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個普通的小血奴不會有這樣一把能夠殺死主人的刀。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站定,欲言又止。
我:「我其實是……」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眼眶含淚打斷了我:「你從哪裡偷來的刀,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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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他們的血統有多高貴,在這把刀面前,都隻有一次機會,包括……掌權者。」
我舔了舔嘴角,意有所指地對他說。
我期待你帶著這把刀殺到我面前的那一天。
他什麼沒說話,徑直拉過我的手,食指上有一個小小的創口,他捧過我的手,含進嘴裡,我啞了聲。
一個月後。
我知道這人是個軟柿子,可我萬萬沒想到,這人居然這麼蠢。
他殺不了人,下不了死手,就連第一次,也是個意外。
等我找到他的時候,事情已經失控了。
刀被人搶了去,人也惹得一身傷,兩眼幹巴巴地看著我,要哭不哭。
我簡直要被氣笑了:
「你是沒腦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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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倒回我一嘴:「我倒也想啊,做一隻沒有腦子的水母,該有多快樂。」
不用天天在這地獄般的地方廝殺。
「事已至此,」他抬起頭,眼底有些許微光,「我們跑吧。」
我一字一句:「我!不!」
下一秒,我拉起他的手就往皇宮裡面衝。
他的聲音在風中斷斷續續:
「你要帶我去哪……搶不回來的,你又不知道刀在哪裡。」
我依舊握緊他的手,速度絲毫不減。
那天我帶著人闖進皇宮,拿著那把月牙刀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場面混亂極了,尖叫聲彼此起伏,我在前面殺,他在後面哭。
虞淵從來沒見過我這個樣子,也從沒見過這麼多血,踩在上面都會打滑,人已經嚇壞了。
他的手腕在我掌心使勁掙扎,我回過頭,看見了他眼神裡的惶恐,以及顫成篩子的身體。
「害怕嗎?」我現在的樣子。
他眼淚流下來,唇角嫣紅,是被他自己咬出來的。
他指指我身後,人已經快哭了,聲音隱隱有崩潰之勢:「你……你跑錯方向了……出口在那邊!」
不知為何,我松了口氣。
我湊到他面前,染血的指尖掐住他的下巴,親了親他的臉。
我聲音輕快:「做我的皇後。」
話罷,我看了一眼出口,便往皇宮深處衝去。
隻有這個小傻子看不出來,我殺的都是欺負過他的人。
低級血族看不出我的身份,掙扎著逃亡。高級點的血族則站在一旁裝死。
虞淵那天自始至終不明白我是怎麼變成皇帝的,稀裡糊塗就戴上了那頂屬於皇後的皇冠。
夜裡,四周都安靜下來時,他才戳了戳我的手,問:「我們篡位成功了嗎?」
我一愣,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最終不對他的腦子做任何評價和掙扎。
「嗯,」我握住他的手,「成功了。」
等了許久,他沒有再出聲,就在我以為他已經睡下,我也準備閉眼的時候,這人又戳了戳我的手。
弱弱地問:「那我為什麼是皇後……我想做太監。」
我翻個身,一把堵住他的嘴,手撩起他的衣擺探進去,喘息間:「你說你為什麼是皇後……」
月光照不進來,床搖晃時的吱噶聲響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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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虞淵成了王後,那群大臣就沒有消停過,一個一個跑到我房梁上鬧著要上吊。
「大王萬萬不可啊!」
看吧看吧,又來了。
「自古就是陰陽相合,哪有男子在一起的說法!就連那低等的人類都知道這道理,您……切勿誤入歧途啊!
「如果您執意要如此……那我……那我就隻好!」
說罷,那大臣看了我一眼,把手裡的白稜往房梁上一拋,大喊一聲就作勢要上吊。
這樣的戲碼,在我的房門口,一個月上演了不下十次。
今日可算是惹惱了我。
「行啊。」我冷笑一聲。
「成全你。」
話落的下一秒,那白稜就突然收緊。
大臣該是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茬,隻來得及悶哼一聲,唇角溢出一絲血跡,翻著白眼徹底昏了過去。
不到半刻,這人的死訊就立馬傳到了那群老頑固的耳朵裡。
短時間之內,我終於能夠抱著老婆,睡個好覺。
「老婆是什麼?」虞淵窩在我懷裡,抬起頭來問我。
「人類世界那邊傳過來的,快睡。」我把他的頭又按了回去。
我雖不務正業,但略懂權謀,這裡當然是在謙虛了。
所以在殺了大臣之後,我接了幾起案子,接下來的一個月裡,我得離開一會兒。
面對剛叼回窩裡還沒焐熱的老婆,我很不舍,甚至幾次想要帶他一起。
但虞淵扒著門,死活不願意,他說害怕。
無奈,我隻能親親他的嘴角:「等我回來。」
柔軟的唇主動碰上來的時候,我是沒想到的。
虞淵這人膽小慣了,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主動,今天的吻是意外之喜,我欣喜若狂。
抓著他的手得寸進尺:「你還沒說過喜歡我!」
一個吻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沒看我,紅著臉支支吾吾,好半會才憋出兩個字:
「我……」
「算了,」我打斷了他,知道他害羞,「下回一定不放過你啊……」
那時的我不知道,這回就已經是最後一回。
後來每每深夜想起,後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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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屍體被拋在臭水溝,頭發被剃掉,衣服被扒掉,血早就流光了。
我怎麼叫他,他都不醒。
我問大臣:「他為什麼冷臉對著我?」
大臣戰戰兢兢:「臣……臣……」
我把他舌頭拔了,又去問下一個人。
一個月,試過了,什麼方法都試過了,為什麼虞淵還是沒醒來?
我發了瘋般地找復活的法子,失望又希望,希望又希望。
在我荒廢朝政,把皇宮搞得烏煙瘴氣,整日和一具屍體待在一起的一個月後,這群廢物大臣找上門來。
我才確定,他,真的不會再醒來,那麼一切,也都不應該再存在。
我找到那群女人,笑著問她們:「是你們殺了他嗎?」
沒一個人敢上前來,一群人擠在一處,你掐我,我掐你,有氣進,沒氣出。
我抱著虞淵湊上前,聲音陰狠:「你們都離這麼遠幹什麼?不是說最喜歡我嗎?」
終於有人受不了開始尖叫:「啊啊啊啊啊!」
「不是我幹的!不是我幹的!是她們!是她們!我隻是……」
這一聲尖叫像是個開關,撕破了精美皮囊,露出了腐爛的內裡。
「也不是我!是你吧!就是你!」
她們互相指責著。
捅了一刀的是她不是她。
扇了一巴掌的是她不是她。
手持烙鐵的是她不是她。
我冷眼看著,她們真礙眼啊,是燒死淹死還是一巴掌打死呢?
不,不行,就這樣死了太便宜她們了,要和我的小朋友一樣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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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沒把這個虞淵放眼裡,所以肆意踐踏,認為死的不過仍舊是那個小血奴,幾年過去,世界該怎麼轉還是怎麼轉。
誰承想就是轉不了了呢。
自從他死後,隨時間流逝,我體內的怪物已經足以吞噬我的理智。
我成了一個暴君。
牽扯到王後之死的人全被殺了。
牽扯人員很多,多到最後活下來的不到百人。
但我說過,我要他們和他一樣痛才行。
所以,在接下來的一百年內,那些個存活下來的人就看見——
我把那群大臣封在地底萬世不得超生。
而直接的兇手——那群女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漸漸變成個活死人。
與此同時,我終於也變成了個無趣的人,這世間真正意義上的,再沒有人能夠挑起我的情緒。
能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我找到一種能夠讓屍體不腐爛的法子,就這樣過了很多年。
具體有多久,記不清了。
直到有一天,一個人間道士找上門。
道士是個人類和血族的混血,說有法子救人。
我沉寂了許久的心再次跳動起來。
我眼睛很亮,一把大刀直接橫了過去:「從現在起,能治活,不能治死。」
性命危在旦夕,這道士也隻是笑笑,他說:「他命不該絕。」
我心髒重重一跳,是啊,他命不該絕。
吃了那麼多苦,好不容易才有的這麼點甜頭。
道士說能救,但是說要把人帶走,我同意了。
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人找到。
在找人的期間,我又把那群女人給「復活」,變成一群活死人。
我要讓她們也嘗嘗被人千刀萬剐的滋味。
並且握刀的那個人,隻能是虞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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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他了,但他不記得我,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看見我了,卻沒反應。
隻有我自己一個人在那激動了好久。
他過得不是很好,幾次看見他在橋下撿垃圾,手裡拿著個大麻袋。
這時候我會跑到橋上,悄悄往下扔點什麼,吃的會被撿走,寶石會被留下。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孤僻,對陌生人帶著點警惕,但不多。
不過我該感謝人類世界的法制,讓他的生活不算太難挨。
有時候我也會很不安,夜深人靜時,趁著他睡熟了,我會捏捏他的臉,手上的觸感告訴我,這個人真的活了過來。
重逢後的第一次見面在湖裡,我沒想這麼倉促就見面的,重逢應該隆重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兩個人都湿漉漉的。
我和他說做我老婆,就給他喝血,他很輕易就同意了。
好好騙,幸好遇到了我。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沒什麼大變化。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我們之間橫隔著很大的誤會。
我精心為他準備的禮物,他居然認為是要他命的女鬼?
在得知他誤會了後,我嘗試恢復他的記憶,但是他太不乖了,尖銳的利爪抓傷了我的臉。
我不想關著他,但是不這樣他會跑,我找了他這麼多年,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在我的身下瑟瑟發抖,我親吻他額頭:「不要害怕我……不要害怕我……」
他把我揮開,並且始終認為我要奪他的舍,復活我曾經的「妻子」。
你怎麼這麼可愛,可愛得讓我心疼。
但是很快,我就笑不出來了。
恢復記憶的儀式上,他掙扎得厲害,甚至傷害自己。
他意識到,他在真真切切地害怕我。
心髒處傳來一陣一陣劇痛,久違的。
儀式結束後,他記憶混亂,還是不記得我是誰。
但是還好,每天都會想起一點點。
某一天,他突然抱住我:
「……這麼多年很累吧?」
我驀然頓住,不知不覺,我竟已經淚流滿面。
說不累是假的,但是沒有你的世界將完全沒了意義。
後來,我們在山腳下建造了一間茅草屋,養了些牲畜,有三兩鄰居。
我們並沒有對未來規劃什麼, 可能今天住小山村, 明天就又回橋洞了。
畢竟我們的壽命很長,時間無限。
我做了許多我從前沒想過的事情。
比如說種地喝茶,上山砍柴。
在這樣的日復一日當中,天邊的雲霞依舊亮眼。
某天的早晨,我們坐在院子裡, 他突然喊我名字:
「沈曳。
「我喜歡你。
「我愛你。」
重逢前的最後一面,我說等他回來。
我愣愣地回應他:「我也愛你。」
番外虞淵
我睡了很久,醒來時,床邊站著一個人。
他背著光, 一動不動看著我。
我把臉埋進被子裡, 觀察他, 直到確認沒有危險才探出頭來。
不知道為什麼, 我對這個人有天生的好感。
見這個人還是呆呆的, 我膽子大了起來, 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這一下像是什麼開關,按一下就開機, 這人忽然抱住了我。
很用力很用力。
我舔走他的眼淚, 回抱他。
從那以後,我們生活在一起。
過往的記憶偶爾會冒頭, 像個大禮包,開出來是驚喜還是驚嚇都隨緣。
我終於完整的那一刻,是在凌晨。
我全都想起來了,好的, 不好的。
身旁的人睡熟了, 我悄悄感受他體溫,勾了勾嘴ƭũₘ角。
屋外的月亮很圓,一切終於圓滿。
仗著他不知道我恢復記憶,我總是會暗戳戳地套他話。
比如他正在喝水,我會突然來上一句:
「你以前是不是總愛給我喂菠蘿, 午飯後。」
他嗆了一口水, 無奈看我一眼:「不是菠蘿,是櫻桃。」
我故意氣他:「哼!不止吧。
「我記得你在裡面給我下毒了。」
「不僅如此, 」我逼近他, 故作傷心, 「你還把我當替身,喂女鬼。」
他看了我半晌, 冷靜陳述道:「你恢復記憶了。」
我一愣, 心虛之下, 索性不裝了:
「那你把我喂女鬼的事總算是真的了吧!」
山裡環境優美, 但總是斷水斷電。
聽我這樣說,沈曳放下東西:
「你就不覺得她們眼熟嗎?」
我確認我沒見過她們, 搖搖頭。
「去,」他指指菜園子,「把菜摘了就告訴你。」
後來, 得知這一切都是沈曳弄來給我解氣的時候, 我想起自己當時被追著滿地跑的囧相,就忍不住臉紅。
我辯解:「這不能怪我,看見那場景, 誰能不怕啊。」
「你就是蠢。」
我忽視了這句話,又問了他一些雜七雜八的問題。
最在意的反而留在最後:
「我死後的那一百年,你是怎麼過的?」
他親了親我。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