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刺得我打了個哆嗦,趕緊把水關了,找了浴巾把自己擦幹。
裹了幾層想讓身體熱氣回來。
不能感冒。
感冒會讓工作效率下降。
睡覺的時候,不知哪家的小情侶半夜吵架。
寂靜的夜晚隻有他們罵街的聲音,一陣陣的。
我腦瓜子嗡嗡的,想開了窗罵他們,又怕一嗓子把這片的人全吵醒了,最後被罵的是我。
本就少的可憐的睡眠時間,還要被分走一半來聽他們吵架。
每天都吵。
吵得這麼兇,幹脆分開算了嘛。
第二天。
公司的同事看見我一副昨晚出去做賊的臉色,直言問我是不是晚上沒睡。
我說睡了,隻是沒睡好。
她說那不行,你的臉白得和鬼一樣。
我嗯嗯啊啊地敷衍過去。
她忽然又湊近我,壓低聲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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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玖,之前總送你上班的那輛邁巴赫呢?你最近怎麼都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
從前陸瑾玄開車送我上班。
我從車上下來的時候,穿著打扮樸素得與那輛車半點不搭。
我在公司拼命掙錢。
不少人在背後嚼舌根,說我被有錢人包養了。
我認真思考了一下,覺得他們說的也算不上什麼錯。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確實像被陸瑾玄包養了。
我曾經開玩笑和陸瑾玄提了一嘴,戲說被包養的感覺還蠻爽。
陸瑾玄當場就黑了臉色,也不知道那句話碰了他雷區,繃著個臉一言不發。
第二天他照舊開車送我上班,車子停在公司門口,我下了車準備上樓,被他喊住,往我手裡塞了一個保溫杯。
還順勢摟住我的腰,我不知道他突然抽哪門子的瘋,正是上班時間,門口人多。
他卻忽然低頭在我額頭上親了一口。
「你幹嗎?」我小聲問他。
陸瑾玄松了手,嘴角上揚,眉目間沁出一點溫情來,似在看摯愛。
「晚上我再來接你,玖玖。」
我點頭應下來,覺得實在羞恥,抱著保溫杯落荒而逃。
陸瑾玄似演戲上癮,每天早上都要在我公司門口和我扮演恩愛小情侶。
我拿著協議,也陪著他一起演。
演到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有一個賊有錢賊愛我的男朋友。
13
我和公司同事的關系一直不鹹不淡,雖然他們愛在背後嚼舌根,不過好歹也是成年人,工作上不會動什麼其他心思。
還是掙錢更重要。
我看了她一眼,半真半假道:「被金主甩了。」
同事拿不準我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倒是公司忽然傳開我被男朋友甩了,因為他移情別戀。
講得比我還清楚內情。
我惡向膽邊生,給姜惜霜發了短信讓她來接我下班。
霜霜:大忙人今天不加班了?
向錢看:今天想狠狠裝個逼,你出現得拉風一點。
霜霜:保證完成任務!
下午她來接我的時候,拉風的粉色超跑吸睛無數。
她戴著墨鏡,大耳環反射的光亮瞎人眼,血紅的唇色殺人於無形。
我背著包慢吞吞地從門口出來,她從人群裡面看見我,大聲喊我:
「玖玖寶貝!姐來接你下班了!」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我昂著頭坐進她的副駕駛,姜惜霜一踩油門,酷炫得像電影場景。
「爽不?」
「太爽了。」我由衷感嘆道。
後來他們不說我被甩了。
他們說我性情大變,攀上了一個女富婆。
還有男的想找我介紹幾個。
我覺得成年人的思維大可不必如此跳躍。
有人來和我取經,問我哪裡能認識到這些有錢人,畢竟他們的周身氣度,和我們這些社畜區別很大。
很奇怪不是嗎。
一個工薪階層,怎麼認識的全都是這樣的有錢人。
我隻是笑,含糊地帶過去。
14
在我終於準備去勸說那對總在夜裡吵架的情侶還是分手比較好的時候。
消失了一個星期的陸瑾玄找上門來了。
我的小破門被人在外面拍得啪啪響,擔心它散架,洗頭發洗到一半,我沒好氣地朝外吼:「來了!」
匆匆把頭上的泡沫衝幹淨,我拿了幹發帽將頭發包起來,去開門。
陸瑾玄冷著一張臉,還穿著襯衫西褲,西服搭在手臂上,胸前的扣子扯開了兩顆,蹙著眉,像個來收保護費的大哥一樣站在門外。
不過應該沒這麼帥的大哥。
應該是剛下班。
我愣愣地想。
他冷笑著,面上還帶著一點薄怒:「你倒是能耐,支付寶都沒忘把我拉黑。」
我不敢和炮仗正面對抗。
「真行啊你。」陸瑾玄見我不回話,伸了手,帶著薄繭的指腹碰到我的臉,狠狠捏了一把,「豆豆也順走了。」
「我出差一趟回家,家裡一個活物都沒了。」
我口齒不清地和他爭:「窩喂了四連,它有窩一棒。」
他笑了兩聲,不屑道:「那我的一半呢?」
我自知理虧,閉了嘴。
他松開手,直接往裡走,目光打量著我的新住所。
我跟在他身後,聽見他淡漠的聲音:「你從我那兒搬出來,就住這狗窩?」
我知道陸瑾玄嘴巴向來很毒,尤其是在做了他女朋友之後,他總愛拿話刺我,好在我心胸寬廣,從不和他計較。
「還行吧。」我悶悶地應道,「主要房租特便宜。」
陸瑾玄的目光像刀子一樣飛過來,頗有威懾力,讓我又閉了嘴。
「跟我回去。」
他倚在牆邊,眉目冷冽,直勾勾地盯著我。
「不太好吧。」我遲疑道,「姜惜霜都回來了。」
提到這個名字,他又動了怒。
我看他深呼吸幾下,努力保持冷靜,咬牙切齒:
「段初玖,我真想看看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
「錢!」我毫不猶豫地答。
陸瑾玄被我氣笑。
「行,我給你漲工資,你和我回去。」
我猶豫了一下,「漲多少?」
「兩倍。」
腦海裡冒出來個數字,我下意識地就要答應他了。
「不行。」
「我還是要臉的。」
陸瑾玄磨了磨後槽牙:「那行,你賠我違約金。」
我大驚失色:「哪來的違約金?」
「你不是要單方面終止協議嗎?」他挑了挑眉,「賠錢吧。」
「什麼?姜惜霜回來協議不就了結了嗎?」
陸瑾玄心情變好:
「你光顧著看報酬了吧,協議寫的是,直到我和姜惜霜在一起才算終止。」
我似被雷劈中,好一會才找回聲音:「那……違約金怎麼算?」
陸瑾玄唇角上揚,眯了眼,吐出幾個字:
「三倍賠償。」
15
血淚教訓。
我乖乖跟著陸瑾玄回去了,沒和房東老板退錢。
我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陸瑾玄餘光一掃,折身給我系安全帶。
路燈透過車窗灑下來,在他半邊臉上留下昏黃而又曖昧的光影。
模糊了他原本分明的輪廓。
仿佛時光倒流,我在他身上看見大學時的影子。
陸瑾玄見我一直盯著他看:「怎麼了?」
「想起年輕的時候了。」
他嗤笑一聲:「說得好像你已經老了一樣,也不過才二十多歲。」
是啊。
我也不過才二十多歲。
「想起大學的時候了。」
「那個時候多好呀,不用每天為了錢而奔波,寫幾篇文章賺點稿費,拿獎學金就能養活自己。」
「闲時還有空出去玩。」
「是啊。」
他附和道,「你那個時候還沒掉錢眼裡。」
陸瑾玄隻是揶揄一句,眉眼間卻俱是懷念,笑意吟吟。
他伸手,揉亂了我的頭發,力道似從前。
我錯愕地抬眸。
兩人俱是一愣。
16
我和陸瑾玄的關系,是從大四那頓散伙飯開始改變的。
他幫我擋了酒,自己喝多了,醉得不省人事。
我送他回家,他一路上安安靜靜的,我還以為他酒品多好,結果一到家,嘴上就沒了門把。
他說了不該說的。
我裝作沒聽見。
他借著酒勁發瘋。
我說你喝多了,別說胡話。
月色涼薄。
陸瑾玄和我相對而坐。
沉默橫亙在我們之間,像無法逾越的鴻溝。
他眼尾氤出薄紅,似怒似怨。
而我看著他,目光無任何波瀾。
他忽然起身,繞過我回房。
「我喝多了,你把這些話都忘了吧。」
到後來我們做了情侶。
陸瑾玄其實從沒逼我扮演過姜惜霜。
在我拿著協議和他在一起的這四年裡,他對我很好,一種有所圖謀的好。
他會給我熱姜湯和紅糖水,會在狂風暴雨的天氣跨越半個城市來接我,會準時趕回家給我慶祝生日,從未缺席。
感冒高燒的時候,他徹夜不眠守在床邊照顧我。
我醒來看見毫無形象癱在凳子上的陸瑾玄,感動得差點留下眼淚。
隻是我們的關系,比起從前,像是近了些,卻又更疏遠了。
17
回到家後我們之間的氣氛有些僵硬。
我從箱子裡面把帶走的東西一件件清理出來。
陸瑾玄靠在門邊看我,直到清理完之後,才把手中的牛奶遞給我。
溫熱的杯子入手,我道了聲謝。
他的目光落在我眼下,起了波瀾:「你晚上發展了個新行業嗎?」
「什麼?」我疑惑地看向他。
「晚上做賊去了?」陸瑾玄掀起眼皮,「黑眼圈都趕上國寶了。」
他的關心總夾著刺,有種不坦率的可愛。
我捧著杯子笑,剛想喝一口,手卻一抖。
清脆的聲音憑空響起,瓷白的碎片散了滿地,溫熱的牛奶濺到腳背,又在地上攤開一地狼藉。
手中落了空,我垂下眼,怔怔地盯著地面。
陸瑾玄手腳麻利,立馬去拿了掃把拖把把地上的狼藉清理掉。
等他處理完碎片回來,看見我還站在原地,便催促我:
「快去洗一下,牛奶沾腳背上不難受嗎?」
我沒回他,仍然垂著臉。
他用手扳正我的臉,笑道:「怎麼神遊……」
剩下的半句話湮滅在他喉嚨中。
我猜他看見了。
我難看得不能再難看的臉色。
從我重回陸瑾玄家開始算,短短十多天裡,我摔壞了他家一個杯子,一個碗,還差點從他家樓梯上摔下來兩次。
倒霉程度直線上升。
摔壞我自己杯子的第二天,陸瑾玄的杯子也被摔了。
他倒水的時候手一滑,杯子光榮犧牲。
陸瑾玄滿臉無辜:「這下遭了,明天我就去買新杯子。」
我看著他穩穩當當放下倒水的水壺,有些不明白他是怎麼手滑的。
晚上回來時,吧臺上就多出兩個新杯子,軟軟的布朗熊和可妮兔衝著我笑。
我看了一眼陸瑾玄,他咳嗽一聲:「一套打折。」
我有時候覺得什麼都變了,又覺得好像什麼都沒變。
時間磋磨著一個人從青澀到成熟。
可這個人的內裡分明有還是那個一見我就笑的少年。
他對我太好,從前我年紀小不懂事,總以為自己也對他同樣好就夠了。
長大了才知道,我們之間,永遠隔著一段距離。
現在想來,或許變的,也隻有我一個人而已。
18
我從不和幼稚鬼計較。
成熟的職業女性總是更多地把心放在事業上的。
洗完澡出來,我和姜惜霜視頻聊了一小時,她想和我約出來吃飯。
我說沒時間。
她又噘著嘴巴,罵我冷心冷肺。
「嘎子你變了。」
「我沒變。」
「你以前不會這樣對我的。」
我脫口而出:「名聲在外,有好有壞,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姜惜霜一時沒繃住,想笑又使勁擰著眉,整個人有些滑稽。
我趁機按下截屏鍵,喜獲她一張醜照。
「不行,你一定要空出時間來,我們三一起聚一次。」
我一時沉默,姜惜霜乘機耍賴:「說定了,我直接通知你時間,拜拜。」
視頻通話被掛斷,我嘆了口氣,點開日歷,挑了一個日子,準備和老板請半天假。
19
為了一份策劃書熬到半夜。
敲下最後一個字的我仰面癱倒在床上,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夜很深很深了,外面幾乎沒有光,獨屬於半夜的寂靜在空氣中渲染開,我靜靜地看著窗外發了一會兒呆。
突然想起自己死了快十年的爹。
我高考完沒多久他就自殺了。
遺書也沒留,倒是遺囑早就立好了,一場有預謀的自殺。
把我們娘倆丟下了。
我很久沒有記起他了。
20
最後還是抵不住食物的誘惑。
為了不吵醒陸瑾玄,我甚至準備光腳出去。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走到樓下冰箱前面,一把拉開。
先拿了一瓶酸奶,還在想還要再吃些什麼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吃櫻桃,含褪黑素。」
我被他嚇了一跳,頭差點撞上冰箱門。
陸瑾玄眼疾手快,手抵在我額頭和冰箱門之間,避免了我對他家冰箱的傷害,還順手開了廚房的燈。
我不適應地眯了眼睛:「你站我身後嚇我幹嗎!?」
陸瑾玄的語氣帶著點涼意,沒有回我的話:「為什麼這麼晚還不睡?」
我自覺心虛,低頭看腳背。
沉默三秒。
陸瑾玄沒再等我答話,自己從冰箱裡拿了櫻桃去洗。
我站在廚房門邊看他,估計是難得熬夜,他臉上表情不怎麼好看,垂眸時斂去了大半的情緒。
手浸在水裡,冷白的膚色與暗紅的櫻桃形成鮮明的對比。
色相惑人。
我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清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我一顆接一顆塞嘴巴裡。
陸瑾玄坐在旁邊,眼神有些飄忽。
我知道他平時作息規律,很少有這麼晚還沒睡的時候。
不像我,老熬夜達人了。
「你快去睡吧。」
「段初玖。」
他打了個哈欠,帶了點氣音,「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這麼晚還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