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原味汽水 4710 2025-01-09 14:14:30

這間老房子平常都沒人住,所以家用設備要什麼沒什麼,江原也不知道從哪裡搗鼓來這麼全的電器。


她之前因為老加班,出租屋裡電磁爐壞了也總忘了修,熱水壺也不知道丟哪裡去,江原那段時間來接送她上下班,電磁爐幫她修好了,熱水壺也幫她買了一個。


想至此,阮喻晃了晃腿,「你是不是哆啦 A 夢啊江原。」


小時候,她和江原最喜歡看的動畫片就是《哆啦 A 夢》。江原尤其喜歡,那會兒他對她的口頭禪就是:「要說笨蛋的好話還真容易啊!」


雖然嘴上老嫌棄她笨,但江原每次都不會把她晾著不管。


有時候她貪玩把膝蓋磕破皮了,攙著她回家的都是江原。她考試不及格了,江原把她罵得狗血淋頭,但罵完了還是自己琢磨著模仿她媽媽的字跡,幫她蒙混過關,雖然最後也沒成功瞞天過海,還讓老師找了家長。


於是每每江原對她拔刀相助的時候,阮喻就會搖頭晃腦重復哆啦 A 夢裡的一句話:「大人真可憐,沒有能讓自己依靠、撒嬌和罵自己的人。」


江原一面罵她受虐狂,一面又不自覺幫她處理掉麻煩。


江原還在廚房裡頭,碎碎念叨著她所有不合理作息不健康生活的罪處,上至早餐經常性不吃下至面包過期了也不扔,說著說著還把自己說生氣了,刀刃破開西紅柿薄皮狠狠地切下去,惡狠狠道:「你什麼時候能讓我少操點心啊阮喻,我是你的老媽子嗎?」


阮喻笑得嘴裡一口水都噴出來了,「那當然不是,天底下哪有這麼帥的老媽子。」


江原橫眉瞪眼,可惜他身上還圍著一條嫩黃碎花圍裙,根本起不到什麼威懾力。


阮喻把腿在沙發上盤好,非常認真地回答他:「你可是我的哆啦 A 夢。」


江原咧著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一副被肉麻惡心到的表情,「又想著什麼損招變著法陰陽我呢。」


阮喻在心裡長號一聲,冤枉啊。


今天是個難得的暖和天氣,從她這裡看下去,樓下的一群小孩正圍在一起玩炮,捂著耳朵點火,尖叫著四散開來。


吆喝聲、鳴笛聲伴隨著噼裡啪啦的炮響聲,一齊炸開,可她一點不覺得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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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此時此刻她不是可憐的大人。


沒有讓阮家平等太久,他回來第三天,阮喻就和他約了地方。


事情總要有個了斷。


時間約在下午兩點,阮喻自己倒是中午的時候就提前到了。


這是間小面館,開在學校對面的一條長街上。一點鍾正是學生放學吃飯的時候。面館裡擠滿了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也不乏來給住宿的孩子送午餐的家長。


面館裡熱鬧得像過年一樣,一直到快上課了,才又沉寂下來。


阮家平踏著最後一波人流走進店裡。


服務員過來問他吃點什麼,阮家平看著牆上釘著的那張油滋滋的菜單,搖搖頭說:「不吃了。」


阮喻對服務員說:「麻煩來兩杯溫水,謝謝。」


「不是說要談談嗎?怎麼到這談。」阮家平從桌上抽了兩張紙,把跟前那塊桌面擦幹淨。


「我還以為你記得。初中的時候我辦了住宿,你每周來看我,都會帶我來這家店,點兩碗餛飩面。」


阮家平擦拭的手頓住,隔了幾秒才低低地應了聲:「嗯…我當然記得。你很喜歡這家店的味道,我還問你總吃這家吃不膩嗎?你說怎麼可能膩,這家的餛飩面這麼好吃,你吃一輩子都樂意。


「你從小就這樣,認定了一件事就很難動搖。喜歡一樣食物,就不厭其煩地點。看上一雙好看的靴子,你不會跟我要,把零花錢攢著存了三個多月才買到。


「你性子太固執,認準了一件事就走到黑,和你媽簡直是一模一樣。」


他說著說著沉默下來,長長嘆了口氣,「都已經五年了……這五年是爸爸對不起你。」


他如今四十八歲,但看上去像三十來歲,臉龐還能看出年少時候的英俊輪廓。


可他這會兒緊皺著眉頭,阮喻才後知後覺發現他鬢間的白發,眉眼的紋路也滄桑了許多。


阮喻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杯身,倒是很平靜。


「是啊……五年了,我自己也想不到,我就這麼撐過來了。


「你當年跑路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還剩不到半年,我就要高考了。奶奶身體也不好,後來住進醫院,我一邊忙著復習備考,一邊要照顧奶奶,學校醫院兩頭跑。現在想想,都覺得像場夢一樣。


「我自己一個人,無依無靠地走了這麼久,我甚至都回想不起來,我到底是怎麼熬過最艱難的那幾年的。」


阮家平坐在對面紅了眼眶,他伸手過來想握住阮喻的手。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問問你和媽媽,我到底算什麼,你們隨心所欲想丟就丟的玩偶是嗎?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想起來了才記得來看兩眼。」


阮家平的手頓在半道。


「你媽……也來找過你?」


阮喻:「是啊。我高考結束那個暑假,她回來過一趟,給我買了部手機。」


她記得很清楚,也是在這家小面館,她還在這裡打零工,媽媽就從外面走進來。


七月的聿城,正是一年到頭最熱的時候。她忙得腳不沾地,汗流浃背,一抬頭突然看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上一次見到她,已經是八年前了。媽媽看起來沒怎麼變,站在她面前沉默著打量了她一會兒,捏著她的手臂,問她怎麼瘦成了這樣。


媽媽幫她跟老板請了一天的假。帶她去商場逛了一圈,給她買了幾身合身的衣服,一如幼時。


當年她還總纏著媽媽買裙子,買不到喜歡的裙子能跟媽媽生一整天的悶氣。可彼時她站在試衣鏡面前,隻有滿滿的局促。


她瘦了太多,黑了太多,身上不合時宜的衣裙讓她看起來窘迫萬分。


但她最後什麼也沒說。


第二天,媽媽就又走了。


她買的是五點鍾的火車票,天不亮就起來收拾好行李了。


「她以為我還在睡呢,腳步輕悄悄的。其實沒有,我失眠了一整夜。她收拾行李的時候我在隔壁,聽得一清二楚。我以為她會進來跟我道個別,至少走之前會來搖醒我,也讓我知道吧。」


「但她沒有。和你一樣,一聲不吭的,就走了。我甚至連知情的資格都沒有。」


一滴眼淚無聲無息墜進玻璃杯裡,同裡面的溫水融為一體,連水花也沒有。


阮喻抬起頭,眼睛一層薄薄的水光,「爸,這麼多年,我一直想不明白,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嗎。為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不願意看看我呢。」


阮家平顫著手握住她,眼淚簌簌地掉,不住地搖頭,「不是……你做得夠好了。是爸媽對不住你,是我們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


「阮兒,你聽爸說,爸爸再也不會拋下你了。你和爸爸回去,爸爸盡自己所能地補償你……


「債務爸爸來還,你要房子還是車子,爸爸都可以滿足你。是我的錯,我當初不該丟下你和你奶奶,爸爸真的後悔了……」


他哭得稀裡哗啦,握住她的手不住地打戰。


時鍾掛在牆上,滴答滴答地走。外頭的雪終於停了,陽光從小小一扇窗照進來。


可惜,日頭再高再烈,也於事無補,並不能給這凜冽早春帶來一絲一毫的暖意。


阮喻盯著阮家平頭頂新冒出來的白發,恍惚間有些失神。


「你說的是真的嗎?你又在跟我許諾了,可我還能相信你嗎?」


阮家平:「當然是真的……你想要什麼,爸爸都會給你,隻要你跟爸爸回去,好不好?你留在爸爸身邊,給爸爸養老送終,以後爸爸什麼東西都是你的。」他說著,攥著她的手越來越緊,「你信爸爸最後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爸爸現在有錢了,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幹什麼幹什麼,爸爸尊重你的意見。你就信爸爸這最後一次。」


阮喻的手已經被他攥得發紅,可她毫無感知一樣,也不知道喊疼。


「爸,你知道為什麼當年媽媽還是一聲不吭地走了嗎。」她低低地說,靜靜地看著他,眼珠子黑漆漆的,像是兩汪深潭,「因為我跟她說,你跑了,留了三百多萬的爛攤子,奶奶病了,我上大學的費用也沒個著落。」


「我也沒有奢望過媽媽真能留下來,舍棄她原本安逸的生活,跟我一起過苦日子。我不敢奢求,隻是希望她走之前能來跟我道個別,哪怕是留個隻言片語也好。」


她說著說著,居然還笑了一下,眼神直勾勾的,「爸,你知道你給人留下多大的麻煩嗎。


「其實媽媽就不該回來的。如果那天她沒回來,就不會撞上那些來催債的人,那些人也不會追到她那邊去。


「她惹上了大麻煩,被那些討債的流氓攪得不得安寧。他們追得太緊,逼著她出錢。她那天在家裡頭躲了一會,等到那些流氓都走了才敢出門,到小學門口的時候,已經遲到了一個多小時。


「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她的小兒子等得不耐煩,就自己走回去了,結果不小心走錯了路,掉進水庫裡。救上來以後發了場高燒,變得痴呆了。」


「去年。」阮喻直勾勾看著阮家平的眼睛,「就在去年,那個小孩子還是走了。


「他才十二歲啊。


「媽媽的兒子沒了,丈夫一氣之下也跟她離婚了。走的走,散的散,好好的一個家庭被拆得七零八碎。她幾乎就要瘋了。


「爸,你知道嗎。媽媽找了你一年了,到處跟人打聽你的行蹤。你知道媽媽的,你害得她家散人亡,你說她怎麼可能放你去過好日子呢。你的錢,買得來車子房子,買得來她兒子的命嗎,買得來她原本平靜幸福的家庭嗎?


「如果換作你呢,你現在的家庭能否經受得住?」


阮喻按亮桌面上手機的屏幕,屏幕上顯示的正是聯系人界面。她輕輕將手指懸空放在通話鍵的上面,「你說這電話,我該打還是不該打?」


沒有任何遲疑的,阮家平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用幾乎哀求的語氣說道:「不要!不要。阮兒,爸爸現在的生活來之不易……」


「和我們爛泥一樣的生活比起來,你究竟哪裡不容易了?」阮喻輕聲打斷他,輕蹙眉頭看起來是真的疑惑不解,「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不是嗎?做錯了事,第一時間想的不是補救,而是怎樣甩脫責任。當年你說會照顧我,我信了。你說你會戒賭,會好好工作,好好賺錢養家,我也信了。現在你又說,你知道悔過了,會好好地補償我。事到如今,我應該信嗎?」


「事情的真相是什麼樣,你不應該比我清楚嗎?上個月底,你拿到檢查報告——你的身體出了毛病,喪失了生育能力。報告在手裡攥不到一周,還沒捂熱呢,你就訂了飛往聿城的機票。


「其實你隻是需要一個繼承人,來給你擔保,幫助你獲得公司的股權。可是領養的孩子你擔心養不熟,所以你想到我。


「我多完美啊,五年來任勞任怨地替你還債,你知道我容易心軟,因為我太缺愛,哪怕是給一點點好處,就能輕而易舉地把我捆在你身邊。


「就算我有怨言,也沒關系的,你會補償我的,血濃於水大過天,總有一天我還是會接受你。你就是這麼想的,對嗎?


「你扒在我身上,貪得無厭地吸血。你覺得這是我理應獻祭給你的,所以心安理得地盡管去過你的好日子。現在,你準備來吸幹我身上最後一滴血了,是嗎?」


阮家平被她接二連三的反問刺得面上微微發紅,可還是條件反射地張嘴就反駁:「你是我的女兒,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我當然知道,我做了許多錯事,我對你有愧,現在我想彌補你,我想盡我所能地為我的糊塗賬買單,你為什麼會把我想得這麼陰暗……」


「我把你想得陰暗?」阮喻將玻璃杯往前輕輕一推,玻璃劃拉過木頭微微刺耳的摩擦聲讓阮家平有些不舒服,「我親愛的爸爸,你當然不會承認你自己是個爛人。甚至你還沾沾自喜呢。雖然你也是利用我,卻也真的能讓我獲得現在沒有的一切,你以為這是共贏的局面。」


看著阮家平面如菜色,阮喻輕輕地笑了,「怎麼,嫌我說話太難聽?到底是你做得難看,還是我說得難聽?


「如果是五年前,說不定我真的會選擇跟你走。可惜今時不同往日,我有手有腳,能養活奶奶,能養活我自己,這五年我也這麼走過來了。


「可你還想像從前一樣規訓我,用滿嘴的謊話把我套牢,對我許諾,博取我的同情,因為我是你的女兒,是你的附屬品。


「可惜,一個前科累累的人縱使他說破嘴皮子,也很難再讓人相信了。我再也,再也不會上你的當。


「如果你沒有回來,我姑且當你是個懦夫。但在接受並享受了榮華富貴之後,你才後知後覺想起我這個被你拋棄的女兒。你當真是有悔有愧嗎?


「當然不是,你不過是在施舍,我是不是還該對你搖尾乞憐,感恩戴德啊?


「說實話,我寧願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也不想看見你現在這副惺惺作態令人作嘔的模樣。真是可悲啊阮家平,活了四十多年,你活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巨嬰。


「你對不起你的媽媽,對不起你的女兒,對不起你的前妻,對不起你曾經的家庭,你最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你還看不明白嗎?你早已面目全非。


「我早該看透的,你也是時候,該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了。」


阮喻走出店門,外頭又開始下雪了。她戴上衛衣帽子,一腳踩進雪地裡。


地上的雪一腳踩下去咯吱咯吱地響,她慢慢向長巷外走去,走到轉角處時,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停下腳步。


十年前,在她上初一的一個夜晚,阮家平一個電話把她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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