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皇帝:“……嗯?”
沈皇後也呆住了,她氣了好半天,隻以為肯定是豫王妃調唆的,朱謹治是個傻子,要拿住他一點也不難,而就算是個傻兒子,皇帝也必定不會樂意他被婦人捏在手裡左右,所以她這一狀能告得大出一口氣。
結果——
怎麼會跟朱謹深扯上關系了?他伸這個手摻和兄長的家事,莫不是吃飽了撐的?!
皇帝捏了捏眉心,他有一種“怎麼會這樣”又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怎麼說呢,這種稀奇古怪不合常理的事由朱謹深幹出來,那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他有氣無力地道:“他跟你怎麼說的?”
朱謹治道:“我說我留皇後娘娘的宮女沒有用,二郎就告訴我,沒用就退回去好了,我身邊伺候的人夠了。”
他跟朱謹治其實嘮叨了不少話,因為說得多了,他不記得細節了,光把這個核心提煉了出來——這句話聽上去似乎沒什麼問題,其實問題大了。
皇後賜下的人,說退就退回來了?
尋常百姓家的主母賞個人,做晚輩的都不好退,喜不喜歡都得接著呢。
沈皇後的臉色難看起來。
她這是被兩個繼子聯合起來下了面子,雖然她暫時還不知道朱謹深這麼幹有什麼意義。
“皇爺——”
皇帝擺手止住了她:“皇後,你先回去,朕叫二郎來。他脾氣怪誕,待朕先教訓過他,再叫他去向你賠禮。”
沈皇後悶著一股氣站起來:“是。”
皇帝跟著把朱謹治也放走了,這個傻兒子該說的都說了,再留下來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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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的那個走了,皇帝批了一會奏章,怪誕的那個來了。
“兒臣見過皇爺。”
皇帝頭也不抬,冷道:“你知道朕叫你來做什麼?”
“兒臣不知。”
“你還跟朕裝傻!”皇帝忍不住抬頭斥他,“朕問你,你是不是對朕心存怨望?”
朱謹深挺驚訝地直起身:“皇爺何出此言,兒臣萬萬沒有。”
“怨望”這個詞是很重的,通常哪怕是沈首輔這個級別的大臣被這麼質問,都得大驚失色伏地泣血剖白,表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老臣萬萬不敢”雲雲,情感豐沛點的能哭出兩缸眼淚。
朱謹深不是這個路數,他那驚訝裡,含了起碼五分的輕快,語調都是很悠揚的,把皇帝下一句的“你不要嘴硬”都噎回去了。
這個聲氣,硬要給他扣上因為不能封王而心生怨望的帽子,怎麼也是說不過去。
“你——”皇帝感覺很莫名其妙,“你在高興什麼?”
“兒臣沒有。”朱謹深飛快道。
他明明是有。
皇帝打量著階下的兒子,道:“挑唆大郎去下了皇後的面子,你很得意?”
朱謹深嘴角動了動,換做往常應該是一個嘲諷的笑意了,但他好像有點控制不住,出來的笑容幅度大了點,以至於看上去很溫和英俊。
他的話語倒還是一貫的風格:“沒有,兒臣沒有這麼闲。”
他就是在高興。
皇帝很篤定了,這又是一句很重的問話,他卻隻是這個反應。
接連兩記重拳都打到了棉花裡,皇帝也攢不出力氣了,丟下筆,道:“好,那你說說,你去管大郎的家事幹什麼?皇後給大郎賜人,朕也同意了,這裡面有你什麼事!”
朱謹深笑了笑:“兒臣沒有要管大哥的家事,是皇後娘娘在管。”
皇帝反問:“皇後是六宮之主,不該管嗎?”
朱謹深的笑意淺淡了點:“兒臣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皇後娘娘管得欠妥,兒臣出言提醒了一句而已。”
“哪裡欠妥?”
“大哥的為人心性,皇爺盡知,皇爺覺得他能理得清妻妾間的爭鋒嗎?”
皇帝沉默了一下:“——自有規矩道理在,兩個小小宮人而已,如何堪與王妃並提。”
“得了大哥的寵愛就不一樣了,尋常人尚且控制不住心意的偏袒,皇爺以為大哥可以?妻妾不過是第一層,有了子嗣又當如何?嫡庶是更復雜的第二層,兒臣從小與大哥一處長大,清楚他是個心性單純之人,他若是想要,那賜給他也罷了,既然他現在還不想,又何必勉強?生活在一個單純一些的環境裡,對皇爺,對大哥,方是件好事。”
簡而言之,妻妾嫡庶這種題目,對朱謹治超綱了,容易把他繞昏頭,給他送女人,是給他的人生制造人為障礙。
話說到這裡,原差不多夠了,皇帝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但朱謹深似乎是找回了自己擅長的說話方式,補了一句狠的:“以皇爺之睿智,尚要為此煩心,以為兒臣與皇後娘娘有隙,將兒臣招來,何況大哥?”
皇帝臉色就變了,他自己私下常與近侍自嘲家宅不平,但不表示他能容忍兒子揭他這塊瘡疤。
汪懷忠站在一旁,縮了縮脖子——他也納罕朱謹深今日脾氣平順得不得了,還以為被皇帝連消帶打地收拾服帖了,結果,二殿下還是那個二殿下,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他是清楚的,皇帝是個對自己求全責備的性子,很盡力在平衡各方面的關系了,偏偏朱謹深不買賬不配合,總不願意粉飾這個太平,動不動就要把實話說出來,他說的不算錯,但皇帝很要面子,哪怕明知不錯,又怎麼願意承認。
看看,這又來了,唉。
大殿內的氣氛僵凝起來,皇帝忽然冷冷地道:“二郎,你近前來。”
朱謹深低著頭往前走了幾步。
“抬起頭來。”
朱謹深抬了頭。
汪懷忠緊張地隨時準備飛身而出——已經砸過一回了,那回他不在還罷了,這回他既然在,可不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皇帝近距離直視著兒子,卻並沒有要拿起什麼丟出去的意思,而是,笑了一笑。
“二郎,”他聲音沉沉地道,“你是不是很想惹怒朕,好把你撵到那個丫頭片子那裡去?”
朱謹深:“……”
他在跟皇帝的來往中,是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無言以對的狀況。
一般都是他把皇帝懟得說不出話。
“你說大郎的道理不錯,不過,你覺得皇後此舉不妥,就隻有鼓動大郎直接向皇後退人這一條路可走嗎?讓他先來找朕,由朕把人收回來,這麼簡單的轉圜的法子,你想不到嗎?”
朱謹深:“……”
他不能說“不”,那太侮辱他的智商了。皇帝也不可能相信,他既然能說出來,那就是認準了。
“朕告訴你,你休想。”
皇帝哼笑著緊盯住他:“你也不要想再縮在家裡,從明天起,你給朕滾去兵部,南邊一戰恐怕難以避免,要調動的兵馬糧草等,從現在起就該核算預備起來了,朕養你這麼大,該是你幹點活的時候了,不要成天想那些有的沒的。”
“去罷!”皇帝最後斷喝了一聲。
朱謹深一語不發,行禮退出了。
他步子有點重,看上去心情很不美妙。
皇帝大獲全勝,卻是心懷大暢,扭頭向汪懷忠道:“這臭小子,不收拾一回不行,以為朕治不了他了!”
汪懷忠呵呵陪著笑,心下很費解地琢磨著:什麼丫頭片子啊?
怎麼覺得他錯過了很多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現在可以說了,朱二不會去雲南,南疆現在是險地,皇帝要是放他去了,才是對他徹底失望啦。
☆、第154章
皇帝對南疆的預估沒有落空, 五月份, 來自滇寧王的急報進入朝堂, 引發了一輪凝重的朝議。
暹羅亂了。
從明面上看,亂的緣由有點簡單甚至荒唐, 暹羅有一鄰國, 名曰東蠻牛, 從這個小國的國名差不多就可以看出它的民風了, 東蠻牛國王遣使向暹羅王的女兒求親,暹羅王一直都不喜歡有那麼個化外野人似的鄰居,無意跟其結親,就拒絕了。
東蠻牛國卻是不肯罷休,顏面無光之下,居然發兵來打, 暹羅毫無防備,讓攻入了國都, 暹羅王和王後及那個可憐被求親的女兒都被殺死,隻有王世子有幾分能耐, 在這種情況下逃得了一命。
王世子在自己護衛隊的護持下, 去尋找國中的大將,打算倚仗大將的兵馬去復仇,誰知還沒等尋到大將, 先聽到了他叔父家的一個堂弟十分勇猛,收整了國都中有限的人馬,將東蠻牛的侵略者趕出了國都的消息。
王世子聽到這個喜訊, 很高興地要往回趕,但緊跟著,他聽到了第二個消息,他的堂弟憑借這個功績,在百姓的擁護下先他一步登上了王位,他要找的大將則隔空宣布了要效忠新王。
王世子還來不及生氣,新王對他的通緝令貼出來了,指責是他等不及要當國王,勾結東蠻牛殺死暹羅王,才導致東蠻牛國這麼容易地攻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