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鼻子一酸,眼眶也熱熱的。
我強忍淚意。
「最後一次了。」
這是最後一次,我以遲家女兒的身份站在他們面前。
12
警察很快過來,江宴指著周野:「他是黑市偷跑出來的獸人,剛才攻擊人類。」
我爸在一旁附和:「他還威脅說要我的命。」
警察聽到周野是獸人,手中拿著電棍隨時準備出手把他制服。
我搶在周野前面。
「他是我契約戀人。
「我爸無緣無故打我,他衝出來是為了保護我。」
保護契約另一半是獸人天職,而且相比周野那一下,我爸這一巴掌帶來的外傷看起來更嚴重。
我爸純屬自作自受。
整個處理過程,江宴都不發一言,沉浸在我和周野「契約戀人」的震驚中,眼神詫異,仿佛被那幾個字深深刺痛。
警察走後,他試圖靠近我,讓周野攔下。
「洛洛,我沒想到和程瑤的事讓你這麼難受,竟然不惜隨意找個獸人來作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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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野輕嗤。
「你也配。」
江宴不惱,隻是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惜。
「洛洛,你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給你一個全城矚目的婚禮。」
我打破他的自作多情。
「江宴,我不稀罕,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跟江老爺子解釋血婚契的事吧,聽說他要在壽辰上正式宣布江氏繼承人。」
他雖然敢帶程瑤去江家老宅,但我猜他絕對沒說過血婚契的事。
「而且我警告你,如果再隨意侮辱我的獸人,我不介意讓周野撕爛你的嘴。」
我側身,視線越過周野投向我爸。
「今天來就是想和你說一聲,我辭職了。
「和江氏的合作一直都是您親自跟,帶來的損失當然要自己想辦法補。
「爸,您看賬上有那麼多錢嗎?
「要不您開會商量商量。
「這些錢要是賠出去,你以後給弟弟留下的隻能是一堆破桌爛椅子。」
13
晚上,周野帶我去一處曠地。
以前我隻知道海天有相接,從沒見過夜色和原野融為一體,視野一望無際,漆黑天幕上點點星光點綴。
等等,那好像不是星星。
是狼群。
周野仰頭吹一聲口哨,便引發群狼嚎叫,排山倒海劃破天際。
我環視四周,發現這不是普通平地,每隔幾步都有一處石碑。
周野解釋:「這是狼人墓地。」
他指著一處新坑,「那是我們的。
「我以原身刨了四天才弄好。」
如果周野此時露出狼尾,一定是甩來甩去,頗為驕傲。
尼瑪,我把他當戀人,他給我刨新墳。
有什麼可驕傲的。
遠處的狼群此時已停止嚎叫,排成一隊朝我們的方向跑來。
距離幾步時又變換隊形,形成一個圈,把我和周野圍在中間。
狼群奔跑速度很快,在周身帶起一陣風,大概十分鍾後才趨於平靜。
一隻灰狼化身人形,對我喊一聲大嫂。
他說這裡是與人類籤訂死契的狼人墳墓,他們方才為我舉行的是狼族最高歡迎儀式,若我和周野去世,無論何時何地,隻要狼族還有一人幸存,他們都會不計代價把我們倆帶回此處安葬。
這是狼人生同床,死同穴的承諾。
「狼人一生為自由而戰,周野卻為了你放棄自由。
「請一定不要辜負他。」
周野耳根發紅,看我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溫柔。
「遲洛,姓江的能給的,我也一樣能給你。」
他彎腰看著我的眼睛,「忘了他,以後隻有我。
「好不好。」
我一直以為周野找我是為了報恩,而我也隻是沒什麼出息地饞他身子。
我媽走的時候我十二歲,記得很多事,好像又不是很懂。
她曾不顧外公反對,即使斷絕關系也要跟我爸在一起。
我以為他們恩愛無比。
可我爸在她死後三天便又帶回一個女人,還有個五歲小男孩。
自那天起,我不止失去媽媽,也沒有了家。
很狗血的劇情,卻打亂我整個人生。
跌跌碰碰十幾年,等我終於下定決心觸碰愛情時,遇到的人卻是江宴。
畢業後,我偷開自己的工作室,從遲家手中搶訂單,這麼多年我早已不敢再冒險從任何人身上尋找安全感。
可此時,我清楚地感覺到和周野之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14
江老爺子壽辰那天,江家舉辦一場慈善拍賣,我也收到請帖,以工作室負責人的身份。
周野聽說要去江家,難得換上西裝,銀灰色線條利落得體,恨不能當場出道。
我爸也來了,帶著我媽留下的翡翠玉墜,和我那隻打碎的手镯是一套。
我爸先前騙我說玉墜弄丟了。
「如果你堅持拒絕和江宴的婚事,以後再也別想見到你媽留下的任何東西。」
一如既往地威脅。
我雖辭職不在遲家,手機股份卻還在,我爸至今不知道我又從其他股東手中收到百分之四十股份,合同已經籤完,加上手裡的,剛好比他多一點。
我摸索脖頸間的骨玉問周野。
「如果摘下會怎樣。」
他回:「會讓你生氣的時候想打架,打架時想殺人。」
主打一個情緒失控。
我咬唇忍住不笑,這不正是我需要的。
我摘下骨玉交到周野手裡。
「爸,有些話我想單獨和你說。」
我爸以為我要服軟,冷哼一聲,沒動。
「我想了想,自己拿著遲家的股票也沒多大用,不如轉給我弟。
「這些事還是不要讓外人知道的好,省得他們說你偏心。」
他這才不情願跟我出來。
躲開江家監控,我搶走玉墜,把這些年積攢的怨憤一股腦全發泄出來。
按照周野跟我說的,打人時要避開的要害。
我爸癱在地上久久沒有反應,確認他沒死我才放心離開。
15
我和周野趕到宴會廳,江宴在門口接應。
看到我,他伸手來迎,被周野拍開。
當著許多人,江宴面色難看至極。
程瑤就站在江宴旁邊,我見她想伸手挽住江宴胳膊,被他不動聲色躲開。
江宴吩咐她:「今晚宴會人員名單都要仔細核對,明年江氏那幾個重點客戶要特殊照顧。」
完全是老板對下屬的態度。
程瑤臉紅得滴水,小聲答應。
而後轉頭對我:「遲小姐不在今晚名單上。」
江宴聽到她這麼說,瞬間斂起笑容,眸中冷意一閃而過。
程瑤鼓起勇氣,指著賓客名單。
「確實沒有,遲家名單裡沒有她,所以遲小姐,我不能讓你進去。
「如果你要以阿宴未婚妻的身份壓我,我也沒辦法硬攔。
「隻是今年來的都是業內有頭有臉的人,門口還有幾家媒體等著,遲小姐硬闖,恐怕明天又要上熱搜。」
程瑤畏懼江宴,卻不怕我。
我戳了戳身側的周野。
「狼族真的吃兔子嗎。
「她好像對你很不屑。」
周野垂眸,無奈搖頭。
「遲小姐,請回吧。」
程瑤朝我做了個請的手勢。
江宴打斷程瑤。
「既然知道她是我未婚妻,還敢撵她出門。
「程瑤,你不過是隻要靠我度過發情期的畜生。
「我是不是太慣著你了。」
江宴的話可以說是在給程瑤難堪。
當初不顧一切的豪門小少爺,竟也有膩的一天。
可見江宴的愛真的廉價。
程瑤幾乎哭出聲,捂著嘴轉身要走。
再哭,我就真成了惡人。
我拿出請柬遞過去:「周洛。」
周野詫異望我一眼,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不忍心,還是潑了冷水。
「我媽姓周。」
程瑤核對時小聲讀出來。
「星燼工作室。」
她看著名片 logo 發呆。
「還得感謝程特助的熱搜。」
不然我沒這麼快拿下遲家股權,也不會這麼早脫身。
熱搜不止影響遲家,也把周野推到風口浪尖。
他在狼人中威望受損,成了被包養的小白臉。
這些他都沒跟我說過,ŧű̂¹是我從他日漸一日的晚歸,以及身上的傷口中發現的。
程瑤無視我的敵意。
「原來你就是周小姐。」
她擦幹眼淚,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我很喜歡你們品牌的定義。」
恆星燃燼,一顆星星於浩瀚宇宙無足輕重,可黑夜不遮光,烏雲不褪色,燃燒一切發光發熱,直至變成一捧灰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一刻我在程瑤眼裡看到了光。
宴會到最後,江老爺子也沒宣布江宴繼承人的身份。
都是臺面上的人精,有些話不言而喻。
江宴走到臺中央,當著媒體的面解釋說和我的婚禮如期舉行,之前那些推遲的消息都是謠言,程瑤一直都是她的助理,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私人關系。
推遲不經我同意,結婚也不和我商量。
這個人,一直愛的都是他自己。
16
工作室經歷幾番變動已逐步走上正軌,我終於松口氣。
可周野好像更忙,每天都到後半夜才回家。
反常的是,他好像很介意我的觸碰。
在他又一次給我發消息說今晚不回家時,我去找他。
得益於契約,我好像也能聞出他的味道大概在哪個方向。
距離上次的墓地不遠處,是狼人聚集地。
周野的弟弟周隨就住那裡。
我從他這裡聞到兩種熟悉的味道,一種是周野的,另一種是閨蜜渃渃的。
可閨蜜不可能認識周隨,我隻當自己業務不熟練,沒放心上。
開門後看到是我,周隨好像很吃驚。
「大嫂,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
我從他話裡快速得出兩條信息。
他知道我會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我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甜品:「周野做的,讓我路過給你帶點。」
「哈,大哥在我這幾天都沒出過屋,怎麼有時間做這個。」
說完周隨趕緊捂嘴。
可為時已晚。
周野被周隨關在一個四面都是鐵皮的屋子裡,走近門口,還能聽到裡面撞牆和嗚咽聲。
我和周隨當即翻臉。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我到處翻找門鎖鑰匙,做這些時雙手不停顫抖,胸口如吞了刀片,割得ƭṻ⁾生疼。
「周野。
「你別怕。
「我來救你了。」
門鎖打開,周野出現在視線。
不過兩天不見,他像熬了一個月的夜,雙目通紅。
手臂上青筋凸起,血管像要隨時爆裂。
比在拳場第一眼見他時還要狼狽。
周野看我時目光呆滯,好像根本不記得我是誰。
我一遍一遍喊他。
「周野。
「周野你醒醒。」
他都聽不到。
我哭著問周隨他到底怎麼了。
周隨吐出三個字:「發情期。」
原來狼人在找到伴侶之前,發情期都是這麼過,找間四面封閉的屋子把自己關起來,清醒時再出來喝水吃飯。
可周野有我,為什麼還要這麼難為自己。
突然想起他說自己發情期控制不住,怕我受不了的話。
……
我要帶周野回家,他不肯。
我威脅他;「好啊,萬一周隨看不住你出點什麼事……
「周野,髒了我就不要你了。」
這才乖乖跟我走。
進門後我把房間反鎖,周野把拳頭握得緊繃繃,像一點就著的火苗。
我手剛解開一個扣子,身體就被抱起。
我湊過去咬他的唇,周野極力閃躲。
「周野,是我。
「你的愛人。
「洛洛。」
像魔咒解開原始欲望。
一發不可收拾。
17
窗簾後的光明了又暗,不知過了多久江宴氣急敗壞打電話過來。
「遲洛,今天是我的婚禮,你人在哪。
「難道你要因為一個低賤的獸人跟我翻臉。」
我這才想起, 今天原本是要和江宴結婚的日子。
就愣了一秒的間隙,身上狼崽子就不樂意,細碎的吻落在耳邊, 搭在腰上的手力道加重。
我受不住, 聲音破碎。
「等他發情期過後, 我們的婚禮……
「取消。」
之前一直沒有正面回應, 是因為我爸以我媽遺物威脅,有一個很重要的日記本, 記錄著那些年媽媽對我說過的話, 被我爸藏起,他說過會在婚禮這天拿出來還給我。
餍足後的周野精神好像特別好,聽我描述了幾句日記本大概樣子就蹿出去, 我也收拾整齊去江宴準備的婚禮現場。
隻是沒想到程瑤搶在我前面。
江氏婚禮上, 新娘逃婚一事衝上熱搜, 不少媒體在酒店門口開直播。
回放中, 程瑤穿著白色紗裙, 將一把尖刀刺進江宴心髒。
「阿宴,你可以不娶我, 但不能作踐我。
「獸人最恨背叛。
「既然你怕疼, 你的心頭血就由我自己來拿。」
江宴被送進 ICU。
倒是江老爺子,流了兩滴淚,順便給大家介紹了下他的小兒子。
一個私生子,母親是狐狸獸人, 一直養在外頭。
我早就提醒過江宴老爺子繼承人問題,可他瞧不起獸人,從不把那對母子放進眼裡。
可獸人也是人,都是兩條腿,誰又比誰高貴。
小狐狸不好惹, 接受江氏第一件事就把火燒到遲家。
那些被江宴退回來的訂單成了壓倒我爸的最後一根稻草,董事會上, 他被投票踢出局,最後為了還債不得不變賣手上股份。
那些最後自然都落到了我手裡。
18
周野替我拿回了媽媽的筆記本, 翻開一頁,上門記錄的是十歲那年她帶我去山村體驗生活。
那日,我們去集市, 除了賣菜和賣野果子的攤位, 還有個老伯在賣狗。
小狗雪白的毛發被染成灰色, 後腿被捕獸夾撕裂,血流不止。
「救不回來了, 不如燉肉。」
我聽賣家如此說。
在看到籠子裡圓滾湿潤的眼神時, 心都軟化了。
我跟媽媽要錢把狗買了回去,又找獸醫縫傷口, 養了大半月。
周野問我:「後來呢。」
我說:「它跑了,隻聽過白眼狼, 頭一次見白眼狗。」
周野沉默。
過了許久,他又問我:「有沒有可能,那根本不是狗。」
「不可能。
「我親自給它洗的澡, 通體雪白,香噴噴的。」
周野臉紅。
「你還親他了。」
這我不記得。
不過也是有可能的,哪個小孩子能拒絕寵物呢。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