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太弟愛慕我姐姐,卻不得已娶我為妻。
成婚第三年,他南下剿匪,帶回來一個女人。
她的眉眼極像我姐姐。
他無比縱容她的嬌蠻,看我的眼神越發厭煩,視我為空氣。
我戰戰兢兢,在東宮活得如履薄冰。
娘罵我沒出息,姐姐說我沒有正妃風範,就連爹爹也說我不配為琅琊王氏之女。
後來我病得很重,他卻像瘋了一樣,遍請名醫。
我讀不懂他,他亦讀不懂我。
我隻想回琅琊去,那裡有我的馬兒和我的小將軍。
1
我出身琅琊王氏。
自我懂事起,阿娘便說,生在琅琊王氏,無論男女婚姻都是做不得主的。
身為琅琊王氏兒女,生來便是王家的養料,是用來維系世家大族和皇帝宗親之間盤根錯節的紐帶。
婚姻的自由與富貴雙全,就如同魚和熊掌一般不可兼得。
而王家最出挑的女子,一定是要母儀天下的。
王家的男子,也一樣無法做主自己的婚姻,他們必須娶世家的女子維系根基。
Advertisement
姐姐年滿十七,便成為皇帝的皇後。
皇帝身子羸弱,膝下又無子嗣,便早早地立了自己的弟弟李洵燁為皇太弟。
而他的正妃人選,毫無疑問地落在我頭上。
李洵燁待人親和,卻偏偏是武將出身,生得劍眉星目,英朗俊逸。
阿爹說我比姐姐有福氣。
阿娘默默垂淚:「若非為了王家門楣,爹娘是萬萬不能讓兩個女兒都嫁入皇室的,陛下身子羸弱,好在皇太弟殿下為人正直,清明俊逸,明珏你若嫁過去,不會受委屈的。」
可爹娘不知道,還未被封為皇太弟的李洵燁與姐姐曾有過一段情。
京都的詩書大會上,姐姐扮作男子,寫下令人稱絕的詩篇,李洵燁與她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
上元佳節,姐姐與他在金明池邊,一起放了孔明燈。
一切的一切,我都瞧在眼裡。
李洵燁眼中的賞識與姐姐眼中的綿綿情意,如同一汪春水,融化冬冰。
京都人人都知道王若瀾是王家嫡女,出挑高貴,懂詩書通文武。
而我這個次女,躲在姐姐和爹娘的羽翼之下,一直無憂長大。
阿娘和阿爹曾說:「若瀾有母儀天下的風範,定是要嫁入宮裡去的,明珏生性活潑,還是留在身邊為好,林家小將軍與她成天撩貓逗狗的,我看是一對歡喜冤家,以後結親,明珏會過得好的。」
可天有不測風雲,老皇帝病重時傳位給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殿下身子羸弱,是個藥罐子,膝下又無子嗣,一道旨意落下,阿姐成了大皇子的正妃。
隨後陛下過世,國喪開始,三年不得嫁娶。
我和林煊的婚事隻能擱置。
林煊教我騎馬,帶我狩獵,看遍山河風光。
我一直以為,我是要嫁他的。
可天不遂人願,我終究也要進那座我懼怕的宮城。
我不如阿姐聰慧,更不如其他京都的世家貴女有大家風範。
穩坐東宮正妃的位置,於我而言,像是荒唐的餡餅,砸到我頭上。
我推不開旁人都豔羨的親事,更懦弱得不敢私逃怕連累家族。
生在王家,是我的幸也是我的禍。
林煊曾在雨夜裡牽著馬在老地方等我,一等就是一夜。
後來他染了風寒,大病一場,病愈之後,再也不肯見我。
2
大皇子繼位後,阿姐成了皇後,那一年她隻有十七歲。
我常隨母親進宮看她,新帝待她很好。
可姐姐依舊在這宮裡如履薄冰。
阿娘常勸阿姐早日誕下皇子,可一碗一碗坐胎藥下去毫無起色。
直到新帝也開始纏綿病榻。
他早早地頒布聖旨,封了自己的七弟李洵燁為皇太弟。
而皇太弟正妃的旨意,又落入王家。
我出嫁那日,林煊奉命鎮守南境。
自那以後,我成了東宮的正妃。
李洵燁愛慕之人成了他的皇嫂,而我愛慕之人此生絕不肯再見我。
我一直以為我們是同病相憐的,愛而不得,卻被困在東宮之中,他有他的無可奈何,我有我的隱晦禁忌。
李洵燁待我很好,他如其他人所說那般溫和,隻是他不常宿在我房中。
但是他看到我戰戰兢兢的模樣,就會生悶氣。
「明珏,你在閨中是向來囂張跋扈的,怎麼到了東宮就變成這副模樣?」
「怎麼,孤難道不配當你的夫君麼?還是你還在想著你那位青梅竹馬的林將軍?」
後來,他不再宿在我房裡,一看見我便緊皺眉頭。
他徹底厭棄了我。
阿姐罵我:「既嫁了人,籠絡不住夫婿的心,若是他厭棄了你,讓旁人生下庶子怎麼辦?」
我不知道。
阿娘數落我:「皇太弟那般溫和的人都瞧不上你,你怎麼這般愚鈍,好在東宮沒有旁的女人,若是有人整日拈酸吃醋,我看你如何收場,王家的人可都對你寄予厚望呢,早日生下嫡子,我和你阿爹也能松口氣了。」
我聽教引嬤嬤的話,準備與他同榻而眠,一身紗衣,緋紅無比。
教引嬤嬤說:「正妃冰肌玉骨,這紗衣襯得娘娘好看極了,皇太弟殿下看了,也定是喜歡的。」
喝得醉醺醺的李洵燁進了我房內。
他臉通紅,見到我這般模樣,又生了氣。
「明珏啊明珏,我不要你討好我,以後別白費力氣。」
說罷便拂袖而去,跑到書房歇下。
第二天,李洵燁卻不知所終。
宮裡的太監隻得小心翼翼地對我說:「娘娘,殿下奉命南下剿匪去了,興許要很久才能回來呢。」
我暗自松了口氣。
3
阿姐來看我時,又戳著我的腦袋恨鐵不成鋼:「昨夜我求了陛下,才讓陛下趁著和他飲酒將他灌醉,你怎的這般沒出息。」
我眼眶一紅:「阿姐,他不喜歡我,李洵燁不喜歡我,和不喜歡的人怎麼能生娃娃呢?」
許久的委屈順著眼淚一起流下。
阿姐隻能抱著我哄道:「別哭了別哭了,阿姐以後不逼你了。」
我嘗試給李洵燁寫信,可他一封也沒有回過,認錯認多了,到最後真的覺得自己有錯。
我愈發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直到半年後,李洵燁回來了。
他帶回了一個活潑的姑娘,她一身紅衣,熱情似火。
皮膚白皙,唇紅齒白,一雙杏眼撲閃撲閃,手中還拿著一條九節鞭。
看起來又威風又好看。
他指了指她說道:「清風寨已經歸順朝廷,朝廷為表嘉獎,特地讓他們下了山,還封了官,她是寨主的女兒,叫程明珠。」
我愣了愣。
他又直勾勾地看著我:「我已請了旨,封她為東宮的側妃。」
我點點頭。
李洵燁見我不言不語,又生了悶氣。
「明珏,明珠日後不用對你行禮,也不必日日請安,她生性自由,是散漫慣了的,不喜這樣的繁文缛節。」
我低眉順眼地回道:「妾身知道。」
程明珠卻蹦蹦跳跳到李洵燁身邊,挽著他的手臂:「多謝太子心疼我。」
「也多謝姐姐體貼。」
我擺了擺手:「不必謝,西配殿無人居住,妾身命人打掃出來,給程側妃住吧。」
李洵燁攬著她的腰:「打掃出來也好,不過這幾日她都住在我的朝陽殿就好。」
我默默離開。
常嬤嬤在背地裡嘆氣:「唉,姑娘,你也得想想法子才是,這才剛成親,就來了個如此受寵的側妃。」
他們誰都不知道李洵燁的心思。
程明珠的眉眼長得極像阿姐。
4
東宮的宮人都盛傳,程側妃深受榮寵,要比我這個太弟正妃要體面得多。
就連程明珠也是這樣認為的。
我盡量避免與他們的接觸,但東宮就這麼大的地方,難免會見到。
我整日將自己關在小佛堂,她還是能找到。
嬤嬤扶我起身。
程明珠故意撞掉我手中的燃香。
「哎呀,娘娘,不好意思。」
「皇太弟對我極是寵愛,我是為了他,才舍棄自由入宮的。」
「今後這小佛堂就歸我了,他說我想要什麼,都可以,日後還請娘娘求神拜佛去別處,不過即便娘娘求神拜佛,他也不會回心轉意的。」
她湊近了我,「因為,他根本不喜歡你。」
嬤嬤推開她:「大膽,竟敢對娘娘這般無禮。」
她卻坐在地上一哭二鬧。
李洵燁聞訊趕來:「你為何欺辱程側妃?」
程側妃哭哭啼啼:「臣妾不過是想拜佛罷了,誰料娘娘說這裡是她的地方。」
常嬤嬤:「你放屁。」
李洵燁卻冷著臉看我:「王明珏,孤罰你禁足,你服不服?」
他依舊用那雙冷淡的眸子狠狠地剜在我身上。
「妾身遵命。」
「琅琊王家的女兒也不過爾爾,你若有你阿姐一半聰慧,孤也算認命。」
我猛地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忽然惡作劇般陰陽怪氣:「皇太弟殿下也和陛下不一樣,陛下待姐姐極好,若殿下待我有陛下待姐姐一半好,妾身也算認命。」
他臉色怪異:「你……」
一旁的程明珠忽然冷哼一聲:「李洵燁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我是為了你才放棄自由來宮裡的。」
他抱起她,又恢復了之前的冷漠。
「王明珏,你也配和你姐姐比?」
「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你又是什麼東西?」
即便早已習慣李洵燁這樣的口吻,可心還是猛然一痛。
他抱著她與我擦肩而過,程明珠靠在他的肩頭。
她聲音輕輕:「娘娘,我為了殿下可以放棄自由,你呢?你可以放棄什麼?」
常嬤嬤一臉憤憤不平。
他們已經走遠了。
我望著天空喃喃自語:「難道我的自由,就不算自由了麼?」
5
常嬤嬤攙扶我回了寢殿。
程明珠和李洵燁正在他的寢殿前舞劍。
他抱著她,糾正她的每一個姿勢,晚風浮動,好似一對璧人。
程明珠揮動著她的九節鞭。
李洵燁衝著她寵溺地笑。
常嬤嬤關上窗戶,嘆了口氣:「姑娘,您可是琅琊王氏之女,怎麼能讓一個區區山寨出來的女子這般撒野?您後頭還有皇後娘娘,還有整個王家,又何必這般窩囊?」
我沒有答話。
這樁婚事本就沒有我拒絕的權利。
我沒有勇氣和林煊拋下一切逃走,我無法接受全族因我遭受牽連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