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宋遠河的腿可能有點麻，扶著牆站起來，看著有幾分可憐和落拓，「許梓清。」
「要上班了。」我沒理他，準備走。
「耽誤不了幾分鍾。」
「可是我幾分鍾都不想為你耽誤怎麼辦？」我笑了一下，電梯門正好開了，連忙進去。
因為不想和他單獨相處，我飛快地按上電梯門，誰知這人居然伸手攔，被夾得眉頭緊皺，看起來就疼。
我心裡默念了一句神經病，卻沒有多廢話，也沒有道歉。
宋遠河走進來看了我一眼，微微垂著眼睫，似乎有點受傷。
他大概需要花點時間消化一下，從前恨不得把他當成神的舔狗現在理都不理他了。
所以直到我開車走，宋遠河都沒再和我搭話。
我以為宋遠河搞明白狀況還需要很久，誰知道他適應能力是真強，等我工作結束回來，他又站在門口了。
明白這次不聊就是沒完沒了，我進去就沒關門，宋遠河果然跟了進來。
進來以後這人又跟個啞巴似的坐在沙發上裝深沉，什麼也不說。
「其實我都懶得跟你聊，你要不想說就走吧，我得休息了。」
「我沒習慣。」宋遠河突然抬頭了，他靜靜地看著我，「你說我隻是不習慣，可是我一直沒習慣，我再找你，就找不到了，一直沒找到。」
他聲音偏低，說得慢了，還有幾分委屈的意味藏在裡面，聽得人納悶又想笑。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把所ẗúₒ有的話都問出去，可是比起讓他後悔，我更想讓他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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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他站在我面前，這副模樣，我才知道，我沒辦法釋懷那四年的傷害。
等我找回自尊以後，我根本不能對那些冷漠釋懷。
所以我隻是撐著桌子，無所謂地問他：「那和我有什麼關系？」
宋遠河垂下眼睛：「你為什麼突然不喜歡我了？」
是突然嗎。
是水滴石頭都要穿，這樣才放棄的啊。
「你不是也喜歡袁楠嗎，難道我變心還能比你早，幹嗎覺得我對不起你？我隻是不喜歡你了，總比你移情別戀好點吧。」
「很久以前，和你在一起之前的事了，後來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宋遠河唇色有些發白，不知道是被我戳破了事實，還是難受我說不喜歡他，總之可笑得要死。
不想再聽那些惡心人的過去，我皺眉示意他離開，宋遠河卻在我轉身的時候拽住了我的手腕：「再試一次好不好？以前喜歡，以後也會再……」
他修長的手指扣在我的手腕上，我才知道我討厭他到了被碰到都會反胃的地步。
猛地甩開他，往後退了一大步：「滾開！別碰我，別惡心我！」
也許「惡心」兩個字真的刺痛了宋遠河，他眼睛紅了，脊背也微微彎曲了一點，像在忍耐著什麼。
宋遠河一直是一個很能忍的人，到這個地步，他還是繃住了情緒，隻低聲哀求似的：「許梓清，別這樣對我。」
我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裡莫名出現一種舒坦的感覺，這時候突然意識到原來我是有些恨他的。
也恨自己。
無法原諒那段過去，無法原諒那個卑微得失去自我的自己，也無法原諒明明不喜歡卻還要和我在一起，給我希望又給我冷漠的他。
如果他拒絕我，我們就不會有交集，我也不會有痛苦。
如果他早點告訴我，我也會及時止損，而不是一次次欺騙自己，他喜歡我。
「宋遠河，我就是恨你，恨你明明不愛我，還要答應我，恨你的冷漠，恨你喜歡別人，我在美國每天都會夢到你，夢到你怎麼掛我電話，怎麼傷害我，怎麼敷衍我……」我直勾勾地看著他，把情緒繃到極點，勉強擠出兩滴眼淚。
宋遠河臉色慘白，薄唇緊抿，既震驚又悔恨：「對不起，清清我沒有，我沒這麼對你，我可以彌補，我可以改的……」
聽他這麼說，我心裡一陣冷笑，如果真覺得自己對不起我，應該快點從我的世界消失吧，而不是這樣自私地企圖安慰自己。ṭų₁
「好。」我垂著頭低聲答應了他，「不要騙我。」
宋遠河似乎沒想到我會答應，整個人愣在原地，然後笑了起來，開心得像個孩子，手足無措，想靠近我，又退後了半步。
「你先回去吧，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7
那天以後，宋遠河如他所說一般，彌補我。
噓寒問暖，時不時地送吃的和禮物。
短短一個月，送我的東西比過去四年多。
我在家看電視的時候，他打來了一個電話，我跟往常一樣掛斷。
他又接二連三地打了好幾個，都被掛斷。
翻了一下微信，發現他下午的時候說自己生病了，在醫院掛水，問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在談項目呢，你找你同學陪你吧。」我把這句話發過去之後就扔開手機，去陽臺晾衣服。
沒想到卻看到樓下站了一個身影，看起來似乎是宋遠河。
我家亮著燈，他站在樓下看我晾衣服，跟當初他騙我是不是一樣的？
假裝沒看到他，晾好後又回去，微信彈出一條消息：「好，少喝酒。」
宋遠河消失了兩天之後索性出現在了我公司樓下，前臺打電話來說有個自稱我男朋友的男士來找我。
什麼男朋友？
「我沒有男朋友，神經病一個，跟他說我不在。」
掛了前臺電話之後沒多久，周致野就約我出去吃飯。
我看也快到飯點了，索性就答應了。
下樓的時候其實我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宋遠河，但還是假裝沒看到，反正他會忍著的，和以前的我一樣，又不一樣。
我從前是自欺欺人的傻子，他是自以為的贖罪者。
到了約定的餐廳以後，周致野已經到了，「最近都沒聲音了，談戀愛去了？」
我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沒想瞞著他：「不算吧。」
「不算……吧？你幹嗎了，老實說。」
等聽我說完這一切之後，周致野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腦子沒壞啊？」
我知道我不應該跟宋遠河再糾纏，哪怕是報復也不應該。
可有一句話我沒騙宋遠河，剛到美國的時候，我真的經常夢到他，全是噩夢，那些過去已經成了十分深刻的傷疤，我想治愈它們。
「我和他都有錯，我沒想全部怪他，是他非要纏著我，讓過去的一切全部又攤在我眼前的，周致野，你沒被人那樣不當回事，你不會懂的。」說完這句話我就告訴他我想去趟衛生間，便匆匆離開去洗了把臉。
出來的時候，宋遠河就抱胸站在我面前，神色寡淡，語調略帶嘲諷：「許總談項目就是十一點半從公司出發和老熟人卿卿我我？」
我扔掉手上的紙巾，破罐子破摔，用他慣用的話回他：「你愛怎麼想怎麼想。」
「許梓清！你已經答應和我復合了，我願意彌補你，對你好，你還想怎麼樣？」宋遠河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眼眶有些紅。ţū³
我猛地推開他：「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我有和任何人承認過嗎？我有對你說過任何讓你誤解的話嗎？別在公共場合鬧了，多丟人。」
大概是看我離開太久，周致野走了過來，隔開我和宋遠河：「清清是我女朋友好不好？」
宋遠河聽到這句話臉色完全黑了下來：「許梓清，你真行。」
看他這副被綠的模樣我就覺得可笑。
我面無表情地繞開他打算離開，宋遠河可能沒想到我連一句解釋都不給他，薄唇抿得很緊，最終像是受到了什麼恥辱般開口：「你答應他了？」
還不等我說話，周致野就先開了口：「學長，我知道你很優秀，但是我也不差啊，你別擔心了，我爸媽、兄弟、同學、同事、導師全都給我出主意幫忙，追了一年才追到的，我會好好對她的。」
我第一次知道周致野這麼會陰陽人，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幫我諷刺了宋遠河昔日不願和任何人承認我的行為。
「哦，對了，我之前讀書的時候實驗室也沒有女生，沒早戀，大學也忙，沒心思看女孩子，還沒白月光。」周致野看著臉色煞白的宋遠河又補了一句，「之前一直追不到她實在是因為她太有錢了，TWE 公司副總，家裡又有礦，一直懷疑我圖她錢，我真的很累的，哥，別給我添堵了。」
聽他這麼說我實在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周致野是搞笑男這件事一直不是個秘密，但是在這種時候搞笑，好像殺傷力更大了。
宋遠河的手緊緊握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看向我，帶著祈求和可憐。
我拽了拽周致野的袖子，沒有再多看宋遠河一眼，「走了回去，別搞笑了。」
離開宋遠河的視線之後，我和周致野道了謝，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隻讓我以後不要為了人渣浪費寶貴的賺錢時間。
他說得很有道理，這些都該過去了。
宋遠河沒再出現在我面前過。
隻是我收到一條被我立馬拉黑的短信：「對不起，我之前隻是不知道怎麼去喜歡一個人。」
我覺得他對我最大的善意應該是再也不打擾，而不是為了給自己心裡找解脫而跑來道歉。
他那麼聰明，應該知道，我最不需要的就是道歉。
聽說袁楠和宋遠河吵了一架，袁楠等了宋遠河好多年也沒等到結果，吵了一架之後她第二天就和別人談起來了。
這就是有個性的女生。
找備胎都這麼光明正大不帶遮掩的。
不過我還挺意外宋遠河會吵架的，所以說袁楠才是他的真愛啊，說不準最後兜兜轉轉，他倆還得在一起。
對我，隻是宋遠河舍不得一個忠心耿耿的舔狗的執念和小小的愧疚罷了。
畢竟宋遠河騙得了自己，騙不了我，我可是親耳聽到那句「配」的。
眾人起哄的那三十秒，宋遠河難道不覺得自己從前喜歡的女神，才是最配他的那一個嗎？
那怎麼會是場面話。
杭州那天，他先秒回袁楠的微信，再回我，焉知他即使不喜歡了，又對袁楠連半點溫柔都沒有了嗎？
渣男好像總愛把自己塑造得痴情不悔，偉大專一。
給自己的不愛找借口，說不懂愛，怎麼會不懂，分明是不想懂。
公司放年假，解決完這段煩人又熬人的過去之後，我完全輕松了下來。
索性偷偷收拾行李一個人跑去冰島看極光去了。
看世界的山川湖泊，星河平原，愛恨就很難繼續縈繞心頭了，做一個開闊地活著的人，會幸福一輩子的。
絢爛的極光下，周致野給我打來了電話：「偷偷跑去冰島玩不喊我？」
「你又不放假。」
「請個假陪好朋友看極光怎麼了，主任肯定會同意的。」
好朋友。
是啊，好朋友也很好的。
我笑著告訴他下次。
「下次什麼，轉個頭。」周致野輕嘖了一聲。
我的心莫名提到嗓子眼，回過身，一個高大的身影，真的背著包站在極光下，那一瞬間，我好像明白了。
這世間，愛也重要，恨也重要，唯獨遺憾和後悔不重要。
-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