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一定是你父王。”滇寧王妃道,“還有柳氏呢。”
柳氏真不可能自黑嗎?未必。
三十六計裡,有一招出名的叫苦肉計。
這個消息一放出來,孟夫人一定會踩柳夫人踩得更沒顧忌,柳夫人的日子會更難過,難過到觸底的時候,是不是有可能勾起滇寧王的憐惜從而反彈了呢?
畢竟柳夫人心裡清楚,結香多嘴的那句話,並不如外界傳聞得那麼嚴重。
沐元瑜就又摸摸下巴:“母妃說得有道理,不過——?”
滇寧王妃很懂她的未盡之意,接話笑道:“你是想說柳氏不一定有這個能力?”
沐元瑜點點頭。
柳夫人受的這個“寵”,是如金絲雀一般的“寵”,打個不那麼恰當的比方,有點像寶玉,吃穿用度全是一等一,這上面怎麼靡費都成,但真想幹點什麼事,他幹不成。
說得明白點,柳夫人要是能幹成,那恐怕她這個寵妾的位置也該保不住了。
滇寧王妃颌首:“你想的很是,所以我才一時費解住了,找了你來問。”
滇寧王有能力而無動機,柳夫人有動機而無能力,沐元瑜又沒有外泄,這事眼下還真成了謎團一般了。
謎團就謎團,滇寧王妃和沐元瑜有個一樣的優點:心寬。她隻在一件事上著緊,就是兩個嫡親的女兒,沐芷媛已經成家生子,她餘下的心力就全放在了沐元瑜一人身上,想來想去,小妾們鬥法,應該怎麼也扯不上女兒,就一揮手:“行了,想不出頭緒,就先放著。”
當然也不是全然不管,滇寧王妃還是命人出去排查,看能不能找出流言的源頭,同時也下禁令不許下人們再胡亂傳說。
她治家多年,這個威信還是有的,幾個管事娘子們分頭往各處誡饬了一遍,流言就漸漸熄了下去。
但這新的一年似乎注定多事,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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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隔得幾日,另一樁爆炸性的流言橫空出世,以更猛烈的力道攪動得整個王府風雲再湧。
時隔十二年,滇寧王終於宿在了柳夫人之外的妾室屋裡。
拔了這個頭籌的是佳意院的葛姨娘,有丫頭親眼看到葛姨娘接天神一樣把滇寧王接了進去,這其實不能算流言,而是事實了。
這件事帶來的第一個最顯著的變化是,雲南春來早,許多花木都比別處更早地綻出了新綠的嫩芽,一派春發欣榮之意,而後院的侍妾們則更激進,在服飾上直接邁過了春,進入了夏。
“夫人,您是沒見著,那個婉姨娘,半邊胸脯都露在了外面,一片白花花的,婢子真是——”小翠捂著臉,表情又鄙夷又興奮,“真是沒眼看。”
“你說那個婉紅?”
小翠點頭。
孟夫人撇嘴:“她算什麼姨娘,誰給封的?你叫聲姑娘就得了,別瞎起哄。”
小翠傻笑:“婢子不懂,都是跟著別人叫的,聽說,柳夫人沒進府之前,就數這位婉姨——婉姑娘最得寵了。”
孟夫人握著茶盅回憶了一下:“倒也不錯。不過,那都是多久之前的老黃歷了,況且她也就得寵了不到一個月,很快叫柳氏擠得影子都瞧不見了,如今也是白折騰。”
小翠眨眼:“夫人,這是怎麼說?”
孟夫人白了她一眼:“你這丫頭,就是使力不使心,明擺著的事還要人點撥,我問你,那婉紅都多大了?!”
這幫妾室們可都失寵了十年以上,婉紅當年就算是個二八少女,拖到如今也快三十了,就以色侍人的妾室來說,這個年紀實在已過了職業生涯的輝煌期了。
小翠明白了一下,跟著又糊塗了:“但前天晚上有幸伺候王爺的葛姨娘年紀也不小了呀?”
孟夫人叫堵得直翻白眼:“蠢貨!那葛氏都老成菜幫子了,王爺得多好的胃口才能啃得下去?肯定是叫屋裡的丫頭伺候的,這麼明擺著的事也要人告訴你!”
春蝶笑著掀簾子進來:“這丫頭還小,往常也不大在主子跟前伺候,後院裡的門道,她不懂得也是難免,夫人別和她一般見識。”
孟夫人平了平氣,揮手把小翠撵出去,轉問春蝶:“你打聽出來沒有?前兒承寵的是那院裡的誰?”
“是雪兒。”春蝶俯身輕聲道。
孟夫人想了想,名字似乎聽過,但跟人對不上號,她就直接問:“你看像我們院裡的誰?”
春蝶顯然考慮過這個問題,不多加思索就道:“像秋薇,一般的白皮膚,體態豐潤。”
孟夫人點了點頭,看似沒頭沒腦地問她:“你和秋薇常在一處的,依你看,她願意嗎?”
春蝶露出一個曖昧的笑意來:“瞧夫人說的,夫人看得起她,肯抬舉她,是她全家的榮幸,豈能有個‘不’字。”
孟夫人便不說話了,喝了口茶,過一時哼笑道:“一幫痴心妄想的,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的臉,都成黃花菜了,還做夢呢……”
**
榮正堂裡。
滇寧王妃對著許嬤嬤吐槽:“我這會才看明白了,王爺真是有一顆——戲文上那話怎麼說來著?”
許嬤嬤笑道:“一顆七竅玲瓏心。”
滇寧王妃輕輕拍案:“對,就是這個詞。”
這接連的故事一般人看個表面的虛熱鬧,稍微有心的想趁熱打鐵分一筆,不管怎麼想怎麼做,仍不脫了以為此是柳夫人失寵的延續反應,滇寧王妃身居高位,掌握的信息量更多,卻是由此注視到了浮華之後的真相。
滇寧王那舊疾,應當是好了。
也許是已經好了一段時日,也許是剛好,但總之是好了。
所以,柳夫人的獨寵也就結束了。
她犯沒犯過錯不要緊,就算沒犯,滇寧王也會給她制造出來。
放出第一則流言的幕後真兇於此時不言自明,滇寧王多思多疑,其實他直接冷落了柳夫人也並沒有什麼,就厭倦了而已,他難道還需要向誰交代他為什麼厭倦嗎?
但某些事別人不知,滇寧王自家知自家事——大概“不行”實在是男人一樁絕大的把柄,所以他為此心虛,認為需要給眾人一個理由。
於是柳夫人膽大妄為敢挑釁正室權力的流言應時而生,看在別人眼裡,也許是因為滇寧王妃對滇寧王說了什麼,或私底下做了什麼,才導致柳夫人的失寵也未可知——畢竟,滇寧王絕跡清婉院的前一天晚上,正是歇在榮正堂的不是?
“幸虧我的媛娘和瑜兒都不像他……”滇寧王妃譏諷地笑,“嬤嬤,你瞧他一天動這麼多心眼,怎麼就還沒累死呢?我當初怎麼就脂油蒙了心,瞧上他了呢?”
許嬤嬤低聲笑道:“因為那時候王爺生得好呀,我們百夷的兒郎們威武健壯,沒有像王爺那樣畫一樣的人,他來同您說一句話,您就痴了。”
滇寧王妃連連擺手:“嬤嬤,你可別笑我啦。不過,不管那黑心肝,單瞧王爺那副皮相,確實挑不出什麼來,我瑜兒像他幾分也不虧了。”提到女兒,她的神色柔和下來,眯起眼想了一會,低語道,“嬤嬤,你說瑜兒穿起女裝來的模樣好看嗎?”
“好看。”許嬤嬤斬釘截鐵地道,“哥兒既秀氣又英氣,誰家的孩子都比不了我們哥兒這個模樣。”
滇寧王妃嘴角含著遺憾的笑意:“唉,總是我耽誤了她,不知道哪天才能見她恢復女兒身了。”
許嬤嬤最知她心裡這些年的煎熬,緩聲道:“娘娘,您不必太憂慮了,我瞧哥兒這些年快活得很,她是個最知好歹的孩子,絕不會怨怪您的。”
“我知道瑜兒不怪我,可這般下去,終究不是了局。”滇寧王妃鎖起了眉頭,“我以前和王爺賭氣,他見我生了媛娘後三四年沒有動靜,就等不及納了孟氏,我不想兒子從別的女人肚皮裡蹦出來,為此鬧了不知多少場。如今我老了,也看開了,什麼世子不世子的,我都不稀罕了,我就想著我的瑜兒能好好地恢復女兒身,向朝廷請封個縣主,以後坦坦蕩蕩地活著,就夠了。”
“那世子,是孟氏生,還是柳氏,亦或者什麼葛氏,都隨他去了。王爺若真的大好了,能早日生出個兒子來,我倒要松一口氣,替瑜兒高興了。”
許嬤嬤忍不住笑了一聲:“娘娘,您急糊塗了,您想一想這三位的年紀,有哪一個還能生育?柳夫人倒是年輕些,不過她若真能,王爺先前好了,肯定她第一個近水樓臺,比別人都搶在頭裡。結果這都沒成,可見是不爭氣了。”
滇寧王妃也笑了:“管是誰呢,能讓瑜兒脫身就行了。不過,大約也怪不得柳氏,沒兒子是王爺一生的心病,他能忍得幾時?恐怕沒多少耐性留給柳氏,見沒信,自然就棄了她。”
不但棄了,為了洗白自身的不尋常,反手還捅了柳氏一刀,滇寧王這樣人物的寵愛,嘖,也就值個半文錢罷。
主僕二人說了半日話,都有些累,歇了一會,滇寧王妃想起一事,囑咐道:“嬤嬤,這些事就別告訴瑜兒了,她問也別說,別汙了她的耳朵。”
別說沐元瑜是個女兒,就是個真兒子,親爹那方面以前不行現在可能行了,由此所以攪動出的亂象也不適合讓她知道。
許嬤嬤忙道:“是,我知道。”又問,“娘娘,您看下一步該怎麼辦好?”
“看住了那些人,別互相使出下三濫的手段就成。總歸都是些妾,誰生的還有差別嗎?”滇寧王妃慢悠悠地,諷刺十足地道,“哪怕是從三四等粗使丫頭的肚皮裡爬出來,隻要是個帶把的,王爺就稀罕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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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回,大家似乎都失算了。
這場開年大戲簡直就沒個落幕的時候,正月末時,清婉院結香來報,柳夫人身體不適,求請大夫。
一炷香後,大夫出清婉院,進榮正堂求見滇寧王妃,拋出柳夫人有孕這一枚險驚掉人眼球的訊息。
滇寧王妃遣人速報滇寧王。
一個時辰後,在外公務的滇寧王飛馬回府。
再一個時辰後,府內後院丟了許多碎瓷。
以孟夫人和葛姨娘院裡丟出的最多。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  ̄3)(ε ̄ *),我翻了黃歷噠,今天是個好日子,祝大家都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