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從上飛機到現在,他也隻吃過一頓飛機餐,肚子早就餓得不行了,何況阮喻還在等著,江原盡量加快進食的速度。
小孩安靜了一會,聞著粥的香味探過頭來,「哥哥你吃什麼呀?」
阮喻替他回答:「喝粥呢。」
「好香啊。」
他還想探過身子,他媽媽立馬把他抱住,「那是哥哥姐姐的東西,你要想吃什麼跟我說,我又不虧待了你。」
小孩立馬打蛇隨棍上,「那我要吃炸雞!」
他媽媽瞪大眼睛,「生病還想吃炸雞?竹條炒肉你吃不吃?!」
江原嘴裡那口粥咽下去,轉過頭看著阮喻,「我也想吃炸雞。」
阮喻低頭給他拿雞湯,把空的粥盒拿走,「炸雞以後吃,先喝這個。」
他本就是隨口說說,見狀聳了聳肩把雞湯喝完。
阮喻吃完自己的晚飯,已經是八點了。
一瓶水還剩一點,一旁的小孩靠在媽媽懷裡睡著了。阮喻加班熬了幾天,早已困倦得不行,隻是強忍著困意。
她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江原立馬道:「困了?」
阮喻拿手捂了捂嘴,眨眨眼睛,「還好。」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會自己去酒店就行了。」他說到這,很是不好意思,「本來回國想跟你吃頓飯來著,結果光讓你跑上跑下了。」
阮喻搖搖頭,指著腳邊的空外賣盒,「也算是一起吃了頓飯。我陪你吊完這瓶水吧,也沒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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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陪著他,但倦意湧上來誰也擋不住,阮喻還是沒能扛住,睡了過去。
醒來時,發現自己靠在江原的肩頭,他也腦袋支著牆壁睡著了,身上的灰質毛呢大衣脫下來蓋在她身上。她一動,江原就醒來了。
阮喻看向鍾表,已經九點半了,「好了怎麼也沒叫醒我?」
江原把大衣重新穿在身上,「看你睡得正香。」
兩人走出診所,阮喻站在街邊替他攔了輛出租,「萬洲酒店是嗎?」
江原才點了點頭,就被她塞進出租車裡,他坐穩了就把腦袋伸過來這邊放在車窗上,「那你怎麼回去?」
「我自己打車很快的。」她把他的腦袋按回去,「把車窗關上,外面風大,回酒店記得把藥吃了,一天三次。」
江原乖乖點頭,街燈的光線折在他眼眸裡溫順得不像話,阮喻一瞬間母愛泛濫,拿手背又貼了貼他的額頭。
「還是有些熱,回去記得多喝水。」
車緩緩駛離,江原還回頭望著站在路邊那個清瘦的身影,一直到車駛遠了,什麼也看不清了才把頭轉回來。
駕駛座的司機大叔從後視鏡看他一眼,滿是促狹,「女朋友?」
一條消息進來。
阮喻:吃藥記得別空腹。
江原一邊打字一邊回復司機,「不是。」
「那是她追著你?」司機把著手上的方向盤,「小姑娘挺會照顧人,長得也水靈,你可得把握住,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江原想起阮喻方才手背貼上來的動作,左邊幾抹碎發被風吹起來拂過臉頰,遮住她躲閃的眼神。
他止不住地笑起來。
司機師傅看他笑成這幅傻樣,遞過來一個奇怪的眼神,「姑娘表白啦?這麼樂呵。」
江原一面搖頭一面抿住笑意,轉頭去看街邊的夜景,沒有再解釋什麼。
阮喻大包小包地從超市出來,離了暖氣,冷風迎面刮來,沒幾秒鍾,她的手就凍得通紅。
今天除夕,她下班下得早,回家路上想著晚上自己做頓火鍋,就拐彎進了超市。
從超市出來她就開始後悔了——她本來想著除夕怎麼著也穿得體面點,早上出門特地穿了套新買的豆綠色小西裝,還搭了雙高跟鞋。
結果下臺階的時候腳不小心扭了一下,阮喻疼得冷汗一下冒出來,彎著腰緩過了那陣疼勁,才撐著膝蓋直起來。
高跟鞋是不能再穿了。
阮喻的手上掛滿了超市購物袋,兩根指頭拎著高跟鞋,舉步維艱地沿著街邊走,試圖打到一輛出租。
她肚子裡已經一窩火了,在這冰天雪地裡愣是累出一頭細汗。
正這時,一陣疾風從她耳邊刮過,阮喻還沒反應過來,挎包的細鏈子已經卷著她的手臂飛出去,她被那陣大力帶著踉跄幾步。
腳踝處鑽心的疼,手臂被勒到的地方火辣辣的,阮喻眼前一陣白光,但包裡存餘的零零碎碎的東西讓她一瞬間清醒過來。
剛剛騎著摩託從她身邊飛馳而過的男人或許手疏,被她的反作用力一帶,從摩託上摔下來,急匆匆又把摩託扶起來,腿一跨,準備逃離現場。
一切發生得太快。
等阮喻反應過來,她右手拎著的那隻高跟鞋已經在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拋物線,準確無誤地砸在小賊頭上。
小賊摔下來。
阮喻心頭窩著的那團火一瞬間炸開,她踉踉跄跄走過,來不及等路人攙扶一把,已經一隻腳踩上了男人的頭,俯身把自己的包搶回來。
阮喻:「操。」
出口成髒爽是爽了,阮喻坐在警局裡被告知搶包的人被砸了個腦震蕩,而她需要找人保釋出去時,恨不能再罵一聲。
好好一個節,過得十分窩囊,脾氣再好的老實人都想罵人了,何況阮喻原本就算不得脾氣好。
她隻是這些年磨出了張面具,但她少年時候的脾氣遠算不上好,沒有耐心,缺乏安全感,常常自閉,有時候她自己照著鏡子都討厭鏡子裡那個人。
鍾表指針指向八點整,春晚準時播出。
阮喻在度過了漫長的廣告的前奏後,艱難地按下了通訊錄一個剛剛存進去沒多久的號碼。
今年的春晚一如既往地無聊,阮喻看了一會,播到第二個節目的時候,她沒撐住睡了過去。
江原走過來,輕晃她的肩膀的時候,她是有一點意識的,眼皮掙扎了幾下,她從細縫裡看著江原模糊的背影跟著警察走進去,不合時宜地想起高中的某一個冬日。
他穿著件群青色的衛衣,在一眾臃腫的羽絨服裡身長體瘦,尤其突出。
插著兜靠在欄杆上曬太陽,和身邊的男孩子說笑,笑得眉眼彎彎。
那時候她從旁邊經過,看了他一眼,江原無意轉過臉,衝她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還臭美地撩了下劉海。
回座位的時候江原把頭靠過來,賊兮兮地問她:「剛看我幹嗎,暗戀我是不是。」
阮喻分明已被那個笑容衝擊到,卻還是翻了個白眼,「看你牙齒上卡了片菜葉。」
江原立馬抿嘴,把後桌陳安安桌上的小鏡子順過來,偷偷躲到課桌下看,「真的假的。」
仔細檢查了一遍後,他鑽出來,掐著她的後脖前後搖晃。
「阮喻你活膩歪了是不是!」
江原站在她身前,一雙腿又長又直,阮喻犯著渾一頭就往他腿上撞,江原連忙伸手扶住她,蹲下身來。
阮喻恹恹地抬眼。
江原:「腳踝還疼嗎?」
「疼啊。」她的聲音有些啞,低著頭,怎麼都提不起精神,「疼也得忍著。」
江原轉了個身背向她,直接把她往背上放。
阮喻的臉在他肩上一靠,走動間輕搖慢晃讓她更加昏昏欲睡,以至於她沒能聽清江原的話。
反應了兩三秒,她才從鼻子裡憋出一個代表疑惑的哼哼聲。
「我說疼就說出來,不必忍著。」
江原把她放進副駕駛,給她系上安全帶,要關車門時衣擺被一隻手拉住。
阮喻看上去十分疲憊,眉心結了個小疙瘩,仿佛十分不耐,又好像隻是單純地抱怨:「可是這樣很麻煩。」
江原一隻手扶著車頂,俯身過來,溫聲道:「麻煩什麼?」
她這時候又不說了,撒開衣擺把手縮進衣袖裡,江原幫她把羽絨服拉到肩上,繞了一圈坐上駕駛座。
阮喻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沿途風光,萬家團圓,街上走的都是成雙成對,紅光滿面。
「會很麻煩別人啊……別人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如果喊了疼,一次兩次還有人願意噓寒問暖,多了的話旁人就會嫌棄事多,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求助,這樣也沒有被放棄一說了。」
阮喻崴了腳的時候沒哭,被搶了包沒哭,孤零零坐在局子裡沒哭,卻在醫生替她處理傷口時哭得崩潰。
醫生見她哭得這麼厲害,還以為自己下手重得不得了,動作僵在那裡。
江原坐在她身邊,替她遮掩,「她太怕疼了,醫生麻煩輕一點。」
重新回到車上時,阮喻眼睛都哭浮腫了,但腦子好歹是清醒了些。
江原從車裡抽屜抓了四五顆大白兔奶糖,放在阮喻腿上,「餓了就吃這個墊點肚子。」
阮喻伸出衣袖裡的手,剝了顆糖。她吸了吸鼻子,瓮聲瓮氣道:「我隻想吃糯米紙。」
江原點頭,「好。」
阮喻把糖紙團成一團,在手裡面碾來碾去,繼續得寸進尺,「我還想吃炸雞。」
「崴了腳能吃炸雞嗎?」
同樣沒這方面常識的阮喻上網搜了這個問題,晃著手機頁面稍顯得意,「百度說能。」
「行。」江原打開手機導航,繞了一圈真給她買了隻炸雞回來。
「吃吧。」阮喻的羽絨服掉下來,他幹脆給她鋪在膝蓋上,又從後座拿了自己的外套墊在她腿上,免得炸雞味道燻著了羽絨服。
阮喻戴上手套,撕了隻雞腿下來,黃澄澄的油流下來,雞肉酥爛,外皮香脆。
她一大口咬下來,又喝了一口可樂。
「好吃嗎?」江原看著路況,手把著方向盤利落一打。
阮喻點頭。
吃完一整隻雞,路上有點堵,阮喻打開車上的電臺。電臺好像是個音樂頻道,此刻正放著範瑋琪那首《最初的夢想》。
這首歌她上一回聽,她記得清清楚楚,是高考考完英語從考場出來時廣播在放。
周遭鬧哄哄的,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勾肩搭背,一個一個從她身邊走過。
她站在走廊裡,耳邊是那句熟悉的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