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椒房殿 4365 2024-12-31 16:43:01

「我挨餓就罷了,你那小體格一頓不吃都扛不住。


「算了,我和一個耳背說什麼,我還是數數嫁妝去吧……」


阿喬捧著肚子顛顛地朝著庫房走去,每日數一遍,她也不嫌累。


隻是不過半刻鍾,阿喬就氣鼓鼓地衝了回來,怕我聽不清,她特意站在我眼前指著隔壁丞相府破口大罵:「沈頤安那個狗雜種,怪不得他當朝拒婚,什麼再等一等,這個狗雜種在外邊找個小母狗,正在樹下親嘴呢!這個狗雜種,我年前買的鞭炮呢,我去炸死這對狗男女!」


阿喬抄起桌子上半截凳子腿氣勢洶洶地就要往院裡衝,照她的火暴脾氣,今日絕對幹得出炸了丞相府的事。


「你想鬧得人盡皆知,我更嫁不出去嗎?」


一句話就讓阿喬偃旗息鼓,她扔掉凳子腿憤憤地坐在我眼前:「小姐,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繼續擦刀:「前幾日吧,那姑娘在樹下問他會不會娶她,他說等一等。」


沈頤安其實看到了我,隻是我背對他,他以為我耳背聽不見,所以說得毫不避諱。


阿喬半天沒說話,我擦拭完刀才發現她哭成了淚人。


「哭什麼?」


「小小……小姐太可憐了……京城的公子都欺負你,好不容易有個沈公子疼小姐,結果又是個畜生……」


我翻了個白眼,戳阿喬的腦袋:「欺負我?我姐姐是當朝皇後,誰敢欺負我?」


阿喬哭得抽抽搭搭,越哭越傷心,我又拍拍她的腦袋哄她:「阿喬,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敢欺負我了,以後也不會有的。」


那一日,阿喬哭了整整三個時辰,我哄得嘴都禿嚕皮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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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苧,過來。」


我同阿喬站在椒房殿,鼻尖縈繞著殿內欄檻散發的香氣。


姐姐雖貴為皇後,卻素來和善溫柔,阿喬喜歡她,比我快一步跑過去,像是撒歡的小狗甜甜地喊了聲娘娘,歪著頭求撫摸。


姐姐笑著摸摸她的頭:「近來又長胖了些,街上的美食雖好,卻也不可貪嘴,凡事過猶不及。」


阿喬應下立到我身後,我才挽著姐姐的手臂同她說些知心話:「還是沒有動靜嗎?」


姐姐撫了撫肚子,憂愁地嘆息一聲:「我入宮已有六載,若論寵愛,這宮中的女人無人及我,可這肚子卻遲遲沒有動靜,皇上雖不曾怪我,可實際上,他比誰都著急,他是帝王,無子乃大忌。」


大概不想我擔憂,姐姐話鋒轉到我身上:「我聽聞沈頤安拒了婚?」


我嗯一聲,並不對姐姐隱瞞:「他有了心上人。」


陽光被樹的枝條切割成細小的碎片,在青石板上灑落了一地斑駁的光影,姐姐嘆息一聲撫了撫我的頭,聲音有些哽咽:「阿苧,別難過。


「你若真的放不下他,我去求皇上,總會讓他娶了你。」


我笑笑,靠在姐姐肩上:「我希望我未來的夫君能如皇上寵愛姐姐這般真心實意,寵得人盡皆知,而非隻在無人處予我一絲關懷,還怕旁人知曉。」


姐姐不再說話,隻是一下一下撫我的發,我的發頂越來越湿,這些年,她總是為我擔心,擔心我活不下去,也擔心我嫁不出去。


那場奪嫡,改變了虞家人的一生。


7


我的高貴是假象。


表面上,我是當朝皇後最寵愛的妹妹,是國公府的小姐,私底下,我是整個京城世家避之不及的髒女人。


當年的奪嫡很慘烈,當今的皇上蕭奕承是太子,雖名正言順,可對手卻是手握重兵的宸王。


先皇纏綿病榻,朝中局勢瞬息萬變,沒有人看好蕭奕承,一個毛頭小子,隻會說幾句文绉绉的話,紙上談兵,哪裡是三十萬大軍的對手?不少朝臣識時務的站隊宸王,可我爹不願意,他忠心護主,隻認正統。


在那樣緊張的局勢下,他同意了太子的求娶,公開支持太子。


宸王是個心眼極小且手段陰狠的男人,他記恨我爹也想殺了太子,他知道蕭奕承與我姐姐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更知道我姐姐是我爹一生的驕傲,捧在手中的明珠。


逼宮之前,他派人進了國公府,意圖擄走姐姐,逼我爹和太子就範,我那時雖小,卻也知道他若帶走了姐姐意味著什麼。我爹總說,忠君愛國,他這條命是皇家的,我想著,我既然是他的女兒,這條命也該是皇家的。


所以我穿上姐姐的衣裳坐在姐姐房中,跟著那些黑衣人被捉去了宮門。


宸王為了侮辱皇家,拿著刀在皇城高臺,一刀一刀劃開我的衣裳,叛軍們盯著我裸露的軀體吹著口哨高呼,姐姐在城樓之上撕心裂肺地喊我的名字,宸王發現抓錯了人,泄憤般將我推進了人群。


那一日,大概所有經過我身側的叛軍都用骯髒的手觸碰了我,我爹發了瘋一般帶著將士們同叛軍廝打,替蕭奕承擋下致命一擊,我娘掙開家丁朝我跑來,被亂箭射死。


第二日,太子登基稱帝,姐姐抱著我日日以淚洗面,我活了下來,卻死在了那一日。


姐姐入宮後,我孤身一人,那些年朝臣們人前贊虞家滿門大義,可他們的小公子卻在背後說盡髒話。


太傅十歲的公子指著我說,我雖隻有八歲,卻比青樓女子都不如,數十萬的將士,人人都看了我。


我拿著石頭打破了他的頭,最後皇上出面訓斥,命他給我道了歉。


又過了幾日,尚書家的兒子為了給太傅公子出氣,趁夜往尚書府裡丟了幾本春宮圖,還留了紙條要與我春風一度。


他出城遊玩時,我趴在牆頭用箭射了他的馬,馬發了狂在街上狂奔,他從車窗子裡被甩了出去,摔斷了腿。


又過了一段時間,中丞家的二公子在街上遇到我,要我當眾給大家脫衣,他想瞧一瞧被幾十萬將士看過的身子到底什麼模樣,我冷冷看著他,趁他晚上喝醉酒回府的空隙,從高牆處潑下了熱水,如果不是那晚我等的時辰有些久,那盆水怕是要燙死他。


諸如此類的事,從我八歲那年持續到十二歲。


皇上隔三岔五就要為我出頭責備朝臣,讓他們回家好生教養自家公子,姐姐日日以淚洗面抱著我說對不起,沈頤安就出現在那時。


他不嫌棄我,也不曾辱罵我,反倒在夜深人靜時安慰我。


他總說:「阿苧,你沒錯,錯的是宸王,如果不是你,那一日太子怕是要失了分寸,不能如此順利地拿下宸王,是你救了所有人。」


是啊,皇上愛姐姐,如果那日是姐姐,他怕是要瘋了,可因為是我,所以他才能按兵不動,冷靜地尋到宸王的疏忽之處,將叛軍一舉拿下。


我救了所有人,可所有人都唾棄我。


我以為沈頤安是個例外,可直到我在樹下聽到他對他的小表妹說:「我不會娶她,我爹一生的好名聲不能毀在她身上。」


我才知道,原來,他和所有人一樣嫌棄我。


8


三日後,到了季言州入宮的日子。


我稱病並未入宮,皇上愧對我,想為我尋門好親事,季言州的確是個好人選,他從小與鎮遠將軍待在關外,奪嫡時,他遠在千裡之外,並不知曉。


皇上以為,隻有這樣的人,才會願意娶我吧。


可我又不願意了,前幾日,我想著能有人願意娶我就好,至少,姐姐可以安心些,可今日我又想明白了,我這樣的人,嫁給誰都是人ƭų₎家一生的汙點,鎮遠將軍為國捐軀,季言州守護疆土多年,他們都是忠肝義膽義薄雲天之人,合該有門好親事,所以一早我就命阿喬送信去了季府,將事情的原原本本告知了季言州。


此刻,不出意外,他應當已經拒了婚。


我躺在樹下的躺椅上,正直盛夏,樹枝擋住了毒辣的夏日豔陽,湖中藕色的荷花隨風擺動,阿喬蹲在樹下埋著頭,一言不發。


府門被推開,季言州站在府邸大門處,一襲月白袍,靜靜地看我。


不知過了多久,他踱步走近,阿喬如同驚弓之鳥噌地伸手擋住我,背對著我開口:


「不準說難聽的話!我們小姐好欺負,我可不好欺負,你敢說一句,我今日就殺了你。」


說話的時候阿喬一直沒回頭,她總覺得隻要不與我面對面,我就聽不見。


我一直想告訴她,我是耳背,不是耳聾。


季言州愣了一瞬,眼底一閃而過的茫然,之後又是釋然,他的聲音比那晚溫柔了些,似乎在刻意放輕語氣。


他掏出一卷明黃色的聖旨遞給阿喬:「賜婚的聖旨,不接嗎?」


我盯著阿喬的背影,她像是傻了一般許久不動,後來又一把抱過聖旨快步跑到樹後。


她的哭聲很嚇人,號啕大哭,震得樹葉都掉了,我想,她之所以哭得這麼大聲,大概是以為隔著一棵樹,又沒有與我面對面,我一定聽不見。


我衝季言州無奈地笑笑:「大人見笑了。」


季言州看著我,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是我早上命阿喬送他的那封。


「字很漂亮,比我寫得好,我是個粗人,不好意思給你回信,當面說吧。」


我接過信,點頭:「大人請說。」


「我雖一直遠在關外,卻也並非對京中之事一無所知,你不必覺得皇上算計我,特意告知我此事。當日未應下,是覺得我一介糙漢,有些配不上姑娘,也以為姑娘想嫁沈公子,所以給你們留有一個餘地,那晚,姑娘說自己想嫁,我便已經準備應下,皇上將日子定在了下月,我回去準備,盡快迎娶姑娘。」


季言州離府的時候,阿喬展現了極大的熱情,步步相送,一口一個姑爺叫得十分歡暢,最後甚至掏出今早送信回府順道買的桂花糕一並送給了季言州。


阿喬說,姑爺是個好人,比沈頤安那個王八羔子強多了。


9


季言州答應賜婚的消息,猶如長了翅膀一般飛遍大街小巷。


最開心的莫過姐姐,流水般的賞賜和陪嫁被一隊隊人馬浩浩蕩蕩送入國公府,皇上甚至破例冊封我為郡主,隻為讓我風光出嫁。


皇恩浩蕩,無上的榮寵,卻也壓不住悠悠眾口。


婚期將近時,城門之事被舊事重提,百姓ṭũₓ說季言州答應賜婚不過是迫於皇上威壓,季家滿門忠烈,不該娶這樣一個滿身汙點的女子。


百姓為他叫屈。


得知消息的時候,我正在繡嫁衣,嫁衣落在地上,眼淚落在嫁衣上,被人指指點點的滋味如同數年前一樣,讓人生不如死,一刻都不想活下去,不一樣的是,如今還連累了旁人。


若一兩個公子,我可以打回去,可全城的百姓,我該去怪誰。


阿喬匆匆關了府門,怕我聽到那些髒話,可她自己卻氣得身子都在發抖。


「大娘,去拿兩床厚被子鋪在門上,莫讓小姐聽到。」


街上很吵,府外應當站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不貞」「恥辱」「怎麼有臉活著」「要臉就該去死,何必禍害旁人」這樣的詞匯順著高大的牆頭鑽進我的耳朵。


奪嫡之後,一切塵埃落定,所有的美好都歸咎於帝後伉儷情深,無人歌頌我死去的爹娘,也無人憐惜我的付出,似乎隻要姐姐一人幸福,便彌補了國公府滿門的痛。


拾起嫁衣,我默默拿起桌上的剪刀,等阿喬收拾完進屋的時候,嫁衣七零八落扯了滿地。


我坐在鮮紅凌亂的嫁衣上,仰頭看著阿喬:「阿喬,我不想嫁了。」


我不想嫁了,不想繼續在別人的謾罵之下苟活於世,也不想去耽誤另一個人,讓他同我一般遭受無止境的羞辱。


入夜後,街上人流散去,沈頤安偷偷摸摸敲了府門,和從前一樣,他不敢在人前大咧咧地進來,他要顧念丞相的名聲,可即便如此,他也溫暖了我很多年。


隔著門扉,沈頤安小聲喊我:


「阿苧,阿苧。」


我坐在窗下,沒應,我們已經不是十歲的稚子了,這種見不得光的關系,我也不想要了。


喊了幾聲無人應,沈頤安怕驚動隔壁的丞相,便小聲離去。


夜歸於沉寂,阿喬還未回來,下午的時候我讓她從後門出去悄悄入了宮。


比阿喬先來的是季言州。


他推了幾次府門,沒有推動,便強硬地踹了府門,動靜很大,吵了一街坊的百姓,國公府外圍了很多人。


不少人說,季言州帶著人上門悔婚了,他是有頭有臉的人,受不了這份屈辱。


府門被踹開,來的不隻是季言州,他一襲黑衣,英姿颯爽,身後是一群騎兵。


我依舊坐在窗下,不看也不聽,素手捏著酒壺仰頭就下了一半。


我不在乎了,退婚也罷,上門要個交代也罷,這樣的日子我早就過夠了。


奪嫡過後,再也無人記得從前國公府溫柔賢淑的二小姐,人人都說她是個娼婦,不該苟活於世,可為了姐姐,我一次次堅持下來,如今她很幸福,我也很放心。


我不認為我有錯,可在世人眼中,我活著便是錯,辯解不得。


「將今日在街上散播本官夫人謠言的人都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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