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8
隔天早上回程。
徐婉順勢想坐上陸秦執的副駕駛座時,被他趕了下來。
“姜聽聽,你坐這兒。”他推我進去,“幫我導航,徐婉不會。”
“那我坐哪兒?”徐婉急眼了。
陸秦執扶著車門框,看向另一輛越野,放大聲音:“你坐黎訪的車。”
“他不是不讓『陌生女性』坐他的車嗎?”徐婉扒住車門。
被提及的某人正幫忙收拾著東西,單手關上後備廂,朝這邊看來。
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我身上。
陸秦執稍往前挪,擋住了視線:“他能載姜聽聽,就能載你,都是『陌生女性』。”
徐婉不情不願地看向黎訪。
“不願意。”黎訪拒絕得幹脆,姿態強硬。
陸秦執冷笑:“那姜聽聽就行?”
“是。”
他話音剛落,陸秦執面上掛著淡笑,反手甩上副駕駛門,將我反鎖在他的車裡。
“陸秦執,你幹什麼?”我拍了拍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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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消停會兒?”周嶼學長沒好氣地走過來,“去去去,你們都上黎訪的車,秦執,你的車給我開。”
陸秦執不動彈。
“你不太對勁啊,昨晚就整宿沒睡著。”
周嶼白了他一眼,低聲說:“帶著情緒疲勞駕駛上高速?你想殉情啊。”
最後,我們都坐在黎訪的車上。
我坐在副駕駛,陸秦執和徐婉坐在後排。
車上了高速,黎訪問我:“還疼嗎?”
他指了指扶手箱:“這有藥。”
“沒事,昨晚我就吃了。”我說。
陸秦執支著下頜的手一緊,轉過頭想開車窗透氣。
車窗被黎訪鎖住了。
“高速上別開車窗。”
黎訪一句話將他堵住。
我無視一切,戴上耳機,開始背單詞。
昨晚痛經害得我組隊差點沒背完,今天得早點背完。
耽誤啥都不能 耽誤我背單詞,瓜分金幣。
“聽聽,你又在背單詞啊。”徐婉餘光掃過我的手機,“你真打算參加英語演講比賽啊?”
我攥著手機,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後排閉目養神的陸秦執。
高中時英語就是陸秦執的強項。
他從小參加各種出國遊學,天然的語言環境讓他學得很輕松。
上了大學後,英語演講比賽更是蟬聯第一,他在社交媒體上最出圈的視頻,也是他那場打得最漂亮的比賽。
我當初被他嘲笑過口語發音太中式,於是下了狠心學英語,一直持續到現在。
我始終想證明,我能夠通過努力與他並肩站在同一個高度。
讓他看到我。
“沒有,我不參加。”我說。
“為什麼不參加?”黎訪意外地插話,讓後排的陸秦執掀起眼皮。
“還能為什麼?”陸秦執的語氣帶著些排他的熟稔,“我從初中教到高中,整整六年都沒教會這個傻子改掉她的中式發音。”
我神色一變,舊傷被公然揭穿,而且還是這樣無法辯解的事實,無論誰心情都不會好。
“六年都沒教會,那是老師的問題吧?”黎訪用指腹點了點方向盤,“換個人教就行。”
陸秦執嗤笑:“你了解她還是我了解她?”
“我相信她。”黎訪說。
我抬眸看過去,他神色自若地目視前方專心開車。
可終究還是被我看見,他悄然變紅的耳朵。
皮膚白皙的人果然一點紅就看得清清楚楚。
車先開到了陸秦執的校外公寓樓下。
“哇,我可以去參觀一下嗎?”
徐婉跟著陸秦執下了車。
他沒說話,徐婉隔著車窗問我:“聽聽,你之前來過嗎?一起上去看看吧。”
之前陸秦執發高燒時,我來照顧過他。
“她開門的密碼都知道。”
陸秦執插著兜,示意我:“上去吧,今晚吃火鍋。”
他又對黎訪笑了笑:“這裡不方便停車,不留你了。”
黎訪與他對視:“嗯,你們吃得開心。”
隨後,門鎖一關,油門一踩,載著我直接將他甩在身後。
後視鏡裡,陸秦執站在原地。
逐漸淡出我的視線。
上了主路,黎訪把車停在路邊。
“對不起。”
他支著手,不敢看我:“我就是想踩油門。”
“沒關系,我也不想去他家。”
“你現在是要回學校,還是去吃飯?”他轉過頭看我,“我都可以帶你去。”
我關上手機,摸了摸鼻子。
“可以去你家嗎?”
9
因為宿舍停水了。
剛剛手機裡宿舍姐妹和我說的,她們已經在外面洗漱完回去了。
黎訪是本地生,家在北城,離學校不遠。
從地下車庫上電梯到他家。
全程我倆在逼仄的電梯間裡保持著非常寬闊的距離,沉默不語。
透過電梯的玻璃,他看著我攥緊書包帶子的手。
“我家沒人,你不用緊張。”他說。
可話一出口,氣氛更微妙了。
“不是,我是說。”他下意識地解釋,“你洗澡不用太快,隻有我自己住。”
越 解釋越奇怪,我中斷這個漩渦。
“我洗完就走,很快的。”我說。
他沒再說話。
大平層夜景開闊,霓虹浮光。
我快速洗完澡出來時,他剛好煮完泡面。
兩人份的。
他輕咳一聲,遞給我一杯水。
明明是在自己家,倒比我還拘謹得像外人。
“你為什麼自己住啊?”
四間房間的大房子,冷感灰色的家裝,顯得家裡格外空蕩。
客廳的地板上,堆滿了計算機相關的書籍。
“之前是和我媽一起住。”他說,“我從小父母離異,後來初中時我媽出國學醫了,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就一個人住到現在。”
我看著放在客廳唯一的一張合照。
是在天安門下,他媽媽摟著看上去不過十歲的他,兩人都笑得很開心。
“你為什麼不跟著你媽媽去國外讀書?”
“因為她討厭我。”黎訪釋然一笑。
“她其實和陸秦執很像。”他說,“學什麼都很容易的天才,是金字塔頂端的天之驕子,可惜遇到我爸,結婚後我爸出軌,當時我不過三歲。”
“出軌這件事情對我媽的打擊很大,她始終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要承受這樣的人生汙點,被身邊人指指點點。”他斂起眉眼,“所以,她選擇離開。”
“在三十多歲時還能從頭再來,通過各種考試,她真的很厲害。”
黎訪談到母親時,目光總是帶著驕傲的,溫和得不帶一絲恨意。
“後來,我選了和她一樣的專業,想讓她看到我。”他笑了笑,“可惜我不是那塊料,怎麼也達不到她理想中的兒子標準,她說過,不是天賦型選手則努力毫無意義。”
所以,一開始黎訪片面相信了陸秦執,討厭隻會做無用功討好陸秦執的我。
更是在討厭他自己。
“這就是你車裡放著安眠藥的原因?”
我這話問得有些越界了。
可他沒有生氣,而是無奈一笑:“睡不著真的挺痛苦的。”
所以,四間房門緊閉,他把沙發當床。
他不想讓氣氛遲滯在這裡,語氣輕松地說:“睡不著的時候,我就看書,你看,我都快把計院的專業書全看完了。”
“你很喜歡計算機的東西?”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之前專業想學網絡信息安全來著。”
“學醫隻是想證明自己。”他笑看向我,“可事實是,我確實沒天賦。”
“黎訪,我想去參加英語演講比賽的。”我說。
他揚起眉毛,問:“還想向陸秦執證明自己?”
“不是,我想證明給自己看。”我與他對視,一字一句地說,“努力是有意義的。”
關鍵是要找準方向。
以前是為了讓陸秦執看到我,現在隻是為了讓自己能看到自己。
深陷在他的泥沙中幾度窒息,卻不再等待他不知何時才會伸向我的手。
我任由自己下潛,直至泥沙漫過。
踩到最底部的大地時,才意識到一切都是他用情緒編織的幻境。
我走出幻境,睜開眼。
看到一片黎 明剛剛升起的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