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溫尼·凱恩。」
我見過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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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會在晚上舉行,和連信前往試衣間前,我們在這個偌大的莊園裡逛了很久。
別墅二樓連廊上掛滿了昂貴漂亮的名畫,一幅接著一幅,到最後的一整面牆,是凱恩家族集體的肖像。
我仰頭,念起畫框下面的標語:
「這是一個受到詛咒的家族。他們擁有無盡的財富,與之伴隨著的,則是不可避免的慘死命運。想要徹底解除這個詛咒,需將拼圖湊齊,回答出真正的謎底。」
他們的族譜像株蓬茂的大樹,自上而下化為了密密麻麻的根系。
根系的最末,唯獨有一個空白的畫框,上面寫著的名字,是舞會的舉辦者阿貝斯先生。
阿貝斯·凱恩,這個家族最後的存活者,窮途末路之下,為了找到不讓自己慘死的方法,邀請了所有人到別墅裡來,陪他破解所謂的謎題。
連信站到我身邊陪著我一同仰頭。
我解釋道:「恐怖遊戲裡面不會給出無謂的信息,所以有必要全都記住。」
「我知道。」
「……?」
他淺棕色的眼睛裡流露出懷念的意味:
「因為我以前的使魔也喜歡這樣,當時我比現在弱小多了,我們都是靠這種方法才通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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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喜歡那個人。」
不是疑問,是肯定的語氣。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內心微微泛酸,有點希冀他會否認。
連信回答得倒是爽快:「是啊,很喜歡。她陪我走過一開始很長一段路。」
我忍不住問:「後來呢?」
「後來啊……她死了。」
話題到這裡進行下去就不禮貌了,我沒有再開口,而是再度端詳起那面牆上的肖像來。
橫跨兩個世紀的七代人,他們的Ṫũ̂₊信息遍布在別墅的各個角落裡。
從閱覽室裡的報紙再到書房的日記本……我想起來了。
舞曲結束,帶著撒旦面具的男人舉起了獵槍,尖聲嘶嚎:
「又到了猜謎時間,在場的各位來賓,猜出對面舞伴的身份了嗎?三、二、一,讓我們摘下面具……」
我看著面前的人,緩緩開口:
「溫尼先生,雖然你是因火災死亡的,但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大火讓樓梯坍塌,穿透木質結構的金屬支架恰好削在了你的脖頸上,一直到大火撲滅,人們才在灰燼中發現你失去頭顱的骨架,所以你成了斷頭鬼,對嗎?」
溫尼·凱恩摘下了面具。
面具之下,是空空蕩蕩的臉。
「恭喜答對的各位,沒猜中的人,隻能請你們接受炮火的洗禮啦!」
火舌從槍管中蹿出,又一批人被淘汰出局。
我松了口氣,憑借記憶裡的信息,我應該能混個通關。
第二輪同樣十分順利,直到第三輪的人站定在我面前。
我愣了一下:「祁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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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人的身形顯然就是祁沅,我不至於他戴個面具就認不出來。
祁沅沒有回答我,牽起我的手便開始走舞步。
他的舞姿動作都十分標準,簡直可以作為示範課來表演。
我故意踏錯了幾個腳步,他也分毫未亂,隻是毫不留情地斥責我:
「你跳得太差了,和媛媛沒法比。」
正常誰能和人偶相提並論啊?
我忍不住又試探了一句:「你怎麼不回答我先前的問題?」
好半天,祁沅才低頭看我,依舊是那副平淡的語氣:
「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聊的麼?我現在心裡隻有媛媛一個。」
整場舞結束,祁沅的行為可以簡單概括為兩個字。
他在和我「避嫌」。
第三輪,顯然連信遇到了棘手的敵人。
阿貝斯先生宣布回答時間,他才來得及焦急地往我這邊靠:
「桃桃,他不是……」
我看著眼前的人,已經篤定地作答完畢:「你不是祁沅,你是媛媛的木偶。」
面前的人摘下了面具。
和祁沅一模一樣的臉,眼神卻顯得很空洞,不仔細看的話,完全察覺不出來。
媛媛其他的木偶都像粗制濫造的產品,唯獨這一個,簡直栩栩如生。
就好像……是真的把祁沅做成了木偶一樣。
媛媛從角落裡走了過來,抹了胭脂的紅唇甜甜地笑:
「就是你想的那樣,我把主人做成木偶了喲。」
她親昵地摟住祁沅的臂彎,祁沅一動不動。
「主人現在隻愛我一個,永遠都不會變心啦。」
連信拉著我的手,警惕地遠離了媛媛幾步。
媛媛掩唇而笑:「你不必擔心你的小魅魔,我現在對她不感興趣了。哎呀,自古以來女人都喜歡解決女人,我對此感到有些厭煩了。不如把男人做成木偶,更加一勞永逸。」
她殷紅的指甲貼近祁沅的胸口,而對方也乖順地回握。
「否則這顆躁動不安的心啊,明明是自己親手拋棄的東西,還會產生悔不當初的情緒。小魅魔,你說惡心不惡心?」
我看著木然的祁沅,心想這居然還比那副觍著臉來挽回我的賤樣要順眼一些。
「那恭喜你們了,百年好合。」
媛媛如遇知音,很高興的樣子,歪了歪那張嬌俏的小臉。
「說起來我從前還見過你這位新主人呢,那時他對他的使魔可謂是百依百順,要星星不給月亮,這種心裡還藏著別人的男人,不如我也幫你做成木偶?」
這回輪到連信氣笑了。
「麻煩睜大你那對不靈清的玻璃眼珠看看,她們兩個長得有什麼分別?」
媛媛終於訝異了一回,她端詳著我的臉,不悅地撇了撇嘴:
「天啊,你用多少積分才換來她重生的機會,從始至終愛的都是同一個人啊,真沒意思……明明不過是隻普普通通的魅魔而已。」
他們說的話題我聽不懂,這下總算輪到我插話回敬了:
「你也不過是隻普普通通的人偶而已。」
媛媛臉黑了,不過在場還有比她面色更黑的人。
帶著撒旦面具的阿貝斯先生發了瘋:
「我還沒死呢,沒破解我的謎題,誰允許你們在這裡闲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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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沒破解?」
在他舉槍朝我們突突之前,我冷不丁地開了口。
連信在一旁抱臂而立,手裡握著枚匕首。
我打賭,如果阿貝斯先生敢朝我們開火,那麼比子彈更快的,一定是連信手裡那把刀。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你想知道怎麼破除家族的厄運對嗎?請我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戴著撒旦面具的男人目露兇光:
「講重點,不要再說廢話!」
我卻沒理睬他的威脅,慢條斯理道:
「所以你召喚了家族裡所有已逝的亡靈,舉行了這場亡靈舞會……哪怕你明明知道,這會打擾他們的清淨,但你還是想要得知答案。」
被我踩到了痛點,男人顯然不快了。
「是,可無論是他們還是你們,都沒有起半點作用!我讓你們提醒他們關於自身的死因,喚起他們的記憶,他們卻還是像個木頭人一樣無動於衷。什麼狗屁答案就藏在謎題裡,我連自己的命數幾何都不知道!」
我搖了搖頭:「不,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阿貝斯頓了頓:「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你召喚亡靈出來,廳內又見了血,就沒想過會有什麼後果麼?」
他臉色驟變。
那些摘下面具的亡靈並沒有消失,而是調轉了方向,死死盯著這個打擾他們安寧的不肖子孫。
「這就是你的命數,你為自己選擇了結局:被逝者之魂撕成碎片。」
那些亡靈朝他撲過去,阿貝斯手裡那根他賴以生存的槍管終於失去了作用。
他哭喊著求饒:「各位長輩,你們看清楚我是誰,我是凱恩家族最後的成員……」
他的慘叫聲淹沒在了怨靈之中。
「惡人自有惡人磨。」連信收好了武器,冷笑一聲,「這些貴族在隨意虐待下人的時候, 有想過這麼一天麼?」
試衣間外的箱子裡,放了許多供玩樂用的器具, 是貴族們虐待奴隸和下人常常使用的工具。
從馬革制成的皮鞭到作為捕獸器的鐵夾,上面都積了累累鮮血。
一份泛黃的報紙, 上面記載了某年某月的新聞, 講述這座莊園裡發生的火災。
疑似是僕人縱火,但到最後也沒找到是誰做的, 隻能認命般接受了四位凱恩家族成員慘死的事實。
所謂的謎底,不過是他們早已消失的人性罷了。
通關提示彈了出來。
【恭喜通關 S 級副本:凱恩家族的莊園。】
我看著腳下發亮的傳送陣,沒有往前踏出去。
「剛才你和媛媛說的是真的嗎?我們以前認識。」
壞蛋微笑著, 露出討人嫌的犬牙:「假的。」
我點點頭:「假的啊,那我們解除契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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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以為, 魅魔是隨便誰都可以的物種。
沒人知道, 魅魔其實非常專一。
往往認定一個人以後,便會從一而終,誓死不渝。
他們絕不允許自己愛上的人心裡還有其他人的影子。
連信的笑容碎了。
他徹底慌了神, 牽著我的手直接塞進了口袋裡,像恨不得把我整個人也一並塞進去一樣。
「桃桃,我打了 4752 局遊戲才湊齊積分換你回來, 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好不好?嗯?以後換你當主人, 這樣可以嗎?」
彈幕:
【嘴臉】
【無力吐槽 666】
【連神你殺敵那會兒的氣勢去了哪裡,要不要這麼舔?】
【連信誰問你了?你說得對, 但是有一個小問題:誰問你了?我的意思是,誰讓你上麥了?我告訴你, 根本沒人問你,在我們之中 0 人問了你, 我把所有問你的人都請來 party 了,到場人數是 0 個人, 誰問你了?WHO ASKED?誰が聞いた?누가물어봤어?誰問汝矣?我今天來幫你找找到底是誰問了你?】
【談不到這樣的我將帶日拋在室內寫完一套申論, 早中晚不使用膨脹神券也不點拼好飯光挑配送費最貴的下單,某多多不僅選擇單獨購買還要把先用後付全都還款完成, 小組作業我也替組員通通做完包括 ppt 和上臺發言。】
【這位 id 為『連信』的玩家,這是你 2024 年的恐怖遊戲年度報告, 在你通關的 4752 局裡,你超神表現次數為 10063 次,和隊友提到最多的話語是『喂看見我老婆沒有』, 和你親密值最高的用戶為『甜心桃桃醬』, 她不在線的 1080 天裡,你給她發送了 1.2w 條信息表達思念,天啦嚕,恐遊第一望妻石稱號必須頒獎給你!】
連信臉黑了,他磨了磨牙:
「不是你們這群二貨哪冒出來的?我不是關掉彈幕了嗎?沒看見我正在哄老婆?」
【怎麼和軍師們說話呢狗比!】
在他們要吵起來之前,我懶懶地開了口:「我打開的,我一直看得見。」
這回輪到連信愕然了。
我終於憋不住唇角的弧度,眉眼彎彎摟住他的手臂。
「嗯,沒錯, 我看得見他們說你喜歡我,看得見你對我蓄謀已久。」
開心到晃來晃去的尾巴卻被人一把抓住了。
連信唇角扯起個笑,表情逐漸危險起來:
「是嗎?那就是小騙子明明自願上鉤, 還故意耍著我玩兒了。用不著哄的話,你說是不是該罰一罰才好?」
俯身湊過來前,他二度關閉了攝像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