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訴從前說我酒品不好,醉了就吐,還會哭,讓我戒酒。
我已經好幾年沒喝酒了。
今天的聚會上,我喝的是飲料。
身上沾染的不過是同事做遊戲時無意中濺在我身上的啤酒泡沫。
他有什麼資格管我?
半小時後,有人按門鈴。
周訴沒理,我隻好去應門:「誰啊?」
門外傳來小心翼翼的女聲:「你好,請問是周總家嗎?我是他的助理。」
我打開門,戴眼鏡的小助理乖巧地向我招手:「雲溪姐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了,周總讓我給他送藥。」
藥?他今天沒出去買藥嗎?
我給她指路:「他在那間。」
小助理敲門進去,忽然尖叫:「啊——周總!你醒醒!」
6
我沒料到周訴會昏迷。
難道他早上生病後就一直沒吃藥嗎?
打 120 多少有些興師動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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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助理一個人扛不動他,隻能求助於我。
即使對著一個陌生人,我也做不到袖手旁觀,隻能換了衣服,與她一左一右將周訴扛進電梯。
周訴皺著眉,渾身發燙,虛汗不停地冒。
小助理一直用袖子給他擦汗,比我更像他的女朋友。
周訴卻抗拒地扭動身體,避開她的袖子。
他嗅到熟悉的氣息,便一直在朝我這邊倒。
頭蹭在我頸邊,眉頭便松開了。
我驀地覺得可悲。
七年,即使感情已經淡了,身體卻熟悉了對方的味道。
他明明想跟我分手,卻還是下意識親近我。
我應該戒掉的也許不隻是習慣,還有周訴的觸碰。
把人送進急診後,我把周訴的證件遞給她:「剩下的手續,你去辦吧。醫保卡密碼是他身份證號後六位。」
小助理徹底愣住:「我辦?那雲溪姐你呢?」
「你不是他助理嗎?回頭讓他給你算加班。這裡沒我什麼事了,我先回去了。」
在她狐疑的目光中,我毫不留戀地轉身回家。
隻是當晚,我失眠到凌晨 3 點。
原來戒掉一個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還是會擔憂,還是會心疼,還是很愛他。
明明七年前,我們還是朋友時,心中並沒積累那麼多的牽掛。
也許做回朋友,會更好吧?
點到為止的關心,足夠了。
不,還是陌生人好一點,不聞不問都那麼理所當然。
我抱著枕頭自言自語:「沒關系,遊戲已經過去七分之一,還有六天就結束了。」
戒斷規則第三條:遠離誘因。
7
第二天早上,小助理給我打電話:「雲溪姐,可以麻煩你給周總送一些換洗衣物嗎?他輕微肺炎,得在醫院輸三天液。」
一聽便知道,是周訴在借她的口試探我。
若是從前,我肯定請假也要去醫院照顧他。
可這次,我說:「我要去上班。鑰匙放在門外地毯下,你來幫他拿吧。」
幾分鍾後,我居然收到了周訴的消息,這一次是語音。
他一邊咳嗽一邊惡狠狠地說:「鄭雲溪,我都病成這樣了,你就不能忘記那該死的遊戲嗎?就算是這麼對待陌生人,你未免也有些絕情了!」
我不知道小助理跟他說了什麼,或是他自己揣測了什麼,會讓他認為我是在耍小脾氣。
可其實我們戀愛七年,我情緒穩定,真的很少對他發脾氣。
一直冷臉教育我的人,分明是他。
說我打扮太孩子氣,讓我多些女人味的是他;
說我蹦蹦跳跳走路不得體,讓我沉穩些的是他;
說我玩遊戲沒追求,讓我早睡早起的也是他。
太過熟悉的結果便是他每次都能精準找到我的弱點,用他嚴密的邏輯說服我。
我好像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他眼中、外人眼中的優雅女性。
那個經常和姐妹們分享八卦、熬夜打遊戲、去商場快樂 shopping 的小女孩,就這麼離開了我的身體。
想到這些,我才驚覺自己這麼多年變化這麼大。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立刻一本正經:【抱歉,剛剛是我燒糊塗了,希望鄭小姐不要介意……】
我回復:【遊戲開始,不能回檔。我對陌生人沒有扶助義務,請周先生注意言辭。】
他那邊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
我越想越氣,繼續回復:【你助理伺候你,是為了升職加薪拍馬屁,但我現在與你毫不相幹,憑什麼照顧你?】
發送後立刻拉黑。
我不想再跟他廢話。
感謝社交軟件,原來切斷聯絡,可以很容易。
這一次我絕不會沒出息地把他加回來了!
8
同事們還沒從老板佔用周一搞團建的反常識行為裡回過神,中午吃飯時,食堂裡滿是呵欠聲。
樓上文化公司的小老板又來蹭飯。
他往我身邊一坐,眨著大眼睛微笑:「學姐,聽說你男朋友要過期了?還有幾天?我來排個號。」
我看著這個創業兩年就做出了幾個爆款文創產品的小學弟,無奈了:「你打哪兒聽說的?」
易池給我夾了一塊排骨,搖頭晃腦道:「我在你們部門安插了眼線!」
「我說的是到期不續!怎麼就成過期了?少聽他們胡說八道。」
他大失所望,又來催問:「那周訴到底什麼時候到期啊?」
我知道他一直對我有好感,之前隻是因為我名花有主,才一直沒捅破這層窗戶紙。
現在知道我快恢復單身了,立刻想乘虛而入。
可惜我對暗戀的戲碼不感冒。
我嘆氣:「易池,我就算和他分手,也不會跟你在一起啊!」
易池瞪大眼,頂著一張帥臉撒嬌:「學姐說話不要那麼武斷!我這樣的痴情小奶狗,現在可是擇偶界大爆款!」
「撲哧。」
他總有一套自己的奇怪邏輯。
我被他逗笑,不得不說清楚:「首先,我們認識才兩個月,所謂的學弟隻是因為同校而已,不要給自己安痴情的帽子。其次,我也沒那麼迫切地想要擇偶,男人沒那麼重要。最後,我吃飽了,你慢用。」
菜菜來報信,說易池到處打聽我的情況,恨不得親自去催一下周訴,趕緊分手。
「雲溪,易總要是再大幾歲,比周訴更早認識你,你會選擇他嗎?」
我居然認真想了一會兒,才說:「不知道,認識的時機本來就很重要。」
會嗎?
應該不會吧。
易池這樣的快樂小狗,和當初那個沒心沒肺的我遇見了,也隻會成為臭味相投的「兄弟」。
也從朋友變為情侶的話,結局應該沒什麼不同。
快下班時,菜菜衝著樓下說:「咦?雲溪,那人是不是你男朋友啊?他來接你下班?」
我走到窗前,就見周訴的車停在路邊打了雙閃,他正朝裡面走。
易池恰好來給我送甜點獻殷勤,聽到這話立刻來勁了:「學長來了?正好,我去認識一下。」
他眼珠一轉,憋了一肚子壞水,扭頭就衝了下去。
菜菜驚呆:「易總這是要當面撬牆腳了?」
眼看下班時間就要到了,我收拾東西打完卡,急忙追了出去。
剛到門口,就看到兩人站在門口寒暄,像是校友相認。
場面可控,我松了口氣。
易池看到我,立刻笑盈盈對我說:「學姐,房東說前面的租戶已經清完東西了,你隨時可以搬進去,要不今晚就搬吧?我幫你?」
什麼搬家?
我沒說過要搬家啊?
周訴瞥了易池一眼,對他這點挑撥離間的小伎倆絲毫不放在心上,而是語氣平靜地對我說:「今天是我媽生日,之前約好一起回家吃飯的,她來電話催了。」
9
我還真忘了這一茬。
周媽媽待我不薄,每次我登門拜訪,她都會做一大桌好吃的招待我。
今天想必也不例外。
念在過往情誼的分上,我沒必要這時候給她添堵。
周訴被我拉黑,隻能親自來逮我。
我跟隨周訴上了車。
易池追了上來,故意俯身在窗口對我晃手機:
「學姐,那房子真的不錯,價格公道,拎包入住,你想看房隨時聯系我哦。」
周訴仿佛並不吃醋,極有禮貌地等著我回應。
他知道我做不出腳踏兩條船的事來。
所以從不在意圍繞在我身邊的桃花。
也或許,隻是覺得除了他,我再不會愛上別人。
如他所料,我的確不是那麼幼稚的人。
我做不出為了氣他,去和另一個男人搞曖昧這樣無聊的蠢事。
我對易池禮貌地說:「有需要的話,我會咨詢的。」
易池聽到如此疏離的回答,臉上露出受傷的神色。
但他還是站起身,沉默地看著車子離開。
我從後視鏡裡瞥到了周訴嘴角的淺笑。
是一切盡在意料中的篤定。
仿佛在說:看吧,鄭雲溪,你根本離不開我。
不論我周圍有多麼優秀的追求者,他就是知道,我不會離開他。
這是七年感情積累下的習慣。
和他做朋友時,我就拿捏分寸做朋友。
成為戀人後,我就一心一意做他的女朋友。
我愛他時,就專注地愛他。
不會移情別戀,也不會朝秦暮楚。
所以隻有他厭倦了,才會主動提分手。
主動權永遠在他手裡。
而我,隻能是被動接受的那個。
可是,憑什麼?
七年,我以為自己是為愛妥協、為愛改變。
情侶之間,不就是要為對方考慮,互相磨合,才能走下去嗎?
原來在他眼中,我不過是一隻被馴化的山雀。
看似自由,卻自困牢籠。
我偏開頭看向窗外,對車窗上的倒影說:
【鄭雲溪,你真是瞎了眼。】
10
我為周阿姨挑了一條珍珠項鏈,算得上貴重。
周訴提醒:「沒必要吧?我們很快就要分手了。」
我結了賬,淡淡道:「這些年阿姨沒虧待過我,算我謝她的。」
假裝無事發生,我們已經輕車熟路。
七年的情侶,早沒了膩歪的肢體接觸。
周阿姨果然沒有發現不對,招呼我們上桌吃飯,熱情招待。
飯桌上她提起婚事:「我找人算過日子了,10 月和明年 5 月都有合適的良辰吉日,你倆挑一個?」
周訴還在琢磨怎麼找借口推託,我已經用玩笑糊弄:「等什麼明年呀,明天就結婚,後天就生娃,大後天請個產假,領導說,呀,你娃都長大了,還請什麼產假啊!」
周阿姨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周訴卻緊張起來:「你胡說什麼呢?!」
他以為我在逼婚嗎?
好笑。
我輕飄飄地說:「我開玩笑呢,你聽不出來嗎?」
原來一些話重新說出來,也可以沒有期待。
戀愛四周年紀念日那天。
周訴對我說:「雲溪,對不起,我現在什麼都沒有,隻能委屈你和我一起住在出租屋裡。但請相信我,最多三年,我一定可以把項目做出來,成為百萬富翁,娶你回家!」
周訴的項目從大學便在研究,認真做了好幾年,遲遲不出成果,進入瓶頸期。
他性子清冷,不善言辭。
但為了自己的項目,不得不參加很多應酬,做展示,拉投資,把自己逼成了生意人。
從前在學校人人豔羨的清冷學霸,如今也不得不為了夢想做小伏低。
事業不成功,收入也不高,對我也覺得虧欠。
他極其厭棄自己,開始焦慮失眠。
為了治好他的沮喪,我捏著他的臉開玩笑:「等什麼三年後呀!明天就結婚,後天就生娃,大後天再請個產假,領導一看就說,呀,你娃都長大了,還請什麼產假啊!還不去加班做牛馬!我一看這是黑心資本家呀,趕緊舉報他!」
「噗……好,舉報他!」
那時周訴抱著我笑個不停,一起暢想著婚禮布置。
他還會同我談未來,會覺得我那些無釐頭的話很好笑。
我在遊戲公司上班,收入還不錯,足夠養活兩個人,所以並不介意他的小坎坷,相信他終會成功。
我日常喜歡穿些休闲裝,舒服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