猛地推開盛瑤瑤,跌跌撞撞地朝「我」奔來。
中途他還摔了一跤,掌心血流不止。
我的屍體已經面目全非,他隻看了一眼,就不忍地別過視線。
我離得比較遠,看見他張了張唇,似乎在喃喃自語。
我忙不迭飛過去,湊到他身邊。
可在聽清那句話的瞬間,一道驚雷在我頭皮炸開。
他說:「小竹,你一定會沒事的。」
「我知道你是個攻略者,可以重生。」
「以前你也死過兩次,最後都活過來了。」
「這次也一樣,對不對?」
說著,他似乎又有了信念,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篤定道:「我等你回來。」
我驚愕不已。
怪不得——
怪不得,江厭知道提分手就可以輕易拿捏我。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個攻略者。
可他不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攻略機會。
江厭,我回不來了。
救護車和警車同時抵達,醫生要將我的屍體搬上車時,江厭死死攔住他們:
「別,別碰小竹,她沒死,過幾天就會醒來的。」
眾人面面相覷。
醫生安慰他:「江先生,我知道你一時沒法接受,可你女朋友已經死了,你要保重身體才是。」
江厭聽見「死」這個字,情緒頓時激動起來。
他揪住醫生的白大褂,手臂青筋迭起,喊道:
「你閉嘴!小竹沒有死,她怎麼可能會死?她明明——」
話音戛然而止。
我看見護士給他打了一針,應該是鎮靜劑之類的藥物。
他難受地「嘶」了一聲,捂著手臂後退一步,不久便昏倒在了擔架床上。
救護車內氣氛沉重。
一路上,沒人說話。
直到幫江厭清理傷口的那個護士低呼一聲。
大家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見——
江厭在哭。
他還處於昏睡狀態,沒有清晰的感知,可眼角溢出的眼淚已經暈湿了深色的擔架床。
「他跟他女朋友感情應該很好吧?」
「唉,真是可惜了。」
聽到這些感慨,我忍不住嗤笑出聲。
如果,他們見過以前的江厭,就會知道,他有多討厭我。
4
遇見江厭那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
父母離婚,沒一個要我。
世界上唯一對我好的人,又在那年忍冬去世了。
確診抑鬱症後,我握著小刀第一次想扎進腹部時,系統找上了我。
它說,隻要我完成攻略任務,幫它達成 KPI,就能兌換一份獎勵。
我眼皮顫了顫,問它:「能讓死去的人活過來嗎?」
系統萬般篤定:「當然可以。」
它給了我幾天時間,讓我親自挑選攻略對象。
可我對誰都提不起興趣。
直到我在烈士陵園遇見江厭,他坐在冗長的臺階上,細密的春雨打湿他額前的碎發。
他沒說話,也沒哭,就這麼安靜地坐著。
風拂柳梢ţū́ₖ,我站在不遠處,盯著他眼尾的那顆淚痣,看了許久。
然後輕輕啟唇,告訴系統:「我要選他。」
「他的攻略難度很大,而且在你之前——」系統欲言又止地提醒我,「已經有好幾個攻略者因為失敗而被Ťů⁰抹殺,你確定嗎?」
我篤定地點頭。
系統拗不過我,無奈之下,幫我申請了三次攻略機會。
難度系數越高,攻略機會就越多。
從那天開始,我花時間觀察江厭,發現他對所有人都溫和謙遜,彬彬有禮。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在見到我的第一面就出言不遜:
「嘖,說吧!這次是崴腳,還是直接投懷送抱?」
我一愣。
他眯起眼睛看我,嗤笑一聲:
「裝什麼傻啊?」
「你們這種女人,就算脫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喜歡。」
我當時不理解他的意思。
現在想來,他應該就是在這個時候知道我是攻略者的吧。
不然怎麼會對我這麼排斥?
後來,我一直以不遠不近的距離待在他身邊。
有一次他的朋友給我打電話,說他胃疼,讓我過去送藥。
我趕到時,看見他精神十足地坐在沙發上。
他問我:「你怎麼又來了?真是陰魂不散。」
我抿了抿唇,沒吭聲,隻把藥遞給他。
他沒接,反而微微俯身,湊到我耳邊說:
「來都來了,我請你喝酒,嗯?」
話落,我的視線一片模糊。
紅酒從我的頭頂盡數澆下,順著臉頰,一路打湿我的胸前。
夏季衣服很薄,連吊帶顏色都看得清。
江厭輕佻地掃了一眼,見我毫無反應,似乎更生氣了:
「被我羞辱成這樣,又被這麼多人圍觀,沈竹,你都沒有自尊心的嗎?」
我這才抬眼看他。
明滅的燈光灑在那張清風朗月般的臉上,眼尾的那顆淚痣搖搖欲墜。
那一瞬間,我張了張嘴,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後來竟然會答應跟我在一起。
那是一場飆車比賽。
江厭破天荒地給了我邀請函。
我到時,正好看見他站在領獎臺上,擁著兩個身材火辣的車模女郎。
四目相對間,他朝我笑。
笑得很壞。
然後,在我的注視下,他慢慢吻上她們的唇。
「你不是想跟我在一起嗎?現在呢,還想嗎?」
下場後,他這樣問我。
我幫他擦掉嘴角殘留的口紅,毫不猶豫ŧű₁地說:「想。」
他看了我很久,眸色晦暗不明。
突然,他抓住我的手腕,指著不遠處的賽車,發狠似的問我:
「敢不敢玩一局『生死時速』?如果你贏了,我們就在一起。」
生死時速的玩法很狂野。
兩車相撞,誰先剎車,誰就算輸。
全場唏噓。
有好幾個女生幫我打圓場:
「哎呀,算了,沈竹根本沒有經驗,你這不是逼她拿命玩嗎?」
「對țŭ̀₇啊,別讓女生受傷了。」
江厭無動於衷,而我仰頭盯著他的臉,緩緩吐出兩個字:「敢啊!」
男人瞳孔猛地一縮,眼底好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我分辨不清。
總之那場比賽,最終是他先踩了剎車。
下車時,我胃裡翻江倒海,踉跄著跪倒在地上。
江厭怒氣衝衝地摔了頭盔,把我拽起來,咆哮著問我:
「你他媽不要命了是不是?」
而我隻是平靜地看著他,問道:
「現在可以在一起了嗎?」
他眼眶發紅,半晌無言。
就這樣,我們順理成章地談了兩年戀愛。
所有人都說我愛慘了江厭。
可每當這話傳到江厭耳中,他總是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薄唇勾起諷刺的弧度。
「愛?」
「這種女人最會騙人了。」
「她才不愛我。」
我垂著眼,沒說話。
此後,他經常帶女人回家,試探我的底線,還動不動提分手,逼我妥協。
再後來,盛瑤瑤回國了。
三次「二選一」。
我每一次都死於江厭的選擇。
我每一次死後,世界都重啟。
直到我用完最後一次攻略機會,再也無法重生。
其實仔細想想,被攻略者在知曉一切的情況下,怎麼可能對虛情假意的攻略者動惻隱之心呢?
終究,是我太天真。
5
江厭醒來時,我正無聊地在病房內飄來飄去。
門突然被推開。
盛瑤瑤紅著眼眶走上前,牢牢抓住他的手,關切地問:
「阿厭,好點了嗎?」
「剛才你都把我嚇壞了。」
她指的是,在車禍現場,江厭說我還會醒過來之類的話。
可很明顯,江厭並不想和她多聊。
他撐起身子,解鎖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忽然訝異地出聲:
「已經過去兩小時了?」
盛瑤瑤不明所以,附和著問:「是啊,怎麼了?」
江厭眼底情緒劇烈地一顫,手指忍不住輕顫,聲音發緊: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盛瑤瑤被他嚇到了,愣在原地不敢接話。
前兩次,我死後不到半小時,世界重啟。
但這次,已經過去兩小時了,世界仍然繼續運轉。
江厭猛地站起身,神情悽然,猶如一頭困獸。
片刻後,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拔了留置針就往外跑。
盛瑤瑤連忙去追。
我飄蕩在他們身後,暗自猜測江厭會去哪裡。
直到熟悉的門牌號出現在我眼前,我才驚覺,他來的是我家。
門鎖被撬開時,江厭第一時間衝進去,四處搜尋我的身影。
「小竹,我知道你沒死,你是不是在躲我?」
客廳沒有人,廚房沒有人,書房也沒有人。
最後,是我的臥室。
推門而入後,他突然停住,仿佛被釘在那裡,步子都邁不開。
因為——
四周雪白的牆壁上,貼滿了照片。
他一張張看過去,眼角漸漸染上一抹薄紅。
「阿厭,你陪她拍了這麼多照片?」
盛瑤瑤面色難看,眼底的醋意怎麼壓都壓不住。
「我們認識十幾年,你都沒——」
話到一半,她突然噤聲。
江厭死死盯著她,臉色一寸寸灰敗下去,直至慘白。
他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這四個字:
「這不是我……」
我望著照片上笑容和煦的男人,情不自禁彎了彎唇。
是的,那不是江厭。
為什麼第一眼選中他做我的攻略對象?
為什麼把三次機會全都浪費在他身上?
不就是因為他那張臉嗎?
那張跟他一模一樣的臉。
陽臺的窗沒關嚴實,晚風吹入室內,卷下了一張合照。
江厭撿起它,看清背面的雋秀字跡,陡然紅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