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這麼簡單麼?」我突然覺得自己的智商遭到了羞辱。
「學會了嗎?」陸淮安眼神溫柔,絲毫沒有嘲弄的意思。
我卻被看得一陣臉紅,尷尬地點點頭。
「重新再給我泡一杯吧。」陸淮安說道。
「好。」
我走過去,從櫃子裡找出消毒好的Ťŭ̀ₑ咖啡杯,按下兩杯鍵,一杯滾燙的咖啡就衝了出來。
我將咖啡端給他,低垂著眉道:「其實你不用特意跑過來教我,和我說清楚了就行。」
自己是不夠聰明,但也不至於這麼簡單的事都理解不好。
陸淮安愣了一下,似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氣氛有一丟丟的尷尬。
這時一張熟悉的臉探了過來,「老陸,你怎麼躲這兒來了?」
夏大寶見到我時,眼神隻微微驚了一下,便將目光重新投到了陸淮安身上,問:「裕河自殺男孩的父母又來了,要見嗎?」
「你先帶他們去會客室。」陸淮安臉色一沉,隨即將咖啡放下,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你帶上紙和筆,和我一起進會客室。」
「不是吧老陸,這麼重要的案子,你居然讓她一個實習生參與?!」夏大寶很不爽地質問。
陸淮安沒理他,邁著大步回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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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卻心跳加快地用手機輸入了「裕河自殺男孩」這六個字。
果然是他!
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父母還沒有釋懷,還在找律師打官司,討要公道。
我回到辦公桌前,拿起紙筆,心情突然變得沉重。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還能認出我嗎?
18
「還不進來!」陸淮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我立即收拾好心情,跟隨他進了會客室。
映入眼簾的是兩個面容憔悴的老人,他們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但看起來卻給我一種年近六旬的錯覺。
距離那件事的發生也不過五年。
五年前,我第一次見安海洋的父母時,他們比現在的陸淮安大不了幾歲。
「陸律師,這位是……」安海洋的母親端詳了我片刻,緩緩問道。
陸淮安伸手將我拉至身邊,「我們所新來的實習生,周青青。」
「周青青……」安海洋的母親重復了一遍我的名字,慢吞吞坐了下來。
就在我以為她已經忘記我時,她忽然猛地拉住我的手道:「周同學,你是知道我們家海洋的,他性子從小就溫順,從來不會主動惹事,你告訴陸律師,我們家海洋不會無緣無故就跳河的。」
她還是認出了我。
我感覺雙腿猶如千斤重,怎麼也挪不開。
陸淮安似乎感受到我的無措,不動聲色地將她推開,將我護在了身後。
「溫女士,她隻是我們請來的實習生,不負責這個案子。」
安海洋的爸爸走過來,扶著安媽媽,小聲地辯解道:「陸律師,我想你誤會了。這位周同學,和我們家海洋曾經一個高中,我們隻是……」
「敘舊的事你們可以私下討論,現在是工作時間,我們進入正題吧。」陸淮安冷漠地打斷道。
他說完,突然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我會意,立即坐在他旁邊開始了記錄。
安海洋跳河的事情,我也算半個親歷者,其間緣由,眾說紛紜。
真真假假的消息,當時傳得沸沸揚揚,安父安母也因聚眾鬧事被刑拘過一段時間。
出來後,他們不停上訪,打官司。
感覺整個人生都因這場意外被毀了。
他們千裡迢迢來找陸淮安,也是沒有退路了。
「陸律師,我和海洋的媽媽,早就聽說了你的為人,也認可你的專業,請求你務必接受我們的請求。」
除了開場的小意外,整個聊天過程很順利,所以我以為陸淮安會毫不猶豫地接下這個案子。
結果,他卻表示自己沒有檔期。
任由安海洋父母怎麼懇求也沒有松口。
那一刻,他在我心目中正直的形象沒那麼高大了。
送走了安海洋父母,陸淮安單獨把我叫去了辦公室,從郵箱調出我的檔案。
看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問:「你是江城人?高中讀的江城一中?」
「對,我就是江城一中出來的,我高中的時候,學校有個畢業生跳河了。」想到安海洋父母現在的模樣,我語氣不自覺間就有點衝。
「那你知道那個男生為什麼跳河嗎?」陸淮安問。
敢情在我這裡取證來了!
「大家都在傳,他高考沒考好,壓力太大沒想開……」
當然,還有傳校園霸凌,被老師打罵等,後來都一一被警方闢謠了,該抓該道歉的都做了。
五年前,這起事件可謂是自媒體的狂歡。
最後警方調查一公布,各種陰謀論的帖子層出不窮。
但時間一久,人們也就慢慢從這件事情裡走了出來,去找別的瓜了。
唯一沒走出來的人,是安海洋的父母。
他們收集了所有網上的陰謀論,相信自己的兒子的死亡另有蹊蹺。
這五年,他們上訪、找律師、找平臺,所有能發聲的機會,他們一概不放過,
仿佛著了魔。
我記得我上學的時候,曾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安媽媽舉著牌子站在校門口討要說法,結果一次次被校警轟走。
那時候的我,突然很討厭這個叫安海洋的男孩,他有那麼疼愛自己的父母,怎麼會舍得死呢!
有一次下雨,我主動遞給了安媽媽一把傘,她抬起頭看著我,問:「你是我們海洋的朋友吧!」
「是。」
「那我們海洋在學校表現怎麼樣啊?」
「他很好,很善良,還喜歡幫助同學,我們所有人都喜歡他。」
「謝謝你,同學。」安媽媽突然就抱著我哭了起來。
待她的淚終於哭幹了,她才問起我的名字。
我說,我叫周青青。
「我會記住你的,周同學!」
安媽媽說完這句話,便將雨傘還給了我,然後朝著馬路的對面跑了過去。
那天之後,她再也沒有出現在學校門口。
……
19
我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說給陸淮安聽。
他幽黑深邃的眸光靜靜地落在我的身上,卻始終沒有開口。
我訥訥地問:「你能幫幫他們嗎?」
「怎麼幫?」突然,陸淮安扯了一下嘴角,輕笑起來。
「幫他們打贏這場官司。」以他的實力,我相信他一定能幫到安海洋的父母,替他們查明真相,拿回屬於自己的真相。
「你連事實真相都沒弄清楚,就覺得我能贏這場官司?」陸淮安又笑了,但這一次我從他的眼底看出了嘲諷的意味。
我臉一紅,意識到自己的這句話確實很不嚴謹,很不專業。
「對不起。」我低下頭,主動認錯。
陸淮安看著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既然你想幫他們,那就付諸行動,將當年的真相弄清楚。」
咦?
我驚訝地抬頭,看著陸淮安。
他這是同意接下了?
「這個案子就作為你的實習考核內容吧。」陸淮安再次道。
「陸叔叔,」我激動得聲音都顫抖了,語無倫次地問,「有沒有人說你是天使?」
「沒有。」陸淮安臉一黑,將我請了出去。
回到辦公桌上,蘇雨正嫉妒萬分地看著我,「喂,你和陸宇他叔什麼關系?」
「和你有什麼關系。」我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怎麼說你也是陸宇的前女友,我可不想你做出讓我們陸家蒙羞的事。」蘇雨假惺惺地說。
「讓陸家蒙羞的不是你嗎?蘇小三!」我冷笑。
「周青青!」蘇雨咬牙切齒地瞪著我,但礙於公眾場合又不好發作。
看著她吃癟的樣子,我心裡簡直爽翻了天。
20
為了弄清楚安海洋當年跳河的真相,我又約見了安海洋父母幾次。
從那裡詳細了解了案情的經過,以及事後的一些媒體報道。
安爸安媽這次的訴求很簡單,他們就是想弄清楚安海洋的死學校到底有沒有責任。
為此她給我看了全國網民給他們寫的信,信裡面表達的都是對他們追查真相的支持與理解。
安媽媽說,這些信件和網友的留言是支撐他們走下去的信念。
我將自己溝通的結果,以及安爸安媽給我的一些證據整理後交給了陸淮安。
陸淮安看過後,和安爸安媽又見了一次。
這次的談話,我沒有參與。
但安爸安媽從會客室出來,臉色很凝重。
送走了安爸安媽,陸淮安將我叫進辦公室,問:「下周一我準備出差去江城,要一起嗎?」
「啊?」我徹底呆住了。
「要去江城一中,還有當地派出所收集一些證據材料。」陸淮安解釋。
「我去。」我隻猶豫了一下,便決定參與。
試問,哪個實習生能拒絕和陸淮安一起出差這樣的好事!
哪怕出差地點是我最不想踏足的江城。
21
確定了要和陸淮安出差,我提前和學校請了假。
臨上車前,小夏往我書包裡塞了本漫畫,拍拍我的肩,「機會難得,好好把握。」
我掏出來想還給她,她已經轉頭跑沒影了。
「是有什麼忘了拿嗎?」陸淮安走過來關心地問。
我看著手裡那不堪入目的封面,手忙腳亂地將漫畫重新塞進書包,「沒。」
「那走吧。」他主動接過我的行李箱,放進後備廂。
我臉紅如血地上了車。
心裡卻將小夏罵了十八遍。
這家伙要不要這麼搖擺!
一會兒讓我追他哥,一會兒又讓我拿下陸叔叔。
還塞給我這種兒少不宜的漫畫,她真是病急亂投醫!
「空調溫度高了嗎?」陸淮安觀察到我的臉色,很紳士地問。
「有點。」我搪塞。
「那我先關了,冷了再和我說。」陸淮安說著,便關掉了空調。
隨後便發動了車子。
江城離這兒約有 4 個小時的車程,到達下榻的酒店已經中午 12 點了。
在酒店簡單休整了片刻,陸淮安提議出去吃飯。
問我有沒有美食推薦。
我低著頭,想了想,說:「聽說萬達那邊有家火鍋店不錯。」
「你吃過?」陸淮安問。
我搖搖頭,「聽過。」
像我這種窮學生,讀書時家裡給我的生活費,一個月 600,一日三餐都是學校解決。
吃得最奢侈的那次,就是我考上大學那次,我奶奶自掏腰包請了當地最貴的廚子給我辦的升學宴。
「今天我請你吃。」陸淮安像是察覺了什麼,晃了晃手裡的車鑰匙。
「謝謝。」
「回頭讓公司報銷。」他拍了拍我的後腦勺,「上車。」
「哦。」
所以,這算是商務應酬?
22
到了萬達,人滿為患。
我推薦的那家火鍋店,排隊等號要少說也要等半個小時。
我們隻吃了早飯,又開了一上午的車。
想到還要等半個小時才有位置,真的很喪。
很想說,要不別吃了。
但一想到是自己提議來這邊吃的,又開不了這個口。
陸淮安拉著我在等候區的沙發上坐下,「我約了李所長 4 點看卷宗,時間很寬裕。」
他是在安撫我的情緒嗎?
怎麼會有這麼暖心的男人?
他真的 32 年來,從來沒交過女朋友嗎?
是因為太暖了,老天爺不想讓他專屬於某一個女人,才讓他一直單著的嗎?
「怎麼了?」我赤裸裸的目光讓陸淮安困惑地擰了擰眉。
我尷尬地摸了摸羽絨服的口袋,突然發現口袋裡有兩粒椰子糖。
「請你吃糖。」我機智地掏出糖,遞到他的面前。
他驚訝地看了我一眼,撿起糖果,剝開放進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