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迦葉。
28
我下樓將這張照片拿給母親,問她知道這是誰嗎。
母親扶了扶老花鏡,眯起眼睛看了看:「你說他啊,葉伽,這不是你高中時期的男朋友嗎?」
我皺了皺眉,力道大得差點把照片抓破:
「你確定他叫葉伽,不叫別的什麼?」
我怎麼不記得自己高中時談了個男朋友?我不是在遇見裴風前就一直是母胎 solo 嗎?怎麼突然冒出了個高中時的男朋友?
還不等我繼續問什麼,母親目光中滿是責備:「你們高二在一起,這才過了多久你就把人家給忘了,怎麼……哎,你呀!」
心頭的詭異感像個黑洞一樣一點點擴大,我抓著母親的手繼續問:
「那我們後來怎麼樣了?」
母親忽然嘆了口氣:「這孩子也是可憐,你們高三的時候,他父母的公司出了問題。
「說是捕殺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殺還殺了一窩,被那東西記恨上,一家子人都沒了。」
我顫抖著嗓子:「一家子……都沒了?」
「他的父母親戚全都死了,那孩子也失蹤了。」
母親眼神憐憫,「我到現在還記得,當初那孩子失蹤前一天,還說畢業了帶你出去旅遊呢,誰知道轉眼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我:「所以,後來查到他們捕殺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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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無奈地搖了搖頭:「這誰也不知道,當時這案子還是如今警局裡最具聲望的劉警官帶頭查辦的。
可到最後一個個都心照不宣了一樣,他們誰都咬死了不說。哎,一般這種沒放出來聲的東西啊,水都深得很。」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天裴風說的那隻「虎鯨」。
……
「被一條戾氣重的小虎鯨給咬了。」
「那條虎鯨的種群不僅被人類獵殺了,作為幸存者,它自己也被人類限制了自由。」
「它有理由這樣做。」
……
「對了,我剛收到裴家小子寄過來的藥。」母親拿了一盒東西出來。
我一看,是裴風經常喂我吃的那種藥。
「他說你老是睡眠不好,要吃這些藥才能睡著。你是年輕人,怎麼那麼愛吃藥,吃多了藥可不好,有副作用的。」
我則緊緊抓著那盒藥,一言不發。
忽然間,什麼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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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我總感覺哪裡很詭異,果然一切都不對勁。
依據照片和母親的說辭,葉伽才是我高中時期的男朋友。
而我卻忘記了葉伽,反而記成了裴風和我交往三年。
既然如此,那就是有人對我的記憶做了手腳。
這做手腳的人,不言而喻。
裴風給我吃的藥,想必就是能擾亂我記憶的東西。
當然藥隻能擾亂記憶,卻不能定向修改。
要定向修改,就得需要某種人類不得而知的超能力。
而有這種未知的超能力,他就不會是人類。
那麼也隻有一種可能——
裴風才是真正的人魚。
聯系之前的種種,我猜想裴風那天受傷時說的虎鯨,指代的不是別人,反而是他自己。
殺了「虎鯨」一個族群的人,就肯定是葉家了。
然而葉家卻留了一個幸存者,並將他關進了實驗室。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裴風擁有極高的智商。
他不僅逃出了那個困住他的實驗室,後來還會對他們展開報復。
這條狡猾的人魚,偽裝成人類,自學了生物和人類社會的規則。
像葉家留了一個幸存者一樣,他也留下了葉伽,並將他改造。
而被改造的葉伽自認為擁有的蠱惑人心的超聲波,其實都隻是裴風在故意誘導他。
畢竟除了身為人魚的裴風,誰還能擁有那種超聲波?
葉伽以為是他讓裴風將自己帶回了家,其實是裴風主動將他帶回了家。
而我做的那些夢,嚴格來說都不是夢。
每一個,都是真實發生在我身上的。
而葉伽為什麼會那樣做,一是因為裴風用某種人魚的超能力改變了葉伽的記憶,讓葉伽以為自己是受害者,對我們進行報復。
二是他與生俱來的某種操縱他人的能力,一步步引導著葉伽做出這一切。
真是可笑至極。
一直以來的枕邊人,竟然才是真正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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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我回了裴家別墅。
因為顧及父母,也顧及懷孕了不方便,我隻能不動聲色地和裴風繼續相處。
五個月後,我把孩子生了下來。
既然我和人魚存在生殖隔離,那這個孩子,就絕對不可能是裴風的。
雖然裴風改變了葉伽的身體構造,但是生殖的基因卻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
我不知道裴風為什麼和我結婚,最後又讓我將這個孩子生出來的目的是什麼。
但葉伽已經不在了,無論如何我都要護住這個孩子。
但我日防夜防,故意抓著雞毛蒜皮的小事無理取鬧破壞夫妻感情,有時甚至不顧他反對帶著孩子出去Ţű̂₌住。
可直到孩子十歲了,他也沒再有什麼別的動作。
依舊每天扮演著儒雅溫柔的丈夫人設。
可這十年,我卻是收集了他不少的身體組織碎屑,以及他是深海奇異生物各種的證據。
作為受害者,我沒有坐以待斃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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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十一歲生日那年,我借口說母親想孩子了,讓孩子留在母親家一段時間。
等裴風從研究所回來,我故意捏著一個女人的頭發絲對著他破口大罵,質問他是不是外面有了女人。
裴風一聽,當即皺了眉:「嫋嫋,你別亂ṱü₇說,我最愛的就是你。」
我心頭暗暗冷笑。
你要是真的愛我,又怎麼忍心設計我?
你不是佔有欲很強嗎?又怎麼舍得將我分享出去?
你留下我,留下孩子,不過是因為沒了家人覺得孤獨,想有個家吧?
甚至於你看著仇人的女朋友成了自己的妻子,仇人的女兒每天喊自己爸爸,心頭都不知道有多暢快呢。
我才不相信一個物種會愛上另一個物種。
我對你來說,更像是相處久了的將就吧?
我抱著手臂,不依不饒:「愛我?每個出軌的男人第一句話總是這套說辭!」
「嫋嫋,十年過去了,你的疑心病怎麼越來越嚴重了。」
裴風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倦怠,「夫妻生活難道都是這樣的嗎,戀愛時甜甜蜜蜜,一結婚就全是雞毛蒜皮。」
我質問:「所以你後悔了嗎?」
裴風沒說話。
他不說話,我正好就有了借題發揮的東西。
大吵大鬧了兩個小時後,我拿起行李出了門。
裴風也是被我吵煩了,沒再像以往一樣抱住我說不要走。
所以這一次回家,我回得格外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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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父母家,我就帶著他們住進了我秘密購置的公寓裡。
然後打了當初調查葉家死因的劉警察電話,告訴他我們已經安全,他則跟我說特警們開始行動了。
其實早在十年前,我一聽母親說完那事就立刻找到了劉警察。
但當時他讓我稍安勿躁,說要先找到足夠的證據。
畢竟不同於葉伽的籍籍無名,裴風年紀輕輕便躋身生物界神壇地位不凡,沒有足夠的證據的確不好動他,一個不小心就很容易翻盤。
如今一切都已經準備好,我沒有不將裴風送進去的道理。
裴風被抓的那天晚上,我的手機響了好幾次。
我眼睜睜看著,一次也沒有接。
我無法原諒裴風對我做過的那些事。
可裴風被抓的一個月後,我帶著女兒佳佳逛商場時,佳佳忽然吵著就要見爸爸。
我摸著佳佳的小臉為難道:「爸爸做了很多對不起媽媽的事,還想見到爸爸啊?」
佳佳癟著嘴忽然哭了:「可是爸爸對媽媽一直很好啊,媽媽怎麼可以不見爸爸?」
平心而論,裴風這十年裡對我確實很好。溫柔,包容。
但我一想到這些好都是假的,葉家的血染了他滿手,自己以前被他戲弄,我都受不了這些好。
我嘆了一口氣:「因為爸爸不正常。」
「爸爸為什麼不正常?」
「因為爸爸不是人。」
佳佳則懵懂地歪著頭,一點不明白那句「不是人」是什麼意思。
她現在不明白沒關系,等她再長大一些我再跟她解釋。
畢竟我要怎麼跟這麼小的她解釋,她真正的爸爸早已經被這個爸爸給害死了呢?
可當我一抬頭,不知道為什麼,周圍的人卻像在盯怪物一樣盯著我和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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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我還是決定帶著佳佳回別墅一趟。
不是為了別的,單純為了拿回我以前的一些東西。
如今的別墅早已人去樓空。
我帶著佳佳走了,裴風則被抓獲扭送到了特定的關押所。
裴風作為非人類高智商生物,又害了整整一家人,估計一輩子都不可能被放出來了。
我牽著佳佳的手,從別墅的大門,一步步往裡走去。
這裡還是和以前一樣,隻是滿地的落葉無人打理。
路過那片幾十平米的水池時,我短暫地停了一下。
心頭鈍痛,我咬了咬唇,和佳佳往樓上走去了。
我在房間裡收拾著東西,佳佳則在房間的地毯上歡快地滾來滾去。
隻是滾到一半,忽然不動了。
我覺得奇怪,正想回過頭看看發生了什麼。
一隻手卻突然蒙住了我的眼睛。
微涼的呼吸一點點靠近,那人的嗓音一如幾個月前清冷磁性:
「嫋嫋,歡迎回家。」
我收拾的動作剎那間頓住,脊背發涼。
這嗓音……
我極慢極慢地轉身,果然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
裴風放下了蒙住我眼睛的手,抓住我的手落下一吻,薄唇緩緩勾起,目光深邃:
「我們給你制造的這場夢,還滿意嗎?」
門外又一道腳步聲響起,我循聲望去——
竟然是本來死去的迦葉!
迦葉一步步走過來抱住我,貼著我的耳朵輕笑,嗓音又低又啞:
「夢醒了,就該接受現實了,寶貝。」
我默然片刻,想起了什麼似的,緩緩扭過頭看向了一旁的孩子。
孩子對這一切似乎習以為常,眨巴著純真的大眼睛。
迦葉勾了勾唇,打了個響指。
孩子卻像受了刺激一樣,猛地一下摔坐在了地上。
眼神空洞,雙目無神。
所以哪裡有什麼孩子?
這東西,隻是個沒有靈魂的布偶娃娃而已。
34
被短暫忘卻的記憶頃刻間湧上來,
我一切都想過來了……
原來被滅的族群不是虎鯨,而是人魚。
滅人魚族群的也不是葉家,而是我的家人。
因為貪婪,因為獵奇。
我的家人逼死了他們,卻沒注意到兩條漏網之魚。
再然後,他們也讓我的家人陪了葬。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卻放過了我,一直將我撫養長大。
從十六歲到成年,我一直以來都是眼前這兩條人魚的囚徒……
而我所以為的這段經歷,不過是兩條人魚精心設計的一場幻覺,一場哄騙著我玩的遊戲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