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輕聲道：「我在呢。」
路繹行燒得迷迷糊糊的，嘴裡喃喃道：「叔叔……能不能不要拋棄我？」
我蹲下身，將人背在身後：「傻話，叔叔怎麼會拋棄你？」
起身時，我的動作頓了頓，這小子還挺沉。
路繹行的頭垂在我的肩膀處，一個勁地叫我的名字：「南知節……南知節……」
我無奈：「在呢，在呢。」
「你能不能不要……」
不要什麼？
我偏了偏頭，極力想聽清楚他的話。
「你能不能不要喜……」
洗？
洗什麼？都淋成落湯雞了。
15
我看著病床上臉色蒼白脆弱的路繹行，輕輕嘆了一口氣。
手機彈出條新消息。
杜庭軒：【可以見一面嗎，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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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下了一場暴雨，連帶著今天的太陽也顯得格外溫暖。
我倚在公園的欄杆處，望著遠處排成一隊遊來遊去的小鴨子。
風輕起，裹挾著杜庭軒那句：「我要出國了。」
我的手不自覺地絞成一團：「要去多久？」
杜庭月的眼眸澄淨，望向河的對岸：「可能三年，也可能五年。」
我低下了頭，淡淡地「哦」了一聲。
杜庭月偏過了頭，眼睛裡閃現出零星笑意：「我想把你也帶出去。」
我猛地抬起了頭，望向他。
杜庭月補充道：「如果你不放心路繹行，也可以一起帶上，我會給他安排最頂尖的學校。」
我被他眼眸中過分溫暖的情緒狠狠地刺了一下，慌慌張張地低下了頭。
16
夜晚的風輕輕拂過，我倚在陽臺上，將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
電話那頭杜庭軒的聲音很溫柔：「知節，真的不和我一起出國嗎？」
我垂下了眼眸，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突然就好想問問他，一定要出國嗎？
可是我是個膽小鬼，盆栽中的雜草都被我拔光了，我也沒問出那句話。
電話那端的聲音有些飄遠：「行，那你照顧好自己。」
過了好一會兒，耳邊傳來「嘟嘟——」的掛斷聲。
我恍恍惚惚地，看著這滿天的星子出了神。
我的外語很差，如果出了國，那我不可避免要仰人鼻息，完全依賴杜庭月。
即便杜庭月並沒有那個意思，我的心裡也始終會有一根刺。
再說了就留在這，養養小花，逗弄下咪咪，再把路繹行盤上大學，這種生活真的也很不錯。
想著想著煙癮犯了，我的手微微顫抖，往口袋處摸去。
「嗒——
「嗒——」
兩下我才將打火機按亮，赤橙的火焰蹿了起來。
自從養了路繹行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抽過煙了，手都生了。
尼古丁鑽進肺裡，我被嗆得眼淚都出來了。
寂靜的夜晚，隻有陽臺的零星微光亮著。
「叔叔——」
我猛地回頭，下意識地掐掉了煙尾巴。
「吵到你了？」
我撐起個笑容，裝作若無其事地揮去空氣中的煙味。
路繹行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沉，赤著腳坐到了我的身旁：「叔叔有心事？」
我轉頭看向星空，聳了聳肩：「我能有什麼心事？」
路繹行扭頭看向我，抿了抿唇，眼底有流光閃過：
「我都聽見了。
「如果是我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拋下叔叔的……」
我失笑揉了揉他的頭，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傻話。」
17
日子平平淡淡地過著，路繹行倒像是比平常要忙了許多，放學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窗口的柳樹舒展開了身子，露珠滴答著沒入了土裡。
咪咪正大口地咬著小魚幹，我看著樓下騎著自行車、背著書包疾駛而過的身影，猛地扭頭看向路繹行。
「路繹行，你什麼時候高考？」
路繹行喝粥的動作頓了頓：「今天。」
我：「……」
我轉身走向廚房：「你等著，我再給你炸根油條煮倆雞蛋，預祝你考 100 分。」
路繹行拿起牛奶淺抿了一口：「第一門考語文，滿分 150。」
我呆愣在了原地：「哈？有這事？」
也幸好我的油條雞蛋沒出鍋，沒耽誤路繹行以狀元的身份考進 A 大。
18
給路繹行送行的時候，我理了理他的衣襟：「到了大學裡，有合適的就處，別違法亂紀就成。」
這些年來我給路繹行照顧得很好，現在這家伙比我還高出了半個頭。
路繹行垂下了眼眸，很深地看了我一眼：「如果說我喜歡男人呢？」
我思考了一下，點點頭：「那也成，真愛無價。」
路繹行的語氣莫名：「嗯，真愛無價。」
19
養了路繹行也快七年了，房子裡突然少了個人我還沒習慣。
正炒著菜呢，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哎，路繹行，把蔥遞我一下。」
話說出來的那一瞬間，我自己都愣神了好久。
「喵——」
咪咪叼著一捆大蔥邁著優雅的貓步走進了廚房。
我蹲下身，摸了摸咪咪的頭：「謝謝你，咪咪。」
好在路繹行是個有良心的，晚上就給我回了一通視頻電話。
路繹行站在宿舍前的路燈下，昏黃的燈光淺淺灑下，襯得他五官又立體又深邃。
我的心猛然一跳，這才發覺，路繹行好像是真的長大了。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路繹行聊著天，路繹行的瞳孔顏色很深，像是黑洞，無形中將人吸進去。
他的尾音微微上揚，像是在撒嬌：「喂，叔叔，我還真有點想你。」
我打趣他道：「多大人了，還離不開叔叔。」
路繹行的音色低沉，在耳機裡顯得分外酥麻：「想天天黏在叔叔身後。」
我老臉一紅，既然路繹行這麼想我，我就勉為其難在 A 大附近買套房吧。
20
房子落戶的時候，正好趕上了路繹行的生日，我就瞞著沒告訴他，幹脆給他一個驚喜。
路繹行生日那天撞上了聖誕節，校園裡點綴著五彩斑斓的聖誕樹，配上紛紛揚揚落下的細雪，顯得格外美麗。
我提著蛋糕來到了路繹行的宿舍樓下，身旁的小情侶蹦蹦跳跳地牽著手走過。
我笑了笑，也不知道路繹行有沒有在學校裡偷偷談戀愛。
我拿出手機，撥打了路繹行的電話。
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我仰著腦袋，眼睛隨意一掃。
路繹行身形高挑，配上黑色羊毛風衣，在人群中惹眼得很。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旁邊跟著位漂亮的小姑娘。
二人並肩而行，容貌出眾，很是般配。
路繹行神色淺淡，手機泛著亮光。
完蛋，打擾到他了。
我剛想掐掉電話，卻發現路繹行已經接通了。
我隻好取消Ťū́⁶掉了視頻，將自己藏在聖誕樹後邊。
路繹行的嗓音帶了絲笑：「喂，叔叔，你今天說要給我一份驚喜，是什麼驚喜？」
我正了正聲音，做賊似的將自己藏匿在陰影處：「今年的聖誕節剛ťũ̂ⁿ好趕上你的生日，所以我給你準備了兩份禮物……」
我用手機搜索著附近的精品店，打算臨時換掉原本打算給路繹行的禮物。
路繹行的聲音有些許失落：「那叔叔，沒別的了嗎？」
別的？
我低著頭思索著還能再準備些什麼，卻沒承想，廣播裡突然傳出一陣悠揚動聽的音樂。
是 Mariah Carey 的《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I don't want a lot for Christmas.」
我急忙捂住聽筒，不好！
「喂，叔叔，你在哪？
「叔叔？叔叔？」
我的眼睛四處打轉，想著怎麼糊弄過去：「我在……我在……」
「There is just one thing I need.」
措辭還沒想好，我的後背猛然撞上一個寬闊堅硬的胸膛。
電話那端的聲音和頭頂上傳來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找到你了，叔叔。」
「I just want you for my own.」
我抬眸便撞進了路繹行那雙含笑的雙眼。
路繹行的眼神幹淨明亮，眼底盛著的情緒像是天上懸掛著的辰星一般璀璨耀眼，將我的心豁然燙出了個缺口。
他微微俯身，將頭搭在我的肩膀處，嗓音帶著一絲溫柔：「我很喜歡這份驚喜，叔叔。」
21
我將蛋糕切好放在路繹行的面前：「和你一起的那個小姑娘是誰？」
路繹行舀了一勺奶油，隨口一答：「一個課題組的，叫杜敏月。」
杜敏月，杜敏月，這名字真耳熟。
第二天我就知道這名字為什麼這麼耳熟了，因為我在家門口看見了她哥——杜庭軒。
三年時間過去了，杜庭軒溫潤的氣質中又添了絲難以言喻的沉穩。
他像三年前一樣，每次見面都會遞給我一束小小的鮮花。
「我回來了，知節。」
奇怪的是，多年前的那一份怦然心動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平靜的淡然。
22
杜庭軒進門的時候，咪咪像是認出他來了，走過去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褲腳。
我簡單地做了三菜一湯。
杜庭軒用餐的姿態很優雅，嗓音溫潤：「這三年，你過得怎麼樣？」
我舀了一大勺米飯，囫囵道：「就那樣吧。」
杜庭軒抿了抿唇，話語間有些猶豫：「知節……」
我嚼了嚼嘴裡的牛肉，抬眸看向他：「嗯？」
杜庭軒對上我的視線，眼眸裡的情緒和以往一樣溫暖：「我想和你重新開始。」
「叔叔，我回來了——」
路繹行頓在了原地，眼裡的情緒晦暗難測，轉而勾起了一抹笑：
「有客人啊？」
杜庭軒朝他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杜庭軒。」
路繹行嘴角的笑容有些玩味，回握住了杜庭軒的手：
「我知道你，三年前一個人出國去了。」
這小子還特意在「一個人」上加了重音，杜庭軒臉上的笑容有些許僵硬。
飯桌上，杜庭軒將一塊完整的牛脊肉夾進我的碗裡：「我記得你以前最愛吃牛脊肉了……」
路繹行這家伙也不知道抽了什麼風，把杜庭軒給我夾的那塊肉給刨了出去：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喜好。」
路繹行給我夾了一塊剔了刺的魚肉：「叔叔現在愛吃魚。」
我眼睜睜地看著那塊牛脊肉進了骨碟裡，不是，現在愛吃魚也不耽誤我吃肉啊。
杜庭軒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
我遞給路繹行一記眼刀，小聲道：「閉嘴！」
將杜庭軒送出門後，我一回頭，桌上那瓶白的和那瓶紅的，全被路繹行一個人幹完了。
路繹行喝酒上臉，雙頰通紅，眼神迷離帶著很深的欲色。
我走過去捏了捏他的臉：「路繹行？路繹行？」
路繹行身子一歪，整個人趴在了我的身上，說話帶了絲醉意：
「叔叔……
「叔叔，你看看我，成嗎？」
我將他攔腰抱起：「成啊，怎麼不成？」
路繹行的頭抵在我的肩膀處，嘴角掛上了一抹甜蜜的笑，像小屁孩說悄悄話一般：「我也隻會看著叔叔。」
我將路繹行放到床上，理了理他額前的碎發：「傻話。」
23
我洗完澡出來，路繹行就醉醺醺地貼上了我的後背，話語含糊中帶點旖旎：
「叔叔，你好香啊。」
廢話，剛洗完能不香嗎？
我推開身後這顆沉重的腦袋，擦著頭發打開了電視。
路繹行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像小孩找媽一樣：
「叔叔——
「叔叔——」
見我沒應答，路繹行猛地從後面將我抱住。
我的語氣中帶點哄小孩的縱容：「又怎麼啦？」
路繹行的頭搭在我的肩上，沉了聲音，眼神晦暗：「南知節。」
我沒當回事，像以往一樣強調：「沒大沒小，叫叔叔。」
路繹行的語氣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份認真：「我喜歡你，南知節。」
我微不可察地輕嘆了口氣：「傻話。」
路繹行拉過我的手，他的臉輕輕蹭過我的手心，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我：「我喜歡你，南知節。」
我沉默著沒有給他回應。
他便湊了上來，我微微偏頭。
路繹行的嘴唇很暖，一個輕飄飄的吻錯開落在了我的臉上。
路繹行好看的眼眸中漫上了水意，話語間帶著孩子氣：
「為什麼？
「為什麼叔叔？
「為什麼我不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