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裝傻沒聽見,繼續炫櫻桃。
「別裝傻。」
陸瑾玄毫不猶豫地拆穿我,「好幾個晚上凌晨一二點你房間還亮著燈。」
「我失眠了。」
我隨口編了個理由,成功收獲陸瑾玄的三聲冷笑。
「別把我當傻子,段初玖。」
他的神色稱不上高興,眉間溝壑重重。
「就為了一個破策劃書,越熬越晚。」
「你自己照鏡子看看,哪個同齡人比你的氣色還差。」
「下樓的時候也能晃神,你知不知道,如果昨天我沒在你後面接住你,你就要磕在樓梯上了!?」
「是不是腦袋破了就不用上班了?」他語氣中的憤怒愈加重。
我適時做聾子。
「段初玖。」
「算我求你了。」
「你能不能——」
「也關心一下你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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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放低了姿態,語氣裡的關心幾乎要凝成實體。
我猛然抬眸。
對上他的眸子,裡面滿是無奈和祈求。
我幾乎都想答應他了。
陸瑾玄總是驕傲的。
天之驕子一樣的人,這輩子難得幾次服軟,都是因為我。
可惜我總是不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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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地搖了搖頭。
陸瑾玄像被點燃引線的炮火。
一下子就炸了。
他終於壓不住自己的火氣。
「你是自己想尋死是不是?」
「先是拿不穩東西,後是走路走不穩,再後來呢?你想直接猝死嗎?」
「可是有錢拿。」
陸瑾玄被我哽了一下,火氣冒得更高了。
「錢錢錢,你就隻想著錢!」
「到底是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他的話太重,像是重錘落地,房子裡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苦澀的汁液在嘴裡綻開,順著喉嚨一直流進心裡。
我垂下眼,好久,才輕聲道:「錢重要。」
死寂如藤蔓般,爬滿了整個房間。
陸瑾玄沒有出聲。
我等了好久。
等到他甩門回房的聲音。
而我獨自在餐廳裡坐了很久。
一直到整盤櫻桃都進了胃裡,我才忽然意識到。
吃進去了一個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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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陸瑾玄要像以前一樣生我兩三天的氣。
但他好像被我氣多了,長進不少。
早上起來的時候,他正好從廚房裡出來,把小米粥放在桌上。
我喝完了粥,他又拿了一杯飲料來。
「胡蘿卜汁。」
我聞了一下氣味,覺得自己並不是很情願喝。
他看出我的抗拒,冷著臉:「喝完,維生素 A 熬夜之後要多補充。」
我皺著眉頭一口幹掉,眉毛擰成川字,皺成一張苦瓜臉。
卻突然聽見陸瑾玄輕笑,似是心情好了不少,鳳眸微眯,眉目之間流露三分情意。
我端著杯子愣了一下,忽又開口:
「陸瑾玄,你不會喜歡我吧?」
他怔愣一瞬,斂了眉眼,冷冷道:「怎麼可能。」
我看著他輪廓分明的臉,眉眼彎彎道:「那就好。」
「你千萬不要喜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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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瑾玄這回真生我氣了。
硬是憋住了三四天沒和我說話。
等到請假的那天,我上午上完了班,又去了一趟醫院。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太陽快下山了,可還是刺得我有些站不穩。
殘陽將半邊天染成了深紅色,街上的人來來往往,步履匆匆。
還有街邊賣小吃的攤,食物的香味勾的人空空的肚子不滿地叫了一聲。
總是醫院邊的煙火氣息最濃。
我看著看著,再一次想起了我的死鬼老爹。
晚上我是坐姜惜霜的車過去的。
她在烤肉店定了一個桌,我們三圍著坐。
烤肉在鍋裡滋滋冒著油,白色的煙一縷縷升起又消散。
讀大學的時候就愛吃這個。
每次吃都要拉上姜惜霜和陸瑾玄,烤肉配啤酒,三個人每次喝到微醺,再一起回學校。
現在長大了,兩個職場裝,一個長裙,坐在這裡稍顯違和。
姜惜霜拿著夾子在鍋上扒拉,陸瑾玄垂眸看著上面的烤肉,沒什麼表情。
「霜霜,幫我遞一下那個醬料,謝謝。」
「惜霜,幫我拿一下那個盤子,謝謝。」
「霜霜,幫我扯張紙。」
「惜霜,幫我拿個叉子。」
「霜霜,把那碗冷面端給我。」
「惜霜,幫我……」
「你們倆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姜惜霜忍無可忍,撂下了夾子。
我們倆一齊閉嘴。
她環著手打量我們,忽然出聲:「吵架了?」
「不是。」
「是。」
我和陸瑾玄對視一眼。
「是。」
「不是。」
姜惜霜哦了一聲,繼續擺弄鍋上的五花肉。
我有些納悶:「你怎麼不勸架?」
「害。」
「小情侶之間吵吵不是正——」
她自知失言,閉了嘴。
「你怎麼知道!?」
我看了一眼陸瑾玄,他面色不太自然,避開了我的目光。
「好啊。」
「陸瑾玄你把我當傻子呢!!?」
我探出一點身子,伸了手要去打他,腳下未支撐住,我失了平衡,直接往邊上栽。
手無意識地揮落了一盤菜。
盤子摔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同時,我卻幸運地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試圖撐著起來,手卻還在打顫,有些使不上勁。
陸瑾玄一把將我扶正。
「沒事吧玖玖。」
姜惜霜嚇了一跳,仔細打量我。
我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半晌,才壓下心頭快要噴湧而出的情緒:「沒事。」
地上深色的醬汁和散落的碎片還在提醒我剛剛發生了什麼。
「這就是總熬夜的後遺症,再不改正,早晚傷了自己。」
陸瑾玄語氣冷冷,「可惜有些人死不悔改。」
我垂眸不回話,姜惜霜瞪他一眼:「傻杯,女朋友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說風涼話的。」
我擠出一個笑,附和她:「霜霜說得對。」
陸瑾玄同時被兩個人針對,腹背受敵,幹脆少說話,整場飯局聽我們聊,自己在一邊默默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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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結賬的時候,我才發現大事不妙。
光顧著和姜惜霜說話去了,沒注意他一個人幹了七八瓶燒酒,臉都被燒紅了。
我們把姜惜霜送走,他半邊身體壓在我身上,冷白皮膚上的薄紅分外明顯。
「鑰匙在我袋子裡。」
我從他口袋裡掏出車鑰匙,架著他走到車旁邊,把他塞進車裡,自己也跟著坐了進去。
陸瑾玄倚在車窗邊,眼神有些迷離:「你不開車嗎?」
「不開。」
我掏出手機叫了個代駕。
「為、為什麼?」
我瞄他一眼。
「熬夜熬多了,開車晃神怎麼辦?」
「是哦。」
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有點可愛。
我想著,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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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就笑不出來了。
到家之後他沒要我扶,自己上了樓。
我去廚房做了醒酒湯,出鍋的時候有點燙,我小心端著,進了他房間。
陸瑾玄半靠在床頭,見我進來,清凌凌的眼睛盯著我。
我把醒酒湯放在床頭櫃上,剛準備去開燈。
還沒有碰到開關,腰身便被人摟住,身體被往後帶,一下子摔進一個體溫偏高的懷抱裡。
背後的灼熱提醒我現在在發生什麼。
溫熱的吻落在我頸間,還伴隨著男人低啞而纏綿的輕喚:「玖玖……」
我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
我最怕陸瑾玄喝醉。
有外人在時,他喝得再醉,都記得要保持人設,唯獨隻剩我們倆人的時候,他就像變了個人。
偏偏他的工作應酬還不少。
這種情況之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前些年的時候,他喝多了,和現在這樣沒差,甚至更過分。
把我抵在床上,襯衫凌亂,露出大片白玉般的胸膛,面色潮紅,誘人而不自知。
一遍又一遍胡亂地喚我名字,邊親邊喊,語調亂得不成樣子。
我差點沒把持住。
他解我衣服的時候,還特地停了一下,眼眸湿潤地問我:「可以嗎?」
「玖玖。」
「可以是可以。」
我吶吶道,「不過這是另外的價錢。」
他的眼神瞬間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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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好像不太一樣。
他的頭抵上我的肩膀,沒有再進行下一步動作,沉默在滿是月光的房間中四散。
我等了一會兒,見他沒動靜,剛想喊他。
「玖玖。」
「嗯。」
環在我腰間的手臂驟然收緊。
他的聲音輕輕的。
「為什麼……」
「總是故意避著那個話題?」
「為什麼不讓我喜歡你?」
「你連那種離譜的協議都答應。」
「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
「你明明知道我和姜惜霜不可能。」
「你明明——」
「也喜歡我。」
他的聲音顫抖。
「為什麼……」
「告訴我為什麼……」
「玖玖。」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我有些難過。
不是為自己。
是為了陸瑾玄。
驕傲如他,卻總在向我低頭。
我已經折了他尊嚴兩次了。
我以為事不過三。
我以為他不會再和我開口了。
我以為像他那樣的天之驕子,不會允許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他。
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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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還是大四那年,沒課的時候,我們三個人,還有其他幾個相熟的同學組團去沿海城市玩。
飛機上姜惜霜睡得香,我拿出一本書,慢慢地看。
陸瑾玄在旁邊聽歌,側頭看了一眼書的封面。
《夏目漱石全集》。
去玩的第三天白天我喝茶喝多了,晚上興奮得睡不著。
姜惜霜在我邊上睡得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我拿了手機玩,看見白天和我一起喝茶的冤種二號給我發消息:睡了嗎?
——沒有
——要不要
——出去走走?
——好啊
我躡手躡腳地下了床。
開門就見陸瑾玄杵在門口,嚇得我差點尖叫。
他先一步捂住我的嘴巴。
走廊沒開燈,很暗。
陸瑾玄松了手,小聲道:「太黑了,你牽著我的手,我帶你出去,小心別撞到東西了。」
我點點頭,握住了他的手。
黑暗中的感官被無限放大。
少年的手大而溫暖。
我感受著來自另外一個人的偏高的溫度,心髒砰砰地跳,腦袋也暈暈的。
可能是氣氛降智。
讓我忘記問他:既然這麼黑,為什麼不開燈?
?
月光很亮。
我能看清月色下的沙灘,大海,還有邊上的陸瑾玄。
沙子很軟。
隻有我們兩個人在這種時候出現在沙灘上,踩下一排腳印。
海邊的風大。
陸瑾玄把外套脫了,搭在我肩上,我道了聲謝。
兩個人沿著海,慢慢地走。
走著走著,陸瑾玄忽然出聲:「玖玖,你有什麼願望?」
我想了想,很誠實地說:「有很多。」
「比如?」
「我想環遊世界,我想成為一個偉大的作家……」
「我希望媽媽身體健康,希望……」
我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
陸瑾玄安靜地聽著,嘴角浮現的笑意溫柔而繾綣。
「還有嗎……?」
我對上他的眼睛,呆了一下。
還有一個,已經實現了的願望。
是我十幾歲的少女時期,矯情而又浪漫的向往。
和喜歡的人,一起看海。
我收回目光,笑嘻嘻地往前跨了幾步。
「還有啊。」
「我希望——」
「我喜歡的人能夠幸福地過一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