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正常套路不是該說兩句不好,剩下全是好話嗎?
怎麼會有李殊如此刻薄之人?
我按斷這六十秒語音,冷靜如殺手。
【李殊,你被辭退了。】
他亦無情:【果然,我就說你冷血隨意。】
正打算拉黑、刪除,送他一條龍服務,沒想到緊接著銀行賬戶轉來六個零。
李殊發來短信:
【少爺,老陸總在世交代過了,要是伴侶是男人,往後要照顧好對方,仁璐肛腸醫院是老總幾年前投資支持的項目,有任何問題帶傅總去那。】
肛腸醫院——
我感動之餘困惑不解。
李殊特意提一嘴這個是為什麼。
緊接著我瞳孔擴散,感覺菊花一緊,想起來不日之前有人曾親口跟我提過:「隻能在上。」
「停車!」
由內而外,我感覺格外胸悶氣短。
勞斯萊斯緊急制動,司機師傅執行力很強,在旁工作的傅則淵按住酸麻的手腕抬睫看過來,彎唇。
「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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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難以啟齒,隻好轉移話題。
「你、你在幹嗎呢?」
傅則淵毫無芥蒂將文件打開,封面是大大的三個字「伏鹿苑」,他側顏稜角分明,骨節清晰的手指展開內容,大約是一座遠郊別墅,裡面是設計。
看樣子很精致。
思緒偏移,我沒敢多看,公司間各個項目都是機密,隨口問:「這是你們公司承包的項目?」
身側人不置可否。
「對也不對,不過我的婚房總得自己人跟進的才放心。」
他語氣不再像以往懶散,變得頗為專注。
「這房子我計劃了很多年,」傅則淵垂睫看著策劃書,手指撫摸過裡面的諸多設計方案,「可我什麼都沒動,隻等有天你在,能掌控一切的時候。」
我怔了怔,視線隨著他落到伏鹿苑。
「萬一我不喜歡你呢?」
傅則淵神情恍惚,頓了下。
「沒想過。」
我也愣了,想過眼前人可能自戀臭屁,說大話抑或什麼,萬萬沒想過居然是這句話。
傅則淵眼睫毛顫動,窗邊光線明明暗暗鋪灑在他深邃的臉龐,光明神聖,襯得他更為英挺俊逸。
「陸呈,暗戀這件事我做了許多年。」
停頓了很久,他笑了聲說:「說這些,我並非打算歌頌我的艱辛,相反,隻是想讓你確認我愛你的決心。」
傅則淵亂撩心弦,目光浸透溫柔看向我,隻留下我一個人迷失荒野。
是一片名為心動的青青草地。
但我不得不承認,他來得比我早。
……
等到車子啟動,李殊也接收到一條信息。
【給傅則淵在那醫院辦張卡,他蠻需要的。】
對方正在輸入中很久都沒消息。
大概是下午三點,我闊別許久回到公司,很忐忑,因為是帶著傅則淵一起進來吃的下午茶。
小米搓手激動:「老板,傅總真養眼。」
說完她就意識到什麼手動捂嘴噤聲,傅則淵給我倒咖啡,此刻微俯下身,裁剪得當的西裝配著奢侈面料包裹的翹臀,側臉線條流暢俊逸。
我眼皮子驚心動魄移開,心虛喝水。
「咳,人家帥你老板不帥嗎?」
小米捏著下巴重重思索,沒心眼回話。
「也帥,但是傅總 187,老板你矮了點。」
「這樣,」我冷笑,「恭喜你年底降薪。」
小米笑容整個垮掉。
正打算貼心安慰她過年私發給她獎金,沒想到小米表演誇張,抹著莫須有的眼淚,裝腔作勢:
「哦,那那些 BL 漫畫和海外 h18——」
很好,靜音了,是我堵住了她的嘴,我瞬時驚慌失措趁傅則淵忙完之前跑到我辦公室把漫畫藏起來。
然而五分鍾後傅則淵神情認真,高大的身影站起身翻閱著一摞漫畫,耳朵卻悄悄染紅。
我閉眼在沙發裝死。
睜開眼發現他挑了一些海外帶顏色書籍。
我面如死灰。
「有什麼可藏的,」傅則淵喉嚨滾動,咽了咽口水,音質微啞,「陸總海閱,借我拜讀下。」
「隨你。」
11
微信及時雨般振動。
是李殊反反復復打了 n 次又撤回的話。
【少爺,你溫柔點。】
我嘴角抽搐,心想不一定讓誰溫柔呢。
然後視線還是瞥到免打擾的置頂,顯示著阿枳發的最後一句話:【哥,我回鳴致了。】
這兩天阿枳發來 n 多條消息,我一個都沒看,不知道該拿什麼情緒面對他,那天阿枳沒撞開傅則淵的門就說明阿枳問心有愧,那些東西是真的。
總逃避沒什麼意義,等傅則淵離開。
我躺在沙發裡,手指一滑點開聊天框。
【哥,抱歉。
【父親去世前就說過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眼狼,說來可笑,因為我從離開孤兒院起,陸氏或者四周就總會有人提醒我,說我是陸氏花錢買來的助手,不論學習還是工作都要最上進,一輩子要為你玩樂買單。
【是我自卑過了頭,你發現的那些文件本來該銷毀的,在我十七歲還沒過生日那年。你或許忘記了,父親說他工作忙沒來出席生日宴,但隻有我知道,他是發覺了我齷齪的想法,也發現了那些文件,所以很生氣,氣到震怒打了我一巴掌。
【我對不起你們。自卑是我一生需要學著面對的命題,因為小時候孤兒院的陰霾穿過我生命延續到我十七歲,好像噩夢一樣,在那些年如影隨形,怎麼都磨滅不掉。】
我眼眶酸脹,忍著眼淚發澀看下去。
【直到我十七歲,父親事業受重創,你還是願意在那些大人物面前介紹我。高腳杯碰撞,人人不敢白眼,因為你站在我身邊,眼睛裡都是高興欣慰。我站在你身邊看著你,眼裡的光像是亮到能把我心髒灼傷。
【哥,我從那以後扭正自己思維,但沒想到銷毀,把那些骯髒齷齪的文件放好,用來時時提醒我今日生活。
【唐宋告訴我,你那天給他拿過文件後臉色蒼白,我本來該沒臉面對你,但真相大白,反而意外地如釋重負,緊接著是更深重的痛苦。
【因為你發現了真相。】
這是阿枳第一次對我說這麼多話,我吐出口氣,看著間隔許久阿枳再次發來的微信消息。
【可我不後悔,哥。】
好像很神奇,能隔著屏幕看到那邊眼睛通紅的阿枳,像小時候做錯事,很拘謹地小心翼翼打字。
【我永遠站在你身邊,這句話我從醒悟那天便決定終身貫徹下去。但傅則淵說得對,我沒有能力,不論做什麼,說我保護你隻是一紙空談,更沒辦法依照父親遺願發展壯大陸氏。】
最後,阿枳距離很長時間發來兩條消息。
【最後了,哥,你的生活我無權插手,包括你的愛和伴侶,就像從小到大我承諾你的,也告訴你的。
【我是你弟弟,永遠向著你。】
成長裡的痛很難察覺,就好像小時候的秘密基地再見時總會有隱痛,能聞到一股名為記憶的陳舊氣味。
無色無味偏偏情感混沌。
我淚光在陽光下閃爍著,恍惚間想起小時候阿枳剛被帶回家那天,我在樓梯間頓住,想去迎接我的妹妹,沒想到看到的畫面是一大一小。
老頭子視線躲閃,很不自在,阿枳則低著頭,背著不知道是哪裡產出的布袋子書包,手緊緊抓著。
但我從小缺心眼,什麼也沒問我那糊塗老爸,那年隻是單純因為有了玩伴而振奮、激動、開心。
那時候我比阿枳高,看著拘謹小心的孩子沉默,沒心眼地問他叫什麼。
阿枳聲音很小,卻莫名執拗:「梁枳。」
小時候我格外自來熟,見到未來玩伴,我眼裡已經徹底沒有老爹,主動伸出手,笑容燦爛和他熱情握手。
「我是陸呈,不是路程,是陸呈。」
站牆角的老頭子好笑插嘴:
「嘿,陸呈,你小子語言天賦真隨了你媽。」
現在想起來又像是在昨天,我抹掉眼角淚花,嘆口氣,老爸不在了,我們一家人鬧成這樣做什麼。
於是我打起雞血給阿枳發語音。
語速很快,試圖找回往日雄風。
「阿枳你小子真逗,哥哥我一個平 a,你大招加閃現都交了。行了啊,這算什麼,我們都兄弟。」
阿枳回復一如他本人風格。
【哥,學健康向上的,別學網絡語。】
「……」
被弟弟罵了——
但是感覺非常開心怎麼事兒?!
傅則淵最近變得非常黏人。
大概戀愛使人頭腦發昏,他剛開始執著於少兒不宜,後來就開始執著於男人名分,程度深重。
我簡直有種照顧大齡兒童即視感。
那天某人剛結束視頻會議,我問他總要名分做什麼,他放下眼鏡,捏著眉骨,用濃重眼睫下疲勞的眼睛掃過來,恢復成冷淡精英風。
隨後神情莫測吐出幾個人名。
「陳啟明、周潭、廖盛意。」
我一下眼睛放光,肯定道:「你吃醋了。」
也奇怪,自從和傅則淵承包誠園地產,兩家公司時常往來,聯系也密切,這些人好像突然發現了我。
開始有意無意撩撥我。
因為我要隱瞞戀情,剛開始傅則淵裝三千度失明,後來看到他的職員們和我的職員們有些刻意,臉也越來越臭,就連小米都說傅則淵和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摩擦,就像之前水火不容、魚死網破。
我隻能裝傻:「哦,可能他神經病吧。」
小米深表贊同,並拍了我一波馬屁。
眼下傅則淵順手把我捉到懷裡,眉眼對視,氛圍明潮湧動,某人目光格外帶有深意,音質壓得很啞。
「名分不給我,我先佔點別的。」
話畢,我尾骨發麻,神經也是。
白日放縱——
最近傅則淵遠赴千裡出差,忙著個很重要的國外單子,我跟著他先去了中途島休息躺屍,但太陽太好,我心血來潮決定在朋友圈先給傅則淵一個名分。
大概五分鍾,毫無人點贊。
我人緣已經差成這樣了嗎?
過了半個小時終於屏幕顯示紅點。
還是小米鬥膽開麥評論:
【老板,你知道的,這世界上隻有我神經病。】
我的沉默:「……」
過了一個小時,又出現一個紅點。
阿枳:【恭喜你,哥。】
我呼吸一頓,打字回他:
【好的,bro,也祝你早點帶回弟媳。】
一年了,大家的生活都步入到正常軌道。
阿枳過年前在我卡裡打了四億現金,語氣很開心,即便視頻通話裡他胡子看著很長時間沒修剪。
但仍然不掩帥氣。
不過怎麼回事,前段時間我記得很多人給我朋友圈點贊評論,但這也不重要,最離奇的還是傅則淵, 按理說他現在應該激動到爆炸, 悶騷臭屁的性格會忍不住給我ṭų⁷發來 99+微信, 加 99+電話。
難道是太忙了?
懷著困惑不解, 我進入夢鄉。
再醒來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因為忙到要吐血的傅則淵就在我面前,躺在床上,彼此抵膝相視。
我迷糊著, 嗓音還沒準備好恢復正常。
結果唇瓣被他指腹封住, 窗簾光線隱隱滲透進來, 襯得此刻的傅則淵愈發情深,最重要的是,眼裡隻有我。
「團團, 我今天要跟你求婚。」
老頭子真的和傅則淵說了很多,這個名字估計在地下打撲克的老頭子都能忘記取的時候是什麼緣故。
這是我媽媽懷我時候給我取的乳名。
……
於是我清清爽爽,穿好傅則淵特意定制的白色西裝, 乘著夕陽在一眾親朋好友面前出現。
小島海風陣陣, 風和太陽都無比溫柔, 衣角飛動,看到阿枳和李殊站在一起,看著我出現笑容和善,傅則淵媽媽和小姨眼淚呼呼鼓手狀明戳戳激動。
唯有小米星星眼,準時放送傅則淵提前答應了的直播, 看著滿屏湧動,小米扇扇眼淚,小聲壓抑:「家人們誰懂,我老板和對家老板在一起了!」
我嘴角抽動, 緊接著看到誠惶誠恐的陳啟明、周潭、廖盛意被安排在第一排, 剩下的全是一些我倆的共同朋友。
「……」
畫面詼諧,我沒忍住出聲:「傅則淵, 你真記仇。」
「抱歉,鄙人善妒。」
身側人握緊我的手淺笑。
「有關心上人, 原諒我半分忍讓不了。」
婚禮拉開帷幕, 伴著悅耳的伴奏, 在陸呈和眾人滿懷期待的目光下,傅則淵想起一個晚年瘦成秆子的老陸總,那天病床前人都清得差不多了。
老人說話艱難,讓眼睛試圖擁有熹微光明。
「小傅, 師傅累了, 一輩子放不下那兩個孩子, 阿枳心高會比陸呈走得更遠,我不想拴住他。但陸呈,師傅拜託你,往後的路有空陪陸呈多走走。」
那個威嚴一生的男人隻求過一次人。
學藝三年,傅則淵握住他的手, 一如今日在盛大陽光下他握緊我的手,嗓音沙啞承諾:
「陸呈,往後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即將在所有人面前遞上我人生的承諾書,嘴角上揚, 我又刻意收斂了下笑容,保證後續上鏡好看。
「當然,我相信你。」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