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9
到了最後一期錄制，因為「霸凌事件」還未消散，京湛們低調了很多。
最後一期的項目不那麼刺激，但是很社死。
主題是，屋頂真心話。
形式是最近很火的那種：一個人站在屋頂用大喇叭喊話，另一個人站在樓底聽。
不論多社死，最後一期錄制，我都要告訴顧湛，我喜歡他。
把喜歡的心意傳達出來，不給自己留下遺憾。
本期規則是，首先互相給對方準備一個神秘禮物，然後在屋頂說出真心話後，拆開禮物。
記錄下心跳值，決定要不要成為真正的情侶。
我給顧湛準備的是平安符。
我提出要和趙哥去求平安符的時候，他一臉「你沒事兒吧」。
我從不迷信，但走在山下到廟裡的那 480 段臺階上，每一步，我都虔誠地祈求菩薩，保佑顧湛平安順遂。
節目組把大家的手機收上去，將每個人的禮物發下來。
禮物被裝在黑色密封袋裡。
其他人的禮物都看起來很有分量，顧湛的禮物，隻是薄薄的一張紙。
彈幕也發現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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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哥的有點小吧。】
【不可以說湛哥小！】
【這能是啥？演唱會門票？房產證？不會是簽名吧哈哈哈。】
【別說，你還真別說。】
我也想不出來會是什麼？闢邪符紙？
完了，被趙哥傳染了。
我們從演播大樓下電梯，前往拍攝的屋頂。
可能是為了節目效果，導演很貼心地給了我們留了商量真心話的時間，路上沒有跟拍。
我和顧湛下電梯，兩個人各自握著黑色密封袋。
我想問他，袋子裡裝的是啥？高中時認不認識我？有沒有打過老人？那個同學的肋骨真的斷了？好端端的砸玻璃幹什麼？你喜歡我嗎？
滿腦子話，不知道從哪開口。
突然，電梯燈全滅，急速驟降！
顧湛立馬把我護在懷裡，按了電梯緊急呼叫按鈕。
這下墜速度，從天臺掉下來不過如此了。
我緊緊摟著他的腰，失聲大叫：
「顧湛，人死了會去哪兒啊！！！」
電梯停了。
shift。
電梯上端傳來聲音，是大樓工作人員。
說這臺電梯短路了，會盡快找人修復。
導演組通過電梯對講告訴我們，說他們先往屋頂拍攝地點，讓其他嘉賓先上，我們出來後趕得上再過去；趕不上的話，就分兩場直播。
溝通完，電梯重新安靜，顧湛一直抱著我。
我把身子挪出來，靠到電梯另一邊，想問他正事兒。
從哪裡問起呢？
「那個老人是我打的，同學的肋骨真的斷了，玻璃也是我砸碎的。」
顧湛斜靠在電梯角，在黑暗中抬眸，好看的桃花眼望向我，我懷疑他能聽見我的心聲。
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隻好說誠實地說：
「或許其中有什麼隱情，我認識的你，決不會無緣無故做這些。」
他笑了，是那種無奈的笑：
「陸同學，你好像，從來沒有記得過我。」
黑暗的環境，很適合回憶從前。
顧湛說，他那時絕對想不到，他長大會成為一個 rapper——
高中的顧湛學習優異，家境優渥，校服穿得一絲不茍，渾身板板正正。
一心一意想滿足所有人對他的期待。
前十幾年的人生裡，他做得很好。
直到高二那年，家裡的司機有事，他坐公交車去學校。
看到一個老人在猥褻女學生，老人站在女學生後面褻弄，女生咬著牙含淚沒有出聲。
顧湛一腳踹過去，踢翻了老流氓。
公交車急剎。
所有人都看向他。
老人躺在地上呻吟哀嚎，要顧湛賠錢。
那個女孩沒有說話，車上的人罵聲四起。
大家都指責他是無端打人的惡棍。
那個老人根據校服，鬧到了學校。
校長拍拍顧湛的肩：「沒事，下不為例。」
父親直接賠了老流氓一筆錢，讓他大事化小。
同學們也篤信這件事是真的，說他因為維護完美的表象壓力大，而心理變態。
沒有人相信他，沒有人想弄清楚真相。
一時間，他從天之驕子，變成了敗絮其中。
他才發現，原來他努力維護的一切，那麼可笑。
在他價值觀崩塌之際，沒幾天，警局找到了他，說調查了監控，他是見義勇為，還為他頒發了獎章。
他又重新變成了天之驕子，老師同學對他的喜愛稱贊隻增不減。
真是諷刺。
20
顧湛的講述，和我的記憶慢慢重合。
高中時，每個學校都會有風雲人物，在女生口中被傳頌。
我們學校被傳頌最多的名字是，七班班長。
七班班長又得了競賽第一，七班班長又被攔著表白……
我偏科得厲害，醉心物理，對這種生活在輿論中心的人沒興趣，雖然聽得多，也對不上臉。
有一次，我坐公交車，看到一個老流氓欺負女學生。
我握緊拳頭，想要出聲阻止。
有人先我一步，踹翻了那個老流氓，大快人心！
車停了，大家卻都說那個人是壞種，維護老流氓。
我想要說出真相，那個少年卻紅著臉，急匆匆地推開門下了車。
後來，老流氓甚至來學校訛人。
一定要讓壞人受到懲罰，不能讓好人委屈！
我抱著這樣的信念，去警局報警。
可警察根本不受理，我知道那個被猥褻的女孩不想再受二次傷害。
所以我對警察說：「我在公交車上被猥褻了，請你查公交車監控，處罰壞人，05 路公交，時間為本周三上午 7 點 04……」
查完監控後，老流氓被判了刑。
我被猥褻的謠言也傳遍了學校。
我終於理解，那個女生真正害怕的是什麼。
但我不後悔，再來一次，我依舊會這麼做。
顧湛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鋪展：
「我去警察局問，為什麼突然調取了監控，然後在報案記錄上，看到了你的照片和名字。
「我打聽到你的班級，去找你時，聽到同學說，有人把你叫去了天臺。
「趕到天臺，你被懸在扶欄上，他們看到我，以為我來紀檢，一下子散開。
「你暈倒了，我將你抱到校醫院後，又折返踹了那幾個孫子一頓。
「再回來，你已經走了。
「我每天去你們班門口問，後來他們告訴我，你轉學了。」
顧湛拆開黑色密封袋，是一張撕口很整齊的紙。
紙上的少女扎著高馬尾，笑得神採飛揚。
人像下面，有一行寄語：「別畏懼真實難尋，總有人，與你同行。」
我想起來，這是我高中月考物理單科第一時，拍攝的照片和寫的寄語，在學校公告欄展出。
當時我一心想當物理學家，和先輩一起，攀登物理高峰。
「我砸碎了公告欄玻璃，把有你的這面撕了下來。
「玻璃碎裂的那一刻，我很暢快，突然間，徹底放下了那些評價、期待、束縛……
「我想真實地活著。
「那幾個在天臺欺負你的人，我見一次踹一次。
「其中有個人說你是……說了你的壞話，後來他肋骨就斷了。
「我被退學，父母把我送出了國。
「我在國外，看到你的廣告，所以一畢業，就回國進了娛樂圈。
「因為我想親口對你說：謝謝你，陸同學。
「因為我還妄想，往後的每個瞬間，都能陪在你身邊。」
信息量太大，我蒙圈了，腦袋昏昏沉沉。
電梯又下墜，我重新落進顧湛的懷裡。
電梯停止後，我能聽得到心跳的震動。
黑暗中，我卻看到了絢麗的火燒雲，燎紅天際。
我想說點什麼掩蓋心跳聲：「電梯落得好快啊哈哈哈。」
我忍不住抽自己。
顧湛抓住我的手，放到自己的心臟處：
「我的心，跳得更快。
「因為你。」
我踮起腳親他，一觸而開。
顧湛眼睛亮晶晶的，猛然扣住我的腰，將我壓在電梯銀灰墻壁上，輾轉深吻。
電梯燈亮起，讓這個吻無所遁形。
顧湛勉強停下，鼻尖蹭著我的鼻尖，用指腹幫我擦去唇上水印：
「我喜歡你。」
彈幕已然沸騰。
【家人們誰懂，我飛升了。】
【別人拉燈你開燈，你是當代愛迪生。】
【嗚嗚嗚京京好勇敢，京京值得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所以說，要不是京京，湛哥不可能成為 rapper。】
【別畏懼真實難尋，總有人，與你同行。我哭了，這句原來出自京京。】
彈幕刷過去一大片：【謝謝陸同學。】
直播一直沒有停過，電梯沒壞，也不用去屋頂。
本期真正的主題是，失控電梯。
其他幾對困在電梯裡，身上沒有手機，都在百無聊賴地等電梯修復。
隻有我們，在認真告白。
節目完美收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