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墳墓旁邊來了個新人,似乎是個死宅,從來不跟我們一起墳頭蹦迪。
不過他的貢品好多,都是我愛吃的。
我已經死了好多年,都沒人給我燒貢品了。
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敲敲他的墓碑:「你好,你的貢品能分我點嗎?
「分我吃一口吧。」
一道低沉渾厚的嗓音傳來:「吃吧。」
我低頭猛猛吃。
高冷鬼看著我咔咔吃,突然道歉:「對不起,我生前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我:「……」
01
太陽西落,夜幕降臨,城郊一塊風景優美,靠山臨水的墓地逐漸熱鬧起來。
我剛睡醒,懶懶爬出骨灰盒,探出一個頭看這群鬼在墳頭蹦迪。
靠,一群有錢鬼,死後還穿愛馬仕,戴 LV。
連貢品都堆積成山。
我不知道死多少年了,生前的記憶一點都沒有,唯獨剩下口腹之欲。
但是沒人給我上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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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快成餓死鬼了。
也不知道排到猴年馬月我才能投胎。
我不想一直挨餓。
於是把目光投向了隔壁剛來的鄰居。
他的貢品好多啊,還都是我愛吃的。
一天兩天三天……這個鬼是個高冷鬼,根本不出來也不吃飯。
終於,我本能戰勝理智,輕輕敲敲他的墓碑。
「你好,你的貢品能分我點嗎?」
沒人回答。
我豁出去,臉都不要了,有聲無力:「我想吃點你的貢品……
「分我一口吃吧。」
終於一道低沉渾厚的嗓音傳來:「吃吧。」
02
這道聲音如同天籟。
我不可置信,但是手上動作很快,立馬探過去拿糕點,埋頭猛猛吃。
好心人啊,別的鬼都看不起我Ťű̂₄,不給我貢品吃。
月光灑在這片高端墓地上,高冷鬼不知何時站在我面前,一身西裝筆挺,面若刀削,氣宇軒昂,沒有一點鬼氣。
哇。
他死得好體面,遺容遺表被整理得好完美。
反觀我,衣服破破爛爛,身上不少烏青烏紫,眼睛下方還有血痕。
我減緩吃貢品速度,努力擠出一個友善的笑容。
「鄰居,你好呀。」
還好高冷鬼沒有嫌棄我。
「慢慢吃,沒人跟你搶。」
我感激涕零,宣布他是這個富人墓地唯一的大好人。
03
我把所有貢品一掃而空,肚子撐得圓滾滾。
高冷鬼全程默默觀看。
結束後,他問:「這麼多年,你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或許夜晚容易 emo。
或許他身上有種淡淡的熟悉感。
我敞開心扉,大吐苦水:「你看我死得這麼慘,家裡估計也沒幾個錢,連遺容都沒整理,立刻拉去火化了。
「但是偏偏給我葬在七位數的墓地,這裡面的鬼全是非富即貴,刻薄無情,不愛吃的貢品風吹走都不給我。
「我就這麼餓餓餓,餓了許多年。」
最飢餓的那一年,我想去偷吃保安大爺的豬蹄。
高冷鬼沉默半晌,禮貌鄭重地道歉:「對不起,我生前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我:「……」
這突如其來的道歉是怎麼回事。
我一頭霧水,擺擺手:「沒事,誰生前不是呢。」
04
果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我吃了兩天貢品,高冷鬼就讓我陪他頭七回家。
我不能理解:「你回家團圓,帶上我算什麼?」
高冷鬼拿走一半貢品。
我努力掙扎:「我這副樣子,要是真被你家裡人看見了多不好,還是你自己去吧。」
高冷鬼伸手,要再拿走貢品。
我立刻舉手投降:「行行行,跟著你去行了吧。」
唉,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頭七那夜,我乖乖跟在高冷鬼後面走了。
出乎意料,他家不住在高檔別墅或者大豪宅,而是一條胡同巷子裡的普通人家。
一對年老夫婦早就準備好了各式各樣的菜餚,盼著他們兒子回來。
高冷鬼把凳子拉開,讓我坐在他身邊。
我面對可口菜餚痛心疾首。可惜啊,不是我的頭七,隻能看著,不能吃。
高冷鬼:「爸媽,這是我帶回來的朋友。」
盡管這對夫婦看不到我,但還是努力歡迎我的到來。
「喲,小姑娘長得真漂亮,跟畫裡的仙女一樣。」
「大眼睛,鵝蛋臉,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人啊。」
我:「……」
高冷鬼你別憋笑了,技術好差,我都聽見聲音了。
05
夫婦倆在客廳支起一個爐子,給我燒了好多烤鴨烤雞大豬蹄。
我們四個人一張桌,和和美美吃飯。
吃到最後,夫婦倆泣不成聲。
「你好好生活,來世我們還做一家人。」
高冷鬼把我從豬蹄堆裡揪出來,我們兩人並肩站好。
他拉著我一起給二老鞠躬:「對不起,兒子未能盡孝,給你們侍奉晚年。」
我一臉迷茫:「那你拉我幹什麼?」
這不是我爸媽,我也用不著鞠躬啊。
夫婦倆擦擦眼淚:「你們倆在陰間好好過日子,我天天給你們燒貢品。」
我立刻又拜了兩下:「叔叔阿姨,我愛吃的就那幾樣,豬蹄烤鴨配點小酒,您千萬別忘了……」
由於餓怕了,我讓高冷鬼傳話。
但是他不肯。
我著急催促:「快說啊,馬上天都亮了。」
高冷鬼慢慢悠悠:「那你要再答應我兩個條件。」
我收回之前的話,高冷鬼也不是什麼大好人,他跟那群可惡的富人一模一樣。
我被迫屈從了。
「第一個條件,跟我一起拜三拜。」
我松了一口氣,這有什麼難的?
讓我天天拜都成,畢竟這真是我的衣食父母。
高冷鬼牽起我血肉模糊的手,我們倆一起對著二老拜三拜。
我不知為何,心中一暖。
也許是以後都不用挨餓了吧。
06
高冷鬼莫名其妙消失了幾天。
我怎麼找也找不到,索性算了,反正每天貢品不間斷,我吃得很香。
周圍的富家鬼看不下去了,尤其是那個平常就看我不順眼的美女短命鬼。
「也不知道你生前是怎麼死的,落魄成這樣,真是髒了我們墓園。
「還天天跟餓死鬼一樣吃這些垃圾貢品,要胖成豬了。
「也不知道買墓地的錢是哪來的,是當小三才落得這個下場吧。」
都是鬼了,你還服美役。
我不屑地翻個白眼:「我就愛吃豬蹄怎麼著吧,你們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貢品能吃飽嗎?
「我錢怎麼來的你管得著嗎?看我不慣來打我啊。」
都是鬼,誰怕誰啊。
你連我身體都摸不到,頂多也就佔佔口頭便宜。
「我還真就——」
美女短命鬼話音還未落下,高冷鬼竟然帶著黑白無常來到了墓園。
「真就怎麼樣?」黑白無常面目猙獰,手裡拿著勾魂鎖。
「謝雨婷,你生前曾卷入一起人命案件,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一眾看戲的頓時作鳥獸散,誰都不願意惹禍上身。富貴人家是非多,有時候那句話說得還真挺對的。
誰知道你們的錢怎麼來的。
又不是我仇富。
07
高冷鬼不僅帶回來黑白無常,還帶回來了一位陰界神醫。
專門來為我整理遺容遺表。
真是太感動了,雖說都做鬼了還在意什麼外表啊,但是我每次路過小溪邊真的會被自己嚇一大跳。
神醫先用藥水把血汙清洗一遍,再拿著細針把破碎泛白的皮肉縫合。
還好我是鬼,已經沒有痛覺了。
但是我仍然被嚇到渾身發抖,緊閉雙眼,可憐巴巴:「神醫,你輕點。」
神醫被我這個女娃無語住:「你疼嗎?」
我誠實地搖搖頭:「不疼,但是我害怕。」
高冷鬼一雙手蓋住我的眼睛,輕聲說:「別怕。」
高冷鬼雖然話少愛捉弄人,但關鍵時刻靠譜暖心。我漸漸放松身體,不去想血腥恐怖的畫面。
一個小時之後,我那破布娃娃般的身體終於被修復成功了。
簡直是神醫啊!
我握著他的手,兩眼汪汪:「你真是好鬼。」
神醫擺擺手:「沒事,身體還有什麼毛病趕緊告訴我,現在投胎名額可不多,別做鬼也活不長。」
我心中一緊:「神醫,我有時候肚子會不舒服。」
按理說正常鬼不會這樣。
神醫摸摸我的肚子:「五髒六腑錯亂破碎,生前執念太深,導致做鬼也不安寧,我隻能幫你減緩,還需你自己去破除執念。」
高冷鬼手指收緊:「什麼執念?」
我連自己姓甚名誰,家在何方,父母是否健在都不知道,能有什麼執念。
我搖頭:「可能是誤診?」
神醫吹胡子瞪眼:「我看幾百年病了,還能誤診?躺好,我要開膛破肚治病。」
我:「……」
對不起神醫我錯了,我不該質疑你的醫術。
08
神醫劃開我的肚子,把器官縫合,又都擺放到正確的位置,最後拍拍我的腦袋:「你死前真是遭罪了,下輩子一定要投個好胎。」
我緊緊攥住高冷鬼的手不放開,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我到底有什麼執念,是不是生前沒吃夠?」
把神醫送走後,高冷鬼坐在墓碑旁,問我要不要去找執念。
我揉揉肚子:「去吧,不然以後吃豬蹄我怕不消化。」
高冷鬼突然抱住我,先是很緊,像是要融到血肉裡,後摸到我的傷口,驟然放松,他啞著嗓子:「找歸找,但是你不能恨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生後哪管生前事,再說了,我恨你幹什麼。」
我跟你又不熟,才認識不到一周。
至少現在我真是這麼想的。
09
世界這麼大,我要去哪兒找執念呢。
高冷鬼說他消失這幾天去地府找人,借了三天陽壽,來幫我破除執念。
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怎麼能有人剛死就在地府有人脈:「高冷鬼,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他卻不敢看我,低著頭:「我對你的好,來得太遲了……」
可能是當鬼當久了,腦子生鏽,我並未察覺什麼異常:「不遲不遲,我們快去找執念吧。」
高冷鬼帶我離開墓園,山下有一條小溪,清澈透亮。
我過去照了照。
還真是如二老所說的一樣。
大眼睛,鵝蛋臉,跟畫中的仙女沒什麼區別。
重返人間後我還有點不適應,仍喜歡踩著樹蔭走路。
我歪著頭問高冷鬼:「你要帶我去哪兒?」
他不答話,隻是領著我走進一片快要拆遷的老房子,街道上流淌著腥臭的汙水,蜘蛛網般電線交錯。
剛踏進這裡我肚子就不舒服,越走近就越疼。
我拉住高冷鬼的手,心中莫名害怕:「我不想去破除執念了,好疼……」
高冷鬼蹲下,摸摸我的頭,面色溫柔又痛苦:「乖,很快就好了。」
我發現前面幾個字我聽不清,嘗試湊近到他的嘴邊:「你說什麼?」
還沒等我仔細辨認他的口型,發現身體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
我走進一家便利店。
動作熟練地找到第二個貨架上的火腿腸,兩根五塊,去收銀臺付錢。
老板在低頭打遊戲,隻是掃一眼我手上的貨物,說:「五塊錢,掃碼現金都行。」
我把渾身上下摸了個遍,最後從兜裡掏出來一張鈔票,遞到他面前。
老板正要收錢,看著上面的「天地銀行」「五千萬」字樣,頓時心生怒火:「你腦子是不是有病,拿冥幣付錢?」
老板抬頭瞪我,但是臉上表情瞬間從憤怒變成了驚恐,連忙擺手:「不要錢了,不要錢了,你拿走吧……」
高冷鬼跟進來,拿出五塊錢放在櫃臺上,把我帶走了。
剛走出兩步,我還能聽見老板說:「真邪門了,大白天撞鬼。」
我有點不好意思,回頭大喊:「對不起啊,剛回來忘記人間的規矩了。」
高冷鬼:「……」
10
我拿著兩根火腿腸在樓下找東西,但是尋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
高冷鬼把火腿腸剝開喂我吃了,說:「那個橘貓難產死了。」
哦,原來我是要找貓。
我訕訕一笑:「看來我生前是個好人。」
他像是哭了,哽咽:「是,是個很好的人。」
我想要抬頭安慰他,卻發現看不清高冷鬼的臉。
我又著急又無助:「高冷鬼,我害怕。」
我們倆都心知肚明,破除執念開始了。
樓道間黑漆漆一片,比鬼都可怕。
我們進了其中一個房子,一室一廳,雖然很小,但打掃得幹淨整潔,Ŧű̂⁸門口還放著兩雙情侶拖鞋。
這是我生前居住的地方,我無端肯定。
客廳桌子上放了一隻白色手機,款式老氣,邊緣掉色。
我站定不動,仿佛見了洪水猛獸,大口喘氣:「高冷鬼,你把這個扔出去,扔出去!」
高冷鬼用力抱住我,在我耳邊呼出熱氣:「別怕別怕,我求你好好的。」
電話鈴聲響起,在我耳中跟午夜兇鈴沒什麼區別,即使我是鬼也害怕,哭喊道:「我不要破除執念了,活不長就活不長吧。」
高冷鬼像是變了一個人,用力壓住我的手,強迫我聽鈴聲:「對不起……我怕你恨我,更怕你忘記我。」
鈴聲響到第五下,我將要失去意識,耳邊隻有高冷鬼斷斷續續的道歉:「對不起。」
11
「對不起?」實驗室門被打開,外面一縷陽光照到少年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身影,夏季藍白外套搭在手腕處,剛運動完的汗珠順著肌肉曲線流下。
良好的教養讓沈嘉南下意識先說抱歉,躊躇不前,他不小心發現了眼前女生的秘密。
我慌亂地抹幹眼淚,拿著外套擋住臉:「別看我。」
我現在一定很狼狽,哭花的妝容,散亂的頭發和指甲留下的抓痕。
門發出聲響,隨後腳步聲響起。
我以為人已經走遠,便小心翼翼放下外套,卻抬眼看到一雙舊的白球鞋。
「你哭什麼?」
少年剛過變聲期,嗓音低啞,單眼皮看起來極為不近人情,卻又偏偏留了下來。
此刻再擋臉也沒什麼意義,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身上的傷給他看:「被人欺負了。」
隔著眼淚,我也認出來這是大名鼎鼎的學霸沈嘉南,老師心中的好學生,女生心中的男神。
男生蹲下來,遞出一張湿巾,痞氣又無賴地說:「為什麼不打回去?隻在這兒偷偷哭有什麼用。」
「她們人多,我打不過。」
其實我也不敢打,我害怕消息傳到我爸耳朵裡,然後回去到小黑屋關禁閉。
比起這個,這些傷都不算什麼。
「哦,那你接著哭吧。」
沈嘉南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也沒打算當英雄拯救女同學,打開書包掏出卷子開始寫題。
我哭夠了,用湿巾把臉擦幹淨,有點手足無措,害羞後知後覺湧上頭。
「別傻站著了,沒事幹過來寫題,都高三了。」
果然是學霸,開口就是老師味。
「我沒帶書包。」
沈嘉南終於從競賽卷子裡面抬頭,扔給我一本練習冊。
我翻開,除了封面「沈嘉南」三個字龍飛鳳舞,剩下的全是空白。
「你是學霸還不寫作業?」
「這個太簡單了,適合你。」
「……」
沈嘉南冷酷早熟,身上帶著成年人的鎮定。
讓人心安。
我真就拿起練習冊做題。
分別時,沈嘉南把習題冊要了回去,很瀟灑地走了。
我在後面喊住他:「謝謝你的紙巾,我叫林夜白。」
事實上,他可能早就知道了我的名字,不然大名鼎鼎的學霸怎麼會知道我是高三生,又在書包裡放著一本適合我的空白練習冊。
12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十分默契地都在實驗室午休。
沈嘉南會批改練習冊,第一次把布滿紅叉叉的冊子扔到我面前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