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話音落下,氣氛安靜。
我還想出言諷刺他,又想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遂閉上了嘴。
「你想說什麼。」饒秋嘴角的弧度消失,眸中的笑意也消散,一雙漆黑的眼睛就那麼看著我。
我搖搖頭。
還是安靜。
就在我打算開口緩和一下氣氛,以免他一不開心把我刀了的時候,我落入一個懷抱。
我沒有動,是他自己靠了過來。他低低地嘆了口氣,側了身,胳膊圈住我的腰。
「我們有……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見了。」他語氣很輕很輕。
這倒確實。
一百年對於我而言隻是閉眼再睜眼,但對於沒有進入冰艙的人來說,是真真實實的一百年。
純人類失權,獸人掌權,日新月異,變化更迭。更何況以年為單位。
但我的身體仍然僵硬,還略有些猶疑和古怪。
要是放在一百年前,我還很囂張跋扈的那個時候,饒秋這個舉動並不奇怪。
他討我歡心的舉動數不勝數,但那是迫於我的淫威。
現在他已經沒有這麼做的必要了。
難不成是先放松我的警惕,再把我拉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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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震驚。
狐狸果然奸詐!
我咬牙要推開他時,鈴聲響起,是饒秋的手機鈴。
他拿出手機,我瞥過去。
陸質。
饒秋一言不發地把手機關機,繼續抱著我。
我:「……」
「我討厭你。」他說。
露出真面目了吧。我暗想。
「所以……就在我的身邊贖罪吧。」他尾音上揚,跟小鉤子似的,讓我恍了一晃。
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給我的手腕戴上追蹤器,還是沒有密碼取不下來的那種。
饒秋唇角微微彎起,濃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打下扇形的陰影。
窗外的霓虹燈映射在他的臉上,甚至側臉還有被濺上已經幹涸的血跡,眸中晃著星點的笑意,看上去又乖又冷,驚豔到詭譎。
小瘋子。
07
幾輛黑車圍堵截停了饒秋的車。
我猜是陸質。
他真快啊。
我靠在椅背上,頗為感慨:「其實以前,有其他家千金看上你跟我叫囂要把你綁走的時候,我也幻想過帥氣的出場,救你於危難之中。」
饒秋嘴角抽了下。
我繼續說:「從此以後,你甘願臣服,一心崇拜我愛慕我,為我做牛做馬。」
他:「……你的幻想還挺可愛的。」
我聳聳肩:「沒辦法,沒給我機會。在她們要綁你之前,我先拿錢把她們砸暈了。」
饒秋似是剛回過神來,原本陰鸷的臉色轉晴半分。他眸光閃了閃,猶疑地問:「如果我真的被綁架了,你願意救我……?」
「那肯定啊。」我篤定,「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我是你主人,我不救你?」
「……嗯。」饒秋跟羽毛撓人一樣的語調平落了下來。
直到外面不耐地敲窗,他才側身推開門。
是陸質手下獸人敲的窗,陸質站在不遠處,視線繞過饒秋,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那些車上下來不少獸人,我們被徹底圍困住,陸質明顯有備而來。
他神色少了以往的冷意,多了懶散。陸質手裡把玩著價格不菲的匕首:「南漪,過來。」
命令我?我環臂不動。
饒秋嘴角掛著不鹹不淡的笑:「她腿受傷了。」
陸質眉頭斂住,剛上前一步,饒秋指尖立刻飛出毒針擦過陸質一根發絲。
暗器,非常符合饒秋的一種攻擊方式呢。
他們倆似乎都很討厭對方,可都沒有真正下手。我看在眼裡,暗自點頭,不過權力相互制衡罷了。
我:「別僵著了,這樣吧,我從小就有個很想去的地方,誰送我去那個地方,我送誰……」
話說出口我才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我已經不是出手闊綽愛用錢砸人的南家二小姐了。
我:「……送誰一點空氣吧。」
饒秋:「……」
陸質:「……」
圍著我們的獸人:「……」
我的要求最終還是被答應了。由於我的堅決,其他獸人撤離。我、陸質和饒秋三個坐上了一輛車。
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達了我印象中的地點。
樹林入口,一片濃鬱。
我下了車,撥開其中一邊的樹葉,露出了虹膜鎖。
「我跟你一起。」陸質不容置喙道。
我搖頭:「你們進不去。」
饒秋下意識拽住我的手腕。
「我身上不是有你裝的追蹤器?」我嘆了口氣,「我就進去看看,等出來了,要殺要剐悉聽尊便。」
我掙開饒秋的鎖,上前一步,「嘀」的一聲,虹膜識別成功。
銀色的門打開。
我踏入,門以極為迅疾的速度關上。
合上的瞬間,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沒想過要殺你。」
08
狹長的通道一路有燈亮著,並不陰森。
看牆壁,應該是採用了什麼高科技加固加厚,科技感十足。
走了幾分鍾,距離我十米處,一個女人背著我,似乎是在卸妝,我眯了眯眼。
她聽到動靜轉過身,正好卸完了妝,她跟我的視線交匯。
她:「……」
我微笑:「好久不見啊,南玉青。哦不,才見的……」
原本隻是覺得南知序的未婚妻有點眼熟,在看到她那和南玉青一模一樣的小動作時,我就明了。
現在這大濃妝一卸,她露出原本的面目。
怔愣從她眼底一閃而過,她冷下臉,唇微張:「沒大沒小。」
我翻了個白眼:「你還活著,真讓我意——」
話沒說完,一聲尖銳的爆炸聲從頭頂響起。
南玉青飛快地撲到我身上,替我擋住了碎片。
她的左肩被劃出了一道細長又深得見肉的傷口。
她悶哼一聲。
我睜大眼睛,五味雜陳:「你為什麼……」
「我是你姐。」南玉青長發略顯凌亂地披著,神色蒼白,依舊涼涼掃了我一眼。
我被她的話一堵,本想像以前一樣懟她「你算我什麼姐姐」,但她傷口止不住地流血,血腥味愈來愈濃,我閉上了嘴。
拿出幾個小時前饒秋塞到我口袋的紗布,笨拙地給南玉青的肩膀包扎止血。
「你出去記得找醫生啊……」我說。
南玉青沒有喊一聲痛,她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前言不搭後語地來了句:「你拿酒瓶砸學校裡的那些人,我知道原因了。」
我愣住,腦子轉著,終於想起她說的事ťŭ̀⁼,那是我昏迷前的事了。我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話來。
她神色自若,主動為方才遭受的攻擊解惑:「剛剛一個小型爆炸器跟著你飛進來了,不錯,跟我想得一樣。他們忍不住行動了。」
什麼?我皺眉。
南玉青隨意地靠坐在地上,她睨我一眼,換了個話題,「給你地圖,非要自作主張換路線?」
她的視線移到我的腿部,嗤笑:「把自己搞得慘兮兮。乖一點,早把你接到這兒來了。」
「你把自己化妝成那樣,還用了易容吧?我能認得出你?而且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甘示弱。
她嘖了聲。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問。
南玉青言簡意赅:「一百年前,獸人暴亂,他們謀劃了很久。饒秋當年殺的獸僕給你下了毒,當時沒有解藥,隻能嘗試冰凍讓病毒滅活。
「現在你體內的病毒已經徹底滅活,可以蘇醒。而我需要你作餌,讓一切有個了斷。」
她笑:「他們的統治該結束了。」
這一切都是南玉青做的一個局。
包括黑市拍賣、休息室的攝像頭、熱搜,再到給我地圖。
還有剛剛的小型爆炸器偷襲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她摸著我給她用紗布綁的蝴蝶結。
「真醜。」她評價。
我在她旁邊坐下。
南玉青輕聲:「這裡,藏著當年僥幸存活的人類。當年管家的女兒也在這裡。他們就要見到光明了。」
我眼睛一亮。
她勾唇,弧度很淺。但這是我跟她相逢以來,她的第一個純粹的,真心的笑。
這時,南知序緩步從地道深處走出來,身形颀長,身姿卓越。他不意外地掃了我一眼,語氣冷靜:「還有五分鍾。」
南玉青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黑色小裝置,上面有一個紅色按鈕。
她攥緊這個裝置,對南知序道:「保護好她。」
沒等我反應過來,她果斷地起身,朝著地道深處走去。她肩膀上的紗布滲出大量的血,她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南知序似乎以為我跟她一起走,偏了身子,擋住了我的視線:「最裡面已經被炸出口了。」
我搖搖頭:「我有自知之明,不會去給她添亂的。」
……
「轟——轟——」
爆炸聲比想象中提前了!外面在瘋狂炸這個基地——
我下意識地抓緊了南知序的手,他慢慢地反握住我。
「別擔心。」南知序望著基地的銀門,「我在,他們不敢傷害你。」
爆炸聲持續了十分鍾,門還是被轟開,轟然倒塌。
幾個陌生的獸人手中拿著武器,模樣不善,我心髒緊縮。
幾秒後他們卻全部都倒下。
陸質和饒秋先後走進來。
饒秋黑眸鎖定我和南知序的手:「咦。」
「現在不是你爭風吃醋的時候。」陸質瞥了饒秋一眼,鎮靜地指揮他手下的獸人往地道裡衝。
我松開抓著南知序的手,深呼吸幾口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當年用你威脅我,和她合作。這些年她一直在暗中發展勢力,她有自己的人和隊伍。科技實力雄厚,研發的武器威力大。」南知序淡淡道。
陸質道:「他們不敢硬碰硬。」
「隻有妥協。」饒秋接道。
我眯眼:「不是,你們三個獸人,站哪一邊?」
「任何一方獨大都不是好事,唯有平衡是真理。」南知序拿出創可貼,貼上了我手臂上一個很細小的傷口,連我都不曾注意到。
09
地道裡傳來遙遠的歡呼聲。
我趕緊往聲響處奔跑。
地道最深處,許多人類相擁而泣。我被一個柔軟的身子撲住,女孩語氣激動:「二小姐!」
南鈴,南家管家的女兒,我從小到大的玩伴。
她指尖顫抖地抱住我的腰,熱淚一滴一滴落到我的肩膀,「我在這裡等了一百年,終於……我終於又見到二小姐了!」
我忍著淚意,摸了摸她的頭。
南玉青站在一旁,跟我對視。她嘴角的笑意毫不掩飾。
談判成功,獸人獨裁的日子消失,獸人與純人類將會共存。
一旁有人提醒南鈴,南鈴戀戀不舍地松開手臂:「好吧,那二小姐先跟大小姐聊天吧。」
我朝南玉青走去,在她身邊站定。
她注視我良久,小指繞住我側邊凌亂的發絲,她唇色依舊蒼白,卻笑得肆意:「我做到了。我會讓你仍然是無憂無慮的南漪。」
饒秋不知什麼時候跟了過來,他彎唇,酒窩淺淺:「我可以為人類與獸人共存做出表率,與南家二小姐聯姻。」
南知序平淡地道了一聲:「神經。」
他第一次說這類的話,我驚奇地看了他一眼。
陸質眯眼:「是我拍下了她,她歸我。」
南玉青臉上笑意不見:「我好不容易把她養這麼大,誰都別想把她拐走。」
番外一 一百年前
1
「二小姐,大小姐最近風頭可盛……您真不打算爭一爭繼承權?」後面那一句南鈴放低了聲音。
我摸著指甲,聞言聳了聳肩:「南家這爛攤子,誰接過去誰倒霉。」
樹大招風,南家幹的缺德事逐年遞增,遲早會遭報應。
而且其他人不清楚,我還能不清楚?我一點南家的血緣都沒,拿什麼跟南玉青地地道道的大小姐爭繼承權。
南鈴堅定點頭:「您說得有道理,二小姐果然有遠見。」
……嗯,不敢當不敢當。
我想了想,偏頭問:「聽說最近黑市來了隻小狼,帥得一塌糊塗?」
南鈴:「我聽說過,您感興趣嗎?」
我拍桌:「走,咱們去把他拍了,聊解無聊!」
事實上哪怕容貌再優越,也沒有人願意花兩百萬的星幣拍下一個獸人。
除了我。
我有錢有闲還沒啥腦子。
那狼跪在我面前,狼耳被黑市的人弄傷了,止不住地往下流血。
我趾高氣揚地踩在那狼的肩膀,「給你取個什麼名呢。你這副髒兮兮的模樣,就叫南……」
他的目光毫不怯懦,灰眸裡寒意彌漫:「我叫陸質。」
我聽明白他的意思。我嗤笑:「你是我的獸人,還想不姓南?」
我隨便給他取了個名字。
但是後面我喊他,他都不理我。最後我沉著臉:「陸質。」
他才堪堪掀起眼皮。
死狼。真不聽話。
2
我被陸質氣得夠嗆,回到南宅後,在後花園生悶氣。
南知序回來後,在後花園找到我。
「二小姐?」
我瞥了他眼,面無表情:「真是奇了怪了。除了鈴鈴,就沒幾個聽話的。你是,那死狼也是。其他的獸人怎麼都是對自己主人唯命是從?」
南知序穿著燕尾服,頗為正式。應該是被父親喊出去做事了。
他走過來單膝跪在我身前:「我不聽話嗎?」
我扔掉被我摘下的玫瑰,剛想說話,他斂起眉攥住我的手腕。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掌心被玫瑰刺刺出了紅痕:「這有什麼?」我滿不在乎地想抽回手……抽不回。
南知序力氣很大,我的手牢牢地被桎梏在他的掌中,動彈不得。
我:「你管這叫聽話?」
「我去拿藥。」他起身。
「不要。」我也起身,往關著陸質的房間走去,「我去看看那死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