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然而他離我太遠,不可能救得了我。
我本以為自己要被一劍刺穿。
但就當那把劍碰到我時,我的周身卻倏然迸發出一團耀眼的金光。
這光如同一道屏障,直接將衝上來的宋淺淺震開。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直到崇明顫抖的雙手虛握住我的手臂,我才終於感覺到自己的胸襟有什麼在微微發燙。
在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中,我從衣襟中拿出一塊令牌——這是當初天帝讓仙使交給我的令牌,讓我可以自由進入白玉京。
見狀,崇明從我手中將令牌拿走:「這是父帝的東西。
「……上面有父帝的神力。」
崇明抬起頭,眼神復雜地看著我:「你……」
11
我一咬牙,一把打掉崇明手上的令牌:「好了,現在我身上沒有天帝的神力了。
「崇明,你還認不出我來嗎?」
「要是再認不出來,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掌門剛剛給嘴角溢出鮮血的宋淺淺喂下一顆丹藥,再一抬頭,正看到我打掉崇明手上令牌的這一幕。
掌門頓時中期十足地呵斥道:「虞枝,這可是仙界太子,你怎麼敢以下犯上?!」
Advertisement
我煩躁無比,為什麼總有人在關鍵時刻打岔?
此時,我終於忍無可忍地大喊:「他最愛我在上面!他喜歡得很!」
掌門愣住了。
崇明也愣住了。
看著崇明怔愣的臉,我一咬牙,直接捧起他的臉就吻了上去。
一吻結束,我將下巴抵在崇明的肩膀上。
感受到他的吐息急促地落在我後頸的肌膚上,我被逗笑了:「之前不是教過你接吻怎麼換氣?又忘了?」
崇明並不回答,隻是更緊地抱緊了我。
雖然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確實存心逗弄。
我湊到他耳邊,低聲說:「其實不用回洞府,我還有一個驗證的方法。
「我小腹有一顆紅痣,你不是最喜歡了嗎?
「你要現在檢查一下嗎?」
崇明沒有回答我,而是將面龐埋進我頸側的發絲中。
我有點痒,下意識想躲避,卻被一隻大手死死按住了後頸。
此時,我已經從重逢相認的激動中緩了過來,而崇明胸膛中的心跳仍在不斷加速。
我不知道崇明在想什麼,隻能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脊背:「放松點,你弄疼我了。」
落在我後頸和我腰間的雙手微微一僵。
崇明遲疑片刻,最後一聲輕嘆。
他的聲音悶悶的:「……枝枝,別再離開我了。」
本來盤在我胸襟的小蛇被擠得喘不過氣,隻能灰溜溜地爬出來,盤在了我的肩頭。
剛才那道金光更大的作用顯然是防御。
在服下丹藥後,宋淺淺的臉色迅速緩和過來。
她看著與崇明相擁的我,突然大笑出聲:「虞枝,你真的運氣很好。
「我就說你為什麼願意放棄林稷,和一介凡人成婚,原來竟是勾搭上了神君……」
她怨毒的眼神盯著我,突然一指我肩頭的小蛇:「但你不知滿足,私通妖族,還生下了這個野種!」
小蛇被一指,立刻兇狠地朝宋淺淺呲牙。
崇明放開我,將我擋在身後。
他已經恢復了原本冷淡疏離的樣子,就好像剛才我聽到的泣音隻是錯覺。
崇明淡淡地說:「隻要是娘子生的,自然都是孤的孩子。」
看著立刻驕傲地挺起胸膛的小蛇,宋淺淺不敢置信,渾身都氣得發抖。
突然,一道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哦?吾怎麼不知妖族的皇太子,竟成了仙界太子的孩子?」
12
我有些怨念地看了掌門一眼。
兩儀宗這個護山大陣真的要找人大修一下了,怎麼誰來都跟如入無人之境一樣。
我們轉頭,就看懂一位身穿黑紫鱗甲的高大男子,正面色冷凝地看著眾人。
掌門又重新帶上了顫音:「妖……妖王?」
小蛇此時終於發出了高亢興奮的尖叫:「爹!——」
妖王深紫色的眼睛掃視眾人,最後停留在我身上:「女人,你敢擅自帶走吾的孩子……」
我剛因為這不妙的老土臺詞而咋舌,就見崇明面色陰鸷地祭出一把赤紅骨傘,一字一頓地說:「那是我的孩子。」
他們一言不合,瞬間纏鬥起來。
再次分開時,兩人的臉上都帶了傷。
崇明用大拇指隨手抹去臉頰的血痕:「當年孤去妖界,是你說,孤的妻子已經跳入血河殉情,屍骨無存。」
妖王挑了挑眉:「是啊,你娘子是沒死透,
「但你把吾的禁軍屠了一半,吾那些部下卻是死得透透的了。」
「你還搶走了吾的孩子,整整兩百年。現在你還敢興師問罪?」
崇明手中的骨傘上再次燃起火焰:「再說一遍,那是孤的孩子。」
他們倆打得昏天黑地,看招式分明是想致對方於死地。
我與掌門三人站在崇明先前撐起的屏障之後。
宋淺淺捂著肚子默然不語,面色慘白,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小蛇在我肩膀上高昂起頭,心急如焚地觀望戰況:「不是,親爹都來了,這隻大傻鳥到底在爭些什麼……」
它狐疑地看向我:「我不會真是你生的吧?」
我:「……」
幾息過去,兩人再次分開。
妖王剛叫囂出一句「才兩百年不見,你怎變得這麼弱」,就捂住胸口嘔出一口鮮血。
他踉跄著退後一步,立刻就被一腳踹翻在地。
下一秒,崇明的傘尖已經抵在了妖王頸間。
崇明冷冷地說:「你配不上她。」
見他像是要下殺手,我連忙一把撿起地上的令牌,上前阻止:「崇明,不能殺他。」
過去妖界無主,混亂不堪。
後來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妖王。有他統領妖界,管束萬妖,妖界的情況才開始逐漸變好。
如果崇明在此時誅殺妖王,定會引起大亂。
我擋在妖王面前,我肩頭的小蛇也弱弱地出聲:「二爹爹,你別殺我爹好不好?」
13
它這話說得好像沒問題,又好像有大問題。
我一時沒琢磨過味來,卻見崇明又紅了眼眶。
他輕輕喘著氣,似乎傷心極了:「枝枝,你非要為他求情嗎?」
小蛇見他這個樣子,咬牙說:「二爹爹,實在不行,我爹也可以做妾!」
被捆仙繩禁錮在地上的妖王頓時濃眉倒豎:「……?吾不做妾。」
我深吸一口氣,一瞬間覺得要不然讓崇明把他們這對父子掐死得了。
我一時不察,崇明眼中殺意盡顯,手中的骨傘眼看就要刺穿妖王的脖子。
「轟隆——」
突然,一道天雷劈下,竟然徑直劈在了崇明身上。
崇明消瘦的身形晃了晃,唇角溢出一絲血跡,直接暈了過去。
在他倒下前,我手中的令牌突然金光大盛。光芒流轉間,最後凝成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人影化身。
那化身隨手一揮,將暈過去的崇明收入袖中。
他輕輕抬手,妖王身上的禁錮便盡數解開。
一個熟悉的威嚴聲音對妖王說:「雖血脈不純,你仍是騰蛇一族最後的血脈。
「既已為妖王,便好好管束妖族,莫要讓惡妖為禍人間。」
面對天帝化身,妖王的態度恭敬了許多。
他們隻交談幾句,便將過往許多恩怨輕輕揭過。
妖王告退時,還帶走了那坨肥碩的小蛇。
天帝化身轉向我。
他沉默了片刻,很久才開口:「崇明吾兒,從小就心思深,且為人執拗。
「當初他下凡歷劫,須九死不悔,方可渡劫歸位。
「他渡了劫,執念卻越發深重。」
我想到兩百年前,崇明好幾次為我赴死,又奇跡般起死回生的事,一時間有些啞然。
見我不語,天帝輕嘆一聲:「兩百年前,你們都不知彼此的身份,
「崇明那時的模樣性格……也與現在相去甚遠。」
聽著天帝的感慨,我有些迷茫,卻見他一抬手,在半空中虛空凝出一片赤紅色的翎羽。
「執念能讓人面目全非。
「崇明做了許多錯事,但萬幸尚未鑄成大錯。
「但你,不該被他的執念裹挾。」
我下意識伸出手,那片翎羽緩緩飛到我的手心。
再一抬頭,眼前的白色人影已經消失,隻留一句餘音:
「人我先帶走了。你若想好了,便捏碎鳳翎,他自會來見你。」
14
之後的日子平靜無波。
崇明果然沒再來找我。
我心中除了釋然,也有一絲隱約的失落。
我照常修煉,隻偶爾在夜深人靜時, 我會在掌中反復摩挲那一片泛著熠熠流光的赤紅翎羽。
我清楚地明白,自己喜歡的是最初人間那個柔弱漂亮的凡人。
但為什麼,當我知道仙界太子為我苦苦蹉跎兩百年時、當看到崇明那雙執拗又悲傷的眼睛的時,我仍然會莫名地心悸。
我一邊修煉,一邊慢慢梳理著自己的情緒。
奇怪的是, 最近兩儀宗的弟子們經常在萬裡無雲的大晴天聽到雷聲。
掌門解釋說:「宗門大陣年久失修,於是我找一位大能,為兩儀宗布下了雷障大陣,」
如果有無關之人擅闖兩儀宗,就會牽動護山大陣,引來天雷。
我很欣慰。
掌門終於開始關注宗門的安保問題了。
就是兩儀宗被闖的頻率確實有點太高了,有時候一天能響八九聲雷。
一次結束閉關後,我如有所悟, 決定第二次下山歷練。
掌門當時面色有些復雜,本想勸我留在宗門中, 卻最終拗不過我, 隻得叫我注意安全。
下山後,我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跟著我。
直到我走進一片樹林,再一轉頭,才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林稷?」
我隨口打了個招呼,就想離開。
林稷突然開口:「虞枝,我與宋淺淺和離了。」
我莫名其妙。他和我說這個做什麼?
林稷解釋:「我想清楚了, 雖然我與她有婚約。但她傷了你,所以我容不下她。」
我突然想起來,上次宋淺淺因為謀害同門而被罰在宗門祠堂跪了數月。
我笑起來:「林稷, 宋淺淺隻是癲, 而你是真的是一個很不負責任的爛人。」
「你自己與她結為道侶、孕育孩子。
既然是保護,那保護到床上也很合理吧。
「(「」林稷垂眸片刻,最後緩緩開口:「我不喜歡她。
「而且那不是我的孩子。而我已經原諒她了。」
「虞枝, 我從始至終喜歡的隻有你,你……」
話還沒說完,林稽突然吃痛地捂住了後腦。
他轉頭看去,就見他身後的灌木叢中, 一群鼻青臉腫的小兔子精正瑟縮在樹林裡, 有幾隻還正呆呆地舉著手上的石頭。
林稽的手按在劍上,正要轉身,卻被我叫住了。
我平靜地看著他:「林稽, 很多年前我就跟你說過——
「你和我早就結束了。」
我轉身離開。
剛走幾步, 突然我又想到什麼,於是折返回來:「還有最後一句話我得當面跟你說。」
看和林稷重新亮起來的眼睛, 我一字一頓地說:
「林稽, 你真讓我惡心。」
……
甩掉林稷後, 我叼著草在樹林亂走,卻又被一群眼熟的兔子精攔路劫道。
為首的大兔子惡狠狠地說:「我們要把你抓回洞穴!
「然後把你和洞穴裡的那個凡人一起做成肥料養胡蘿卜!」
我拿起未出鞘的長劍, 決定把這些小兔子揍到改邪歸正。
「別打我啊, 這裡可是禮儀之邦……」邦邦邦邦邦, 我用劍柄把這些兔腦袋敲得叮鈴咣當。
兔子精們捂著兔頭絕望尖叫:「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洞穴,去救被我抓走的可憐凡人啊?!」
……
它們眼淚汪汪地把我帶去了兔子洞。
我跳下去,就看一個青衣男人正往自己臉上抹土。
聽到腳步聲, 他轉過頭,一雙明亮的桃花眼笑得彎彎的:
「娘子,你是來救我的仙女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