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她也意思意思地表示了不相信:“你們說什麼呢,不可能吧,我打小就是個野丫頭。”
大漢很鄭重地道:“是真的,我們找尋您有足足十六年了,打從那年出事丟了您,我們就被派出來了,那年我才二十五歲——”
胖子唏噓著插了句話:“那年我還沒這個肚子呢。自從長出來,再也瘦不回去了。”
他旁邊的大漢翻了個白眼:“天南海北的,你走到哪吃到哪,專撿著人家最出名的招牌吃,能瘦下來才有鬼呢。”
胖子噎了一下:“——那是順便,順便,我又沒耽誤正事!”
沐元瑜聽著,繼續跟大漢們發揮演技,核心就是“我不信我不信,但天上掉餡餅,好像又可以試著信一信”。
刀三在那邊悠悠醒過來了,糊裡糊塗聽了幾句,瞪圓了眼,要出聲——
“嗚嗚。”
鳴琴眼疾手快地把他嘴巴捂上了,低聲告誡他:“不許說話。我們姑娘說什麼就是什麼。”
她連稱呼都改了。
刀三武力是夠用的——先前寡不敵眾是沒法,動腦是比較少的,他一般也不大用想事,管著世子的安全就行了,誰欺負世子就揍誰,世子叫揍誰他就出手,這差事他一向覺得挺好做。
但是現在——
刀三嘴被捂著,眼是直的。
他動腦少,不表示他沒腦子。不然他不會是私兵的首領。
他覺得他可能錯過了許多事。
大漢繼續努力勸說著:“您說我們扯這個謊有什麼意思?到底是不是確有其事,您跟我們去走一趟王府就知道了——退一萬步,是我們弄錯了,您跟我們家的千金長得那麼像,王爺和王妃見到了您也要觸景生情,怎麼也不會虧待了您,手指縫裡漏一漏,就夠您下半輩子吃喝不愁的了,哪裡還用辛苦地在江湖上討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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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這個份上,作為一個無依無靠隻能在江湖上飄零的賣藝少女,沐元瑜好像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了。
她想了一下,道:“你們走開一點,我要跟我的同伴們商量一下再決定。”
這是應當之理,大漢們就都退遠了,不過很有心機地退到了馬匹那裡——看著馬,就不怕人萬一跑了。
沐元瑜走到那邊樹下去。
刀三滿懷希望地望著她,等著她開口。
他覺得可能是自己想錯了。
沐元瑜不是不能再糊弄他,但她很難解釋,為什麼遇見了滇寧王府的自家人,她不亮明身份,而要冒充自己的“妹妹”。再者,她的秘密已經在最不能暴露的人那裡暴露了,現在就告訴刀三也沒那麼要緊了。
所以她示意鳴琴:“等刀三哥好一點,你撿個功夫跟他說清楚罷。”
大漢們在那邊等著,現在是肯定不好說的,他們可比不上刀三知根知底。
鳴琴點點頭。
沐元瑜又道:“我的意思,就跟他們一道走了,還有個掩護。你們看呢?”
她必須要跟自己的護衛們分開,是因為護衛都是夷人,相貌上難免跟中原人有點差別,一兩個不顯眼,那麼百十號人聚在一起目標就太大了,很容易被人一鍋端。
這些找她的人無妨,滇寧王挑的漢人,又在外面跑這麼多年了,行止間雖還有一點軍旅之氣,但不懂行的人是看不出的,跟普通百姓差不多,跟他們混在一處,既有保護,又可為障眼。
再者,這些人在外面沒完沒了地找她也不容易,有個機會將這個局收了,大家一起回家去也不錯。
刀三聽出了點什麼,眼神已是又直了,鳴琴則從來對她的話沒有意見,當下就算定了。
聽說沐元瑜同意去雲南看看,大漢們歡天喜地地將她擁在中間,拉馬來請她上去。
沐元瑜趕著要逃命,大漢們著急要把她帶回去雲南交差,合並了的兩組人馬一拍即合,在年根底下飛快一路南去。
十二月二十三日,雲南府遲來的初雪中,飛騎順利入城。
作者有話要說: 順帶說個明:尋人的是滇寧王撒出去的,十來年都在外面跑,刀三作為護衛是滇寧王妃娘家的人,世子十歲以後可以出門了才到了世子身邊,在雲南不過三年又跟著到了京城,所以雙方沒有碰過面。鳴琴倒是從小就跟著的,但她是內院丫頭,這隊尋人的是外圍兵丁,也不可能見過她哈。
☆、第146章
遙遙望見城門口上“雲南”兩個大字, 諸人心中都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刀三和鳴琴沒有跟來, 按照途中商議好的, 他們在前一個城裡就停下了腳步,鳴琴裝了病,刀三留下照顧她。
尋人小隊隻要牢牢守好沐元瑜, 對他們這兩個同伴並不留意, 為首的大漢警醒一些, 多想了一下,但他想成了是沐元瑜仍怕他們是騙子,所以留下兩個同伴在外面接應,他隻要能把沐元瑜交差,對她的“小心思”是全然不管的,所以隻由著她安排。
在這個小城臨出發的前一刻裡, 刀三捏著鼻子去買了全套胭脂水粉來, 鳴琴撐著“病”體把沐元瑜正正經經打扮了一下。
等到她再一次露面的時候, 刀三呆住了,捏鼻子的手也放下了。
他舌尖抵著牙關, 嘖嘖了兩聲,礙著大漢們在,不好說話, 心裡感嘆——媽呀, 這還真是個姑娘!
鳴琴先前背地裡跟他說了,他都還覺得沒法相信呢,
大漢們倒是沒什麼特別反應, 眼看要見到失散多年的王爺爹了,姑娘心裡肯定忐忑著,打扮好看一點,給王爺爹留個好印象多正常。
就重新上路。
這隻尋人小隊是秘密派出,每隔幾年輪換著回來向滇寧王稟報成果,順帶著看一看家裡人,進入滇寧王府時都不循正門,而是從後花園處的一個角門入。
沐元瑜作為世子,還從來沒有從這個角門出入過,繞過高聳綿長的王府院牆,挺新鮮地等在門口。
等候的間隙裡,她想起來又摸出口脂,摸索著補了一點。她會妝扮主要是為了更好地區隔開男裝時候的她,起碼把進門這一段順利混過去,至於之後,隻要能進去,那就全然是她的地盤,有的是人替她描補,她什麼也不需要擔心。
尋人小隊回來的通報首先到了滇寧王跟前。
準確地說,是病榻前。
老來喪子,還喪的是唯一的獨子,他怎可能不病。
沐元瑜在皇帝跟前渲染他重病,其實沒怎麼說錯,滇寧王快連活下去的意志都沒有了。
汲汲營營一輩子,轉眼仍是一場空,這打擊太大也太諷刺。
但聽到他才出生就失蹤的“女兒”歸來的消息,饒是他再奄奄一息,也霍然睜開了眼睛,不可思議地道:“什麼?”
“就是這麼說的,人已經等在門口了。”
滇寧王心頭一股煩躁就湧了上來,他躺在床上,今年雲南是個暖冬,將過年了,才落下頭一場雪,但他身體太差,在房裡放了兩個火盆一個燻籠,仍覺得心頭一股寒意驅之不去,手腳更是癱軟無力。
這時候憑空裡又多出一樁事來,他自己埋的線,又不能不見,隻能道:“叫進來罷。”
心下實是不耐煩,他到如今這個境地,便再不想承認,也隱隱知道自己就是無子的命了,這偌大家業,隻能交給被他錯養了的小女兒,那麼當年備下的那條路就多餘了。
這帶回來的不知是什麼人,找錯了是無疑,乘著這回,不如索性把這條線上的人收回來也罷了——
他正這麼心煩意亂地想著,滇寧王妃先走過來了。
“怎麼說的,我聽說找人的回來了?”
滇寧王這邊的消息,滇寧王妃原本沒有這麼靈通,但滇寧王病倒在床,府裡沒有第二個人能替他,他跟滇寧王妃走到如今,感情再是焚燒殆盡,總歸還是利益共同體,所以滇寧王妃想知道什麼,比原就容易多了。
滇寧王閉著眼,“嗯”了一聲。
他不想看見滇寧王妃,不是煩她,是看見她就覺得一個大大的“蠢”字烙在自己臉上,病都病得焦心。
滇寧王妃倒是怡然得多,在屋裡坐下了:“我也看看,能長得跟我瑜兒像的姑娘,也是緣分。就是找錯了,也不能虧待了她。”
不一時,有緣分的姑娘到了。
滇寧王妃:“……!”
沐元瑜再是化了全套妝容,做娘的沒有認不出自己孩兒的,她愕然之極地一下站了起來,險些帶翻了座椅:“瑜兒?!”
張著手失態地就要上來拉住沐元瑜。
沐元瑜沒想到滇寧王妃恰好在,她跟滇寧王不用提前通氣,滇寧王有定力配合著把這場戲圓過去,滇寧王妃母女情切,又不是能做戲的人,就沒那麼妥當了。
沐元瑜又不忍躲她,隻得裝失措地讓拉住了,同時忙著找尋到滇寧王的身影,向他使眼色——
呃?
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打從上次一別,她跟滇寧王也不過兩年多一點未見,然而此刻滇寧王此刻的形容,卻好像隔了十年一般。
他一下子生生老下去了十年,面容上掩不住的深深皺紋,蠟黃的臉色很難再看出昔日那儒雅的風度,擁著被躺在那裡,就如同一個尋常的行將就木的老人。
其實他今年還沒有六十歲。
沐元瑜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