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帝低聲笑了,似乎能想象到那個畫面。
9、
我及笄那年,二伯派了一輛馬車把我們接去京城。
那天,望著奢華的馬車,娘追著爹打了二裡地。
最後拗不過一生種田夢的爹,把我往二伯跟前一推,撂下我走了。
她說:「明玉以後就是你們盛家的明玉。」
「我們能回去種地,丫頭不能跟著我們稀裡糊塗過下去。」
二伯被自己不爭氣的弟弟、弟媳氣得夠嗆,面色鐵青負手大喘氣。
我站在盛家富麗堂皇的大宅前,村頭小霸王頭一遭進城,還疑似被嫌棄了,局促到腳趾要抓破草鞋。
隻有姐姐看出我的無措,從人群裡走出來,溫柔地牽起我的手。
她溫聲道:「是明玉妹妹啊。」
「百聞不如一見,真是嬌憨的一個小人兒。」
自那之後,我成了盛家的三小姐,也是姐姐的應聲蟲。
提到姐姐,我猛得一轉身,壓在皇帝身上,眼睛亮晶晶的。
屋外桂花探枝,我倆身上都籠著一層香,交融在一起。
「陛下,我姐姐是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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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確是不錯。」皇帝怕我滑下來,一手託住我的腰,他眼睫低垂,含笑應和:「確實憨態可掬,是個妙人。」
我一提起姐姐,就剎不住車。
如數家珍將姐姐的美貌才學誇了一通,直接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皇帝看著我嘰喳鮮活,指腹在我腰間軟肉上一捏。
我咯咯笑著推搡。
我倆挨得極近,呼吸糾纏,暖融融靠在一起。
我不知道皇帝這時候在想什麼,我的腦子裡還全是姐姐。
不由感嘆道:「還嫁到皇宮裡做了皇妃,二伯可驕傲了。」
「如今你也進了宮...」
皇帝話音未落,就聽我脫口而出:
「姐夫,你賺了!」
10、
我在侍寢當夜失了寵。
皇帝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半晌才在牙縫裡擠出一個:「是啊,小姨。」
最後攏起衣服,大喊一聲:「陳得全,回養心殿。」
把我撂在原地,身上的香味還被烘得正濃烈。
詩畫踉跄著奔到屋裡頭,問我:「主子,皇上怎麼走了?」
我咬唇,苦思冥想後給出答復:「應該是我侍寢完了。」
我沒侍寢完。
但是我完了。
11、
皇帝不喜出身過高的女子,新進宮的妃嫔就我家世最好。
又有一個做淑妃的姐姐作依持。
即便輪到最後才侍寢,宮裡人依舊對我寄予厚望。
詩畫進殿,說今秋送來的料子,內務府給的都是些往年舊貨,繡工粗糙不說,連顏色也是暗淡或豔俗。
她氣鼓鼓地抱著布料垂淚。
我手足無措地坐在那兒,一卷經又抄壞了,把紙團巴起來扔到地上。
「詩畫,你別哭,等我抄完經,我再去認錯。」
昨個兒我輾轉反側了大半夜,才想清楚其中關竅。
我進宮就是做皇帝媳婦兒的,那兒有喊相公叫姐夫的,那不亂了套了。
放村裡頭,是要被嚼舌根的。
再者說,除了皇後的妹妹,誰還有資格叫皇帝姐夫。
我是大不敬!
這似乎比我「參與」姐姐和純妃打架的事性質更惡劣。
不僅姐姐派人來信說我「混賬」。
連端莊的皇後在晨昏定省時看我的眼神也帶了幾分憐憫。
詩畫撿起地上的紙,催促道:「別抄經了,主子,皇上要緊啊!」
我握緊拳頭,扔了筆就往外跑。
「這次!我絕不會被退回去。」
12、
我跑到養心殿門口就難住了。
和我一同來的,還有純妃宮裡的宮女。
那宮女捧著一盤純妃繡的香囊,想要獻給皇帝。
我斜眼偷瞄,香囊的繡工真是精巧,都不敢想象出自張揚跋扈的純妃之手。
顯得兩手空空的我格外蒼白無力。
但陳公公連東西都沒接。
「陛下說純妃娘娘還在禁足,當修生養性反省自身,還是請回吧。」
那宮女從我身邊離開,我站在風裡,扭著手問:
「那我沒禁足,能見皇上嗎?」
陳公公一臉為難,讓我稍等,自個兒貓身進了養心殿。
須臾,陳公公搖著腦袋出來,敷衍地回我道:「陛下政務繁忙,沒工夫見您呢。」
啊,見都不見,怎麼認錯。
我一步三回頭,走了半刻鍾,人還在養心殿門口。
不死心地又問恭敬站在那兒的陳公公:「現在,忙完了嗎?」
陳公公擺首,嘆了一口氣說:「要不,您也學純妃送些東西進去,見物如見人,總有三分情,說不定陛下瞧您送的東西喜歡,就願意見您了。」
我苦著臉說:「可我不會繡花。」
「不拘送什麼,主要是娘娘的心意。」
我問:「草螞蚱也行嗎?」
「......」
陳公公讓我快回去,別受凍。
13、
我越挫越勇,當天回去就把自己帶的「破爛」都翻出來。
從中挑了個上好的木料,拿起刻刀,挑燈夜戰。
本來是準備雕一個皇帝的小相。
但是我思忖,雕好了陛下喜歡,若是沒雕出皇帝的豐神俊貌,那不又是一頂鍋扣在腦門上?
思來想去,我還是選擇對著銅鏡刻自己。
足足刻了兩天,才弄出個巴掌大的拱手求饒的小人。
皇帝說我是猴,我還在胸前刻出個小猴臉,隻希望他能原諒我的口無遮攔。
時隔三天,我又來到養心殿。
站在同樣的位置,手裡攥著自己的木雕。
我說:「陳公公,我來給皇上送東西啦。」
14、
殿內,皇帝坐在椅子上,身旁堆了一摞奏折。
我小步邁入,在他發話前先揚起個笑臉。
「陛下,妾好想你啊。」
我這般直白,讓皇帝先卡了殼,面色稍霽些,耳根子紅紅的叱責:
「又說渾話,朕是看你還不知錯。」
我趕忙走上前,站在人身邊,拉著他的袖子搖了搖說:
「知錯知錯了,妾每次見到陛下都犯錯,陛下就原諒我粗陋質蠢,別和我計較啦。」
我甩一分,他臉色就松動一分。
片刻後,指著砚臺說:「罰你替朕磨墨?」
又問:「可會?」
我張口就要說:「我替...」
我替姐姐磨過,磨得又細又勻,可覷了眼正打量我的皇帝,噎了口。
「會,我什麼都會。」
「琴棋書畫也都會?」皇帝朱筆批閱奏折,分神打趣我。
我說:「樣樣通,樣樣松。」
皇帝哼笑,不置可否。
時間一點點流逝,屋外天色漸暗,我磨墨的動作越發遲緩。
一隻手端著手臂,磨得指尖連帶著小臂都泛酸。
我問:「陛下,妾能歇會兒嗎?」
他頭也不抬,「朕歇了嗎?」
「......」
好吧,原來真的是懲罰,不是情趣。
終於等到月上柳梢,一疊奏章都批閱完畢,我倆同時長籲一口氣。
皇帝轉向我,眼梢帶著輕松的笑,伸手捏住我泛軟的小臂。
我嗚咽一聲,「疼。」
「不是又能上樹又能下田,怎麼才站了一下午就喊累喊疼,之前的故事都是诓朕的。」
「......」
藝術加工,怎麼能叫騙。
我梗著脖子,堅定道:「怎麼可能!」
15、
「這是我,你瞧著像嗎?」
當夜我留在養心殿,我們窩在一處仔細考究送來的木雕。
皇帝將我的臉捏了捏,比對著小相上的五官,修長的手指摩梭過鼻尖到唇。
我被弄得痒了,又不敢動,憋笑憋得攥著他垂在我身側的長發發抖。
一時間拽疼了他,他嘶得瞪了我一眼。
我訕笑松手,打著哈欠問:「陛下到底要比量到什麼時候。」
他卻興致還高,幾次開口才發出聲音:「朕瞧你手藝不錯,回頭替朕也做一個。」
「刻陛下嗎?」我問。
他點頭,長發又蹭過我的臉頰。
我琢磨了一會兒,反問:「那若是醜了,陛下可不許再罰我。」
「你怕朕罰你?」
我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怕了,陛下動怒,宮裡的太監就會看人下菜碟,我就沒有好吃的,也沒法穿好看的新衣服。」
這話說完,皇帝臉又黑了。
「原以為你是想朕才來,竟是為了一口吃的一件衣服,眼界這般低,朕在你跟前到底算什麼。」
我趕忙抱住他的腰,埋在他胸前,閉上眼睛就是一籮筐漂亮話:
「陛下是天子,是妾的夫君,是滿宮裡最重要的人。」
我的鼻尖抵在他真絲的裡衣上,滿口滿鼻都是他的味道,說實話,並不討厭。
二伯說進宮就是皇帝的女人,姐姐要我得恩寵。
那我就不能拿出閨閣小姐的矜持,左右侍寢的小冊子都仔細研讀過了。
我,盛明玉,今非昔比!
定要在今夜把這喜怒無常的皇帝拿下!
或許是我那賣乖的話取悅了他,皇帝擰了擰我的鼻子。
「滿嘴謊話...」但他又說,「卻不遭人厭。」
他拍了拍自己身側的枕頭,對我說:「睡吧。」
「好。」
我腦瓜子飛速運轉,小冊子上的活色生香的畫面一個又一個冒出,心一橫,伸手就去解他的腰帶。
皇帝臉色漲紅,拍開我手,喘息聲微微發緊。
「做什麼!?」
「侍寢啊!」
我昂著腦袋,答得理所當然。
「你,你猴急些什麼。」皇帝把我往懷裡一摟,「朕同你慢慢來。」
16、
我問皇帝,他和其他妃嫔也是慢慢來嗎?
皇帝搖了搖頭,望著明黃帳頂,有幾分出神道:
「從前不能慢,登基後才能隨心所欲。」
「你赤子之心,朕很喜歡,所以願意同你呆一起。」
我想問他要隨的心是怎樣的,但我倆眼底皆有倦色,還沒等我組織好語言,眼睫微攏,須臾就陷入了夢鄉。
入睡前我說:「那就隨陛下的心意吧。」
皇帝替我蓋好薄被,一直拉到脖頸處,低低說了一聲:「好。」
17、
陛下說要和我慢慢來。
細水流長的意思,大抵就是我被一連翻了五次牌子。
人人都說盛貴人如今盛寵,別看年紀小卻格外懂得籠絡聖心。
第六次侍寢,皇帝問我有沒有小字。
我說爹娘沒有取過,隻叫我玉丫頭,二伯叫我明玉,姐姐叫我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