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珩再也沒有父親了。我也失去了父親般照拂我長大,如師如父的我的皇伯伯。
從前縱橫謀劃,是知道他為我們二人做支撐,我們一直盼著他能清醒過來,看看我們二人扳倒逆黨,讓他誇誇我們的成長。
而現在,這個後盾沒了。
記得當初群臣圍攻,我把朝堂攪得烏煙瘴氣。
他知道了並沒有惱我,隻是溫柔地對我說,「阿昭辛苦了。」
我跟他說,您快點好起來自己忙。
他那時就沒有答話,是不是那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的身子回天乏術。
或許命運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我們贏得那麼徹底。
它給我們贏的局面,卻也要我們付出讓我們慘重的代價。
17.繼位
阿珩接連喪父喪母,他痛恨自己沒能及時察覺,把這一切都歸在自己頭上。
辜珩和辜銘,堅持給陛下守靈,跪暈了都不肯休息。
停靈的地方按照他的意願,沒有裝飾得過分奢華,一如他生前崇尚節儉。幾個孩子跪了一片,大家都靜默著,隻聽見紙錢被火舌舔舐的聲響。
火光搖曳,宣布著這位一生勤政仁厚的帝王徹底離開。
棺椁下葬,阿珩繼位,他想立刻封我為後,我沒有答應。
暫時還不行,我之前為後許久,雖說是為了設局,但是實打實挨了很長時間的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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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殘黨未清,時局不穩,若此時讓我再次入主鳳棲宮,豈不是給了殘部攻擊皇室,攻擊我母家的由頭。
實在不是好時機。
況且阿珩面容受損,繼位後總有人以此做文章,說他容貌受損阻礙國運。
能這樣說的必然是逆賊的其他殘餘的黨羽,這些宵小在離我們不遠不近的地方煽動言論。
他們試圖埋下禍根,在以後的歲ẗųₜ月裡謀劃著動搖國本。
我們還是得繼續在暗處和這些人鬥下去。
說實在的,從前我是真的不喜歡摻和在這樣爭權奪勢的局面裡。
冒險入宮,成為皇後,才漸漸明白,那個曾經無憂無慮,隻懂風花雪月的我,根本無法和阿珩站到一起。
時局動蕩下,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皇後,一位尚且年輕的帝王,怎能不被亂臣賊子盯上。
隻有手裡握著穩固的權利才能讓我和他在高位上坐得安穩。
路至此處,若是不能迅速成長起來,便隻能任由他人吞吃。
從前阿珩一直以為先皇龍體康健,自己還有時間歷練。
誰知道風雨驟降,猝不及防到讓他隻能用餘生懊悔。
正如阿珩數次夢中驚醒,一聲聲對先帝說著自己無用,又說對不起母後,沒能提早察覺,一切都是他的錯。
這樣的情況不能再發生了,我們無法負擔這樣的代價。
剛登基時,阿珩的狀態屬實不算好。在我的一日日陪伴下他才漸漸恢復了些從前的狀態。
他的話比以前多了一些,入睡時吃的藥物也在慢慢變少。人也不似從前那般消瘦 。
我對這向好發展的一切感到高興。
阿珩說想讓我爹回京城養老,但和我爹提起時他老人家自己不願意,非說跟我娘在華南待慣了,不想走。
我難得沒有跟我爹開玩笑。他不肯留在繁華的京都,是為了讓我日後坐上後位少受些揣測。
畢竟在京中,一個有強硬的外戚撐腰的皇後,即使我和阿珩情比金堅,也要受到質疑。
誰又能知道我們的愛情是否能敵過歲月消磨。
我知道他信我愛我,這是他待我的好。
可是被愛的我不能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應該承擔這份壓力,我也要為我們的感情做些什麼。
阿珩雖有嫡長子的身份,登基得順順利利。
但他眼下還不是一位合格的帝王。
他有著柔軟的心腸,又在頗為年輕的歲月裡接連喪母喪父。
就在這場所有人隻覺得這是一場亂臣賊子造成的政治禍亂裡,阿珩作為這個禍亂最大的受害者,真真切切地失去了雙親和意氣風發的自己。
這樣柔軟的人被祖宗禮法和父母期盼送上這萬人之上的位置,是福是禍真的很難說清。
不過阿珩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成為你的臂膀。你耐心等我,我很快就會風風光光地站在你身邊。
辜銘娶了薛感玉後,帶著她回到了封地,以為可以過上婚後沒羞沒臊的日子。
但是沒過多久就被我一封密信抓去和我爹一起掃除餘孽。
阿玉對此倒是很高興,她一直有著捍衛正義的夢想,高高興興地跟著辜銘前往西南。
那些造謠阿珩容顏受損阻礙國運的流言自西南起,我和阿珩思量後,認為那邊可能還有些柳氏的殘黨。
柳相已經伏法,但他兒子柳柯還沒抓到。
大婚當日他本該在外策應,眼見情況不對便趁亂逃了出去。
當時場面太亂,察覺時已經晚了。
放虎歸山,永遠是個禍患 。
18.最好的洗白
兩年後,殘黨被悉數剿滅,柳相那個逃竄西南、試圖再次翻身的嫡子柳柯被我爹設計生擒,押著回京待審。
這期間,阿珩勵精圖治,朝野上頗有賢名。
臉上的那處燒傷在外邦進獻的靈藥下淡化了許多,不仔細瞧已經看不出來了。朝野對於他容貌受損的議論不攻自破。
阿珩在我爹榮耀回京的第一日便下旨褒獎朔懷王一脈忠君體國,於社稷有功,大行封賞。
薛相適時上奏,表示後宮無主,朔懷王賀氏一脈屢次忠君勤王,寵辱不驚,如此門第家風,賀氏女可堪為後位的不二嘉選。
我爹此時婉拒官爵,更是主動請求繼續坐鎮華南,保社稷安定。坐實了忠臣的賢名。
三方配合,我在朝臣的舉薦下,名正言順地成為了他的皇後。
此時,朝堂上關於我的詬病已經幾乎不見。
天下人才不會管我當初為後時的所作所為是多麼的情勢所迫。
體面又幹淨的家世才是一個皇後最好的洗白。
帝後大婚,我一步步走向高臺,準備和他一起受萬民叩拜。
走在層層高臺上,我腦海裡回想起我們一起度過的歲月。
我們曾經不止一次地,差一點點就能成親。
可是各種陰差陽錯下,生生被耗到了今日。
他從高臺上走下來,牽著我的手一同登上祭臺。
「你怎麼下來了,這不合禮數呀。」
「不管合不合禮數,我都要來接阿昭。」
入主鳳棲宮
時隔多年,我再次坐在鳳棲宮的後位上,心境大不一樣。
現在政治清明,朝野局面平穩。沒有人說我是禍國的妖後,他們隻會說,皇後和皇後的家族為這個天下帶來的祥和安寧。
回想當年在夜裡,那個背著傷痕累累的阿珩在夜路裡艱難行走的我,一下子頗為感嘆命運的巧妙安排。
也許從那個夜裡一切就已經注定,我不會做做攀附他的藤蘿。我會是那個可以和他並肩,能和他相互扶持的人。
或許那日我威脅假太子的那句話真的一語成谶。
我對他說,我本來是可以先做太子妃,再當皇後的。他非要娶柳相的女兒,我便隻能跳過這步了。
當時的這句話隻是為了坐實我的因愛生恨。
現在想來,我可不就是跳過太子妃,直接成為皇後了嗎?
真是造化弄人。
在這中間阿珩給了我極大的信任。他讓我參與部署,替我完善思路,我們時常在討論布局謀劃時一談就是一整夜。
經過這幾年的坎坷風雨,我們的身份不再局限於愛人,我們還是對方的可堪託付性命和鴻願的知己。
有一次我們倆偷偷溜到宮裡荒了多年的宮殿。甩開所有人的視線,在寥落的院落裡,他吹埙,我彈琴,宛如回到了兒時。
他還運功帶我飛到屋頂上俯瞰皇宮,差點嚇得我叫出來。過後又覺得頗為刺激好玩,纏著他再來。
如果月色剛好,我就靠在他懷裡看月亮,對這世間的陰晴圓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
後來宮中女官來報,說近日有些宮人向她反映,無人的宮殿傳來樂聲,懷疑鬧鬼。
我瞄了阿珩一眼,他接到眼神後一本正經地開口,訓斥宮人不得捕風捉影,以訛傳訛。
後來我跟阿珩商量,既然宮殿那麼多空著,荒著可惜了,不如廣開宮學。
一批收世家大族子弟,增進學識和修養,免得這些孩子依仗家中權勢沉湎聲色,糟蹋青春。
一批廣納民間具有靈慧的才子才女,為後世積累賢才。
阿珩聽完後高興地連聲誇贊,抱起我轉了好幾個圈。我嚇得連聲尖叫,一邊笑一邊不住地拍打他讓他放我下來。
他不放,抱著我小跑進了鳳棲宮,嘴裡還喊著:「送皇後娘娘回宮咯」
羞得宮女們都不好意思抬頭看我們。
我在他懷裡笑罵他不正經,哪有皇帝的樣子,心裡的幸福卻掩蓋不住地從笑容裡流出來。
對了,我本想親自操辦宮學的事,但是很不巧,被診出有孕兩月。胎氣有些不穩,需要臥床休養些時日再觀察。
於是阿珩一個人忙了起來。
一面盯著宮宇的修葺工作,一面著手派心腹調查有無官員從中中飽私囊。
更是親自挑選宮學的老師,剔除了一群雖然飽學但過於迂腐的夫子,趕走了一群對學生的出身存在歧視的官員。
甚至提拔了一群官職微小,但對於教育一塊頗有見解的教師。
在我們二人的反復討論下,我們決定設立司學。專門招攬對教育方面有造詣的人才,使得宮學的教師行列更加正規。
阿珩真的成長了很多,越來越有帝王的樣子。我甚至在他身上看見了先帝的影子。
這樣一想,有些酸楚。這些本來皇伯伯可以一點一點地教他,不必讓他這樣摔打著摸索前進。
如果皇伯伯和娘娘知道阿珩現在這樣好,在天之靈應該會倍感欣慰吧。
對了,阿玉聽說我有孕,趁著辜銘回京述職的機會隨他一起來了。
宮人來報說,王妃薛氏已經到宮門口。
我一下子就從瞌睡中驚醒了。
什麼?她快要殺到鳳棲宮了?
愣著幹嘛,把點心幹果什麼的收起來啊,她一來這些還能剩嗎?
阿珩一邊笑我快要當娘親的人居然小氣起來,一邊往我嘴裡塞了最後一塊椰蓉酥,順手幫我擦了擦嘴,隨後幫忙收起了盤子。
我吃得有點急,差點噎住,趕忙灌了口茶順順。
剛放下茶杯,就遇見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逼近,還沒見人影就聽見薛感玉這個大嗓門。
「阿昭~我想死你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