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我知道了。”
雖然做了這麼長足的心理準備,但知道這一天真的近了,沐元瑜的心情仍是低落下來。
李百草進去乾清宮給皇帝看病去了,她想去找朱謹深跟他辭行,但轉念一想,朱謹深知道了李百草到來的消息,肯定是會過來的,便也不去了,把寧寧抱到角落裡跟他抓緊時間親熱一會兒。
她這回回去,肯定是不能帶著寧寧的了,就算皇帝肯放,這麼小個團子來回千裡萬裡地奔波,她也不敢再來一回,要是染個病,哭都晚了。
“寧寧乖,娘很快就回來,你先跟爹在一起。”沐元瑜小小聲地哄著他。
寧寧不懂事,隻覺得叫她抱著很開心,咯咯笑著。
“小豬兒,你可不要哭呀,娘真的很快就回來的——”
沐元瑜不管他聽不聽得懂,正起勁地跟他保證著,裡間傳來一陣喧哗。
她一怔,抱著寧寧站起來往裡張望,李百草進去前皇帝還跟寧寧玩得好好的,不至於神醫一診治,反而診治壞了吧?
壞是沒有壞,但想好,也是不能了。
李百草給出的診斷核心就兩個字:靜養。
不能靜養,還要操心,什麼都白搭。
皇帝先前不聽他的醫囑,加上出了點意外,已經從頭疼惡化到頭風了,持續再惡化下去,性命都可能被危及。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朱謹深曾舉過的那個操莽例子,其中的“操”就是殺掉神醫華佗以後,頭風惡化而至不治的。
皇帝對此似乎已經有了數,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身邊人又是哀傷,又是求著李百草再想想辦法,方發出了些動靜。
李百草帶著兩分無奈地笑了笑:“若有辦法,難道老頭子還會藏私嗎?老頭子自己的壽數都不過這兩年的事了,命有注定,人力不能窮盡,能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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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李百草也不是白來的,他考慮過後,給皇帝施了一回新的針灸,皇帝多少覺得輕松了一些。
而後他就讓召內閣及九卿重臣來。
朱謹深此時匆匆趕來了,皇帝卻暫不見他,他就在外面跟沐元瑜小聲說著話。
“嗯,你去罷,寧寧我會照顧好的,白天他就跟著皇爺,晚上我帶著睡,你不用擔心。”
再好的乳母丫頭圍繞也比不得孩子放在親爹眼皮子底下照顧,沐元瑜方安了點心:“好,殿下,他要找我,你就跟他說我盡快回來,多說幾遍,可別兇他呀。”
“胡想什麼,我幾時會兇他。”
“我怕殿下事太多,忙的時候寧寧又鬧了麼。”
朱謹深想說什麼事也不及寧寧重要,怎麼都不會兇他,話到嘴邊又縮了回來,改口道:“你要是害怕,那你就早些回來。”
“唉,看我父王了,我從前跟他不對付,這會兒又挺舍不得的——”
他們在外面說著,裡頭也沒闲著,朝臣們已有好一陣沒見到皇帝了,開始沈首輔還能見著,後來皇帝嫌他一來就嘮叨不能立王女為妃的事,隔沒兩天又要撵朱謹治走,皇帝聽得嫌煩,索性連他也不見了。
這一回朝臣們終於得到了觐見聖顏的機會,那是把攢了滿肚子的話全倒了出來,七嘴八舌,告朱謹深的狀告得簡直停不下來。
這所有的諫言,綜合起來就一句話:朱謹深不遵祖制,太亂來了!太亂來了!
皇帝聽了半晌,輕飄飄地道:“他不守規矩,你們就諫他去麼,這麼多人,擰不過他一個?”
大臣們啞然片刻:“……”
真的擰不過啊!擰得過還用告到皇帝面前來嗎?
不論說什麼,朱謹深都聽,他也不怎麼訓人,但聽完了,還是照他的一套來,一時提起這件事要辦,一時說起那件事要辦,大臣們不知不覺就被打亂了節奏,而要是堅持住自己,不聽他的不辦,那可倒過來給他逮著了話柄——怎麼,你諫言太子的太子聽了,太子安排你的正事你不幹?那下回太子憑什麼聽你的?
雖然這個所謂的聽存在著“聽你說話”和“聽你的話”間的巨大差別,但好歹都是聽,朝臣們不敢真把這條交流的渠道都斷了。
皇帝又問:“你們告到朕面前來,是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當然是想皇帝管管。
皇帝痛快地表示:“朕不想管。”
重臣們:“……”
皇帝饒有興致地看著重臣們齊齊噎住的臉色,再接再厲地向他們拋出了一塊比他們要有個王女太子妃還大的巨石,道:“二郎的立儲典儀還沒有辦,朕看,就不用辦了。”
最前列的沈首輔失聲道:“皇上——”
這是怎麼個意思?
他很對朱謹深頭痛,但不表示他想換太子啊!
重臣們也面面相覷,告狀告出這個結果來,亦是眾人始料未及跟不想接受之事,朱謹深的能力跟他的毛病一樣突出,重臣們謀求的是磨合,說要就此把他換掉,那可是太嚴重了。
國之儲君,是隨便就換的嗎?
“直接準備禪位大典吧。”
皇帝大喘氣般地吐出了下一句。
……
重臣們在好一會的空白般的震驚之後,齊齊震動,下餃子般跪了一地:“皇上——”
皇帝靠在床頭,隻是笑了笑。
他心裡有一些失落,更有許多釋然與放松。
這個想法他已經考慮好一陣子了,起初是隱隱的一個念頭,朱謹深留下朱謹治的舉動讓這個念頭成了形,而李百草確診他從此隻能靜養的事,則終於促使他下定了決心。
天命有定,不必強求。
朱謹深是個合格的太子,也會是個合格的天子。
作者有話要說: 顫巍巍地捧著我九月的全勤,感覺我這本最大的收獲是:全身插滿了flag。。
明天就完結了,我跟大家求個作者收藏(*  ̄3)(ε ̄ *)
☆、第195章
重臣們的感覺真是酸爽到無法形容, 見了一回皇帝,什麼王女太子妃,朱謹治留京, 都要靠後退了,因為他們可能直接要換一個皇帝。
眾人開始還勸, 結果皇帝直接把自己的身體狀況明白告知了出來,於是一群朱袍棟梁, 圍著乾清宮哭了好半晌,重臣們的年紀都不輕了,身體在多年的國事操勞中也不甚結實, 直接哭暈了兩個。
沐元瑜也是懵了,總算懵裡還能抓住自己的重點,問著朱謹深道:“殿下,這——我還是先回去?”
不論京裡風雲怎麼變幻, 死生大事,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她回到滇寧王身邊還是第一要務。
對於皇帝要禪位的事, 朱謹深於意外之餘,心內倒是生出兩分恍然來。皇帝打從遇刺倒下起, 就沒有再實際接觸過政務了, 開始時還聽聽他的要事回報,後來連回報都不聽了,直接將整個朝堂都放手給了他。
這對於一位帝王來說,是不太正常的。
現在索性連皇位都要丟給他, 看似突然,但於皇帝本人的行事之中,其實是能摸索出他的一條軌跡。
皇帝不是心血來潮,而確實是經過了他的考量,最終做出了這個決定。
此時因為重臣有人哭暈,已經被勸的勸,抬的抬,都弄走了,皇帝灌了一耳朵哭鬧,要靜養一會,他們便也帶著寧寧走了,回到了端本宮中。
立儲旨意下發後,朱謹深就從十王府搬了進來,他小時候也住過端本宮,不過當時住的是附屬四宮之一的昭儉宮,如今正位東宮,住的就是端本宮的正殿了。
朱謹深想了片刻:“嗯,你該回去看沐王爺,京裡的事不要操心,一切有我。”
兩句話說罷,兩個人呆呆地對坐。
朱謹深也是心亂,他回味出了皇帝的行事軌跡不錯,但皇帝要禪位這個決定本身仍是很有衝擊力,令他不能平靜。
沐元瑜則想著滇寧王,盼著他能多熬一陣,她走時他還滿肚子心眼地跟她算計上一堆,哪個垂死重病人有這個精神,他的大限說不定能稀裡糊塗撐過去了呢。
偶爾走神也想一下皇帝,她覺得皇帝好像挺認真的——可要真成了真,她該怎麼算?
她忍不住悄悄問朱謹深:“殿下,皇爺要是真禪位了,我難道就變成——了?”
她擰著眉直接把“皇後”兩個字用停頓帶了過去,感覺好不真實啊,她決定要抱朱謹深大腿那會兒,可絕沒有等到他真的變成最粗的大腿的那一天,她會是這個身份。
她對自己人生目標的設定是保命第一,爭取繼承王位第二。
朱謹深叫她問回了神:“什麼叫難道——你在想什麼?”
不是在發呆嗎,怎麼還怎麼這麼敏銳啊。
沐元瑜想笑:“沒什麼,就是回顧了一下我從前的事。”
朱謹深並不相信:“你的眼神不是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