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隨後皇後悠悠開口:
「皇上可還記得,徐丞相曾向先帝提及三皇子和妹妹的婚事。莫不是妹妹和當時的三皇子,二人早有情愫?」
清荷也趕緊補刀,加速徐月嬌的死刑:
「聽了皇後娘娘的話,奴婢想起若皇上不來鳳棲宮,貴妃娘娘就寢時,便會戴上一枚玉佩。
「那玉佩上,刻著已故三皇子的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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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聽罷,身體緩緩倒在殿上。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此時此刻無論她說什麼,皇上都不會再相信他。
三皇子沈景修,是皇上不可提及的逆鱗。
當時先帝欲把徐月嬌指婚給三皇子,可三皇子突然墜馬身亡。
滿宮都說,這位三皇子風流倜儻。
一雙桃花眼滿是風情,是無數京中貴女的深閨夢裡人。
三皇子死後,皇上順理成章成了太子。
在她父親的籌謀下,徐月嬌這才嫁入東宮,成了太子側妃。
如今舊事重提,皇上心裡的疑慮ƭü³,再揮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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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月嬌被賜毒酒時,皇上剛來過鳳棲宮。
聽說徐月嬌跪了兩天兩夜,隻求再見皇上一面。
見她頭都快磕爛了,沈景之這才見她一面。
我接過宮人的酒盅,來到鳳棲宮。
畢竟我還有個好消息,若她不知曉,豈不白費工夫?
一段時間不見,鳳棲宮竟然凋敗成這樣,再也不見往日的生氣。
那株合歡花,幾日之內,竟葉落根枯而死。
斑駁的宮門吱呀打開,我看到躺在床上的徐月嬌。
昏黃的夕陽透過軒窗明紙,照在她的臉上,她眼角的細紋依稀可見。
而她引以為傲的一頭烏發,不過幾日工夫就幹枯灰白,再沒了往日光澤。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旁邊宮人趕緊為我搬來一張椅子。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殿內空空如也,不禁慨嘆:
「咦?這滿宮的玉器珠寶哪兒去了?
「哦,妹妹想起來了,姐姐隻要不開心就砸東西,怕不是被姐姐砸沒的吧?
「剩下值錢的物件兒,怕早被太監宮女兒搬走了。
「不過也是,畢竟姐姐成了庶人,皇後也說,這麼好的東西庶人怎麼配得上,便賜給了宮人。
「平日裡姐姐瞧不上的宮人,如今也比姐姐尊貴了幾分呢。」
見我陰陽怪氣,她氣急,ṭŭ⁽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嫌棄地拿起帕子,捂住口鼻。
她緩了一會兒,瞪了我一眼:
「不過是個洗腳的賤婢,如今也敢踩到本宮頭上。本宮隻恨,當初沒有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本宮就算是庶人,也隻是一時,本宮是當今丞相的嫡女,誰敢動我?
「等本宮出了這鳳棲宮,定將你這等賤婢千刀萬剐。」
我仿佛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俯後仰。
隨後掏出袖中的東西,扔在地上:
「唉,本宮念著您入宮早,這才敬您一聲姐姐。可您左一個賤婢,右一個賤婢,著實再好脾氣的人,也會氣惱不是?
「本宮新得了個好物件,聽說是從徐丞相身上扒下來的,你應該挺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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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那枚鑲金翡翠扳指,滿臉驚駭,眼神露出一絲驚恐:
「我父親的東西,怎麼會在你的手上?」
我捂嘴輕笑,銀鈴般的聲音傳來:
「什麼勞什子丞相?你那爹爹,早成了亂葬崗的亡魂啦!」
看她面色發白,如同一張死人臉,我渾身暢快:
「你看,還是本宮好心,親口告訴你這個好消息,這樣本宮今晚才能睡個好覺啊。」
她起身,想抓住那個翡翠扳指。
可下一秒,她不慎滾到地上,甚是狼狽:
「是我將你提拔到我身邊,你為何要害我至此?我和你並無深仇大恨……」
我直接打斷她,聲音滿是恨意:
「是嗎?
「我和你之間,真的沒深仇大恨嗎?
「你當初想要借種生子的第一個侍衛,叫謝雲止,他是我的未婚夫。
「可你殺了他!
「當初你讓我送如意一程,想著她沒了舌頭也不會寫字,我絕對不會知道這個秘密,是嗎?
「可她的心上人,是趙太醫。眷侶之間,又何曾有過秘密?」
那日如意死後,我看到匆匆趕來的趙太醫,也得知了真相。
腦海中浮現阿止溫柔好看的面龐,我眼角垂下一滴淚:
「阿止是世間最好的男子,可你將他剝皮剔骨,毀了他的臉,扔給野狼,我連安葬他都找不到屍體。
「徐月嬌,現在你說,我們之間有沒有深仇大恨?」
她跪坐在地上,透過我,看著窗外愈發微弱的夕陽: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為了扳倒我,你們用一塊兒破玉誣陷我和沈景修,這等好手段,可真是難為你們了。
「滿宮誰不知道,他曾是皇上最大的勁敵。他若不死,這天下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沈景之說過,登基後第一個孩子,隻能是我的,可他依然成了幾個公主的父皇。
「我曾經那麼愛他,對他一次次地隱忍和信任,直到雲嫔流產他降罪於我,還差點廢了我的位分。
「我才明白,什麼情啊愛啊都是假的,隻有母憑子貴是真的。
「既然他無情在先,又何故怪我不義?我偏要他養著別人的骨肉。
「和他在一起,不過是假裝愛他,為我的孩子鋪路罷了哈哈哈哈!」
看她瘋魔至此,我甩給她一巴掌:
「你再恨皇上,那是你自己的事。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因為自己的欲望,隨意殺戮,毀了我的阿止。
「我們雖為蝼蟻,可有愛有恨,值得幸福地過完一生。」
見她瑟瑟發抖,我步步緊逼:
「皇上為何不在你宮裡過夜,你心裡自然清楚。
「你生子後肚皮上的瘢痕,可是趙太醫為你尋來的好藥,嘖嘖,你這瘢痕啊,可會越來越多。
「所謂的滴血驗親,隻是一場玩笑罷了。你雙胎近日喝的安神湯,早加了水蛭厭惡之物,自然不會吸你孩子的血。
「而勸慰皇上立太子的臣子,表面上是你父親的麾下之臣,可早就暗中為皇後父親效力。
「你看,後宮眾人,早就想除去你了。」
這時,一個宮人慌忙稟報,說皇上不好了。
而徐月嬌突然拍手大笑,狀若瘋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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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中毒了。
是砒霜。
聽說皇上剛從鳳棲宮回去,半路就不行了。
太醫趕到時,沈景之已經七竅流血,當場殯天。
而他上一個見到的人,是徐月嬌。
她癲狂大笑,頭發凌亂,整個人坐在地上:
「他喝的最後一道茶,是我為他烹的。不過寥寥幾語,他就被我哄了去,哈哈哈。
「他以為我跌到谷底,便失去了警惕。可他不知道,溫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呢。
「哈哈哈哈哈……」
趁我不備,她一把奪過毒酒,一飲而盡。
看著她癲狂的眼神,我冰冷的護甲抬起她的臉,留下紅痕:
「哦,是嗎?可這酒無毒啊。
「害死我的阿止,你以為能輕松死去?
「哦對了,你能找到砒霜,殺你想殺的人,可是我和皇後娘娘的授意。
「我們啊,不過是借你這把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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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誕下皇子後,皇後就想除掉皇上。
她知道皇上內裡薄情寡意,鍾情犬馬聲色,並非仁君。
有他在,朝中能言善諫的忠臣不知何時就會掉腦袋。
包括她的太師父親。
她本不想摻和前朝後宮紛爭,可我幾句話,令她不得不看清形勢。
那天我帶著清荷求見,行禮後說了兩句話:
「貴妃的胎不是龍裔。
「若貴妃的孩子成了太子,中宮必定危險萬分。畢竟,樹欲靜而風不止。」
於是,我們一同設了一個局。
這幾日,在得知徐月嬌暗地裡想買砒霜時,她一下就猜到徐月嬌的計劃。
徐月嬌自知難逃一死,可她還不知道相府已被抄家。
她知道,隻有皇上死了,她的丞相父親才有一線希望留下全屍,甚至活著。
徐月嬌病急亂投醫,可一切隻不過是計劃中的一環。
靈堂裡,我假裝哭得梨花帶雨。
可剛回宮,一盒盒百合香膏就被我悄悄扔進恭桶。
那裡面混著大量麝香,是避孕神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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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死後,剛滿月的皇嫡子成了史上最小的皇帝。
而皇後成了史上最年輕的太後。
她戴著太後華貴的鳳冠,拉著我的手。
她說她不善治國,隻想醉心於詩書字畫。
她的父親是教了她水墨丹青,可從沒教她一個女兒家治國論政。
為了不讓我離宮,她特此破了女子不能為官的先例,我成了她的女官。
和諸位老臣一起,做她的智囊團。
她握著我的手,滿眼不舍:
「當初你來找哀家,哀家就感慨,一個宮女出身的人,竟然要盡全力扳倒貴妃。
「在沈景之面前,你慣是裝可愛無知,可我知道,你什麼都懂。你識人心計的能力和有勇有謀的手段,用在朝堂之上,哀家甚是放心。
「稚子無辜,哀家不喜殺戮。徐月嬌的孩子,先帝將他們仗殺之前,我已將他們偷偷送到山野,此生無法進京。
「至於如何處置徐月嬌,哀家可以交給你。
「但除此之外,哀家希望你能用你的才智,在後宮,幫我管管這一眾太妃宮嫔。在前朝,幫我鬥鬥這幫老油條,穩固這江山。
「畢竟,皇宮之外,又有多少孤苦無依的謝雲止和寧安?」
聽到阿止的名字,就知道,我再也走不了了。
皇後娘娘,不對,太後娘娘殺人誅心啊。
還說我識人心計,我看,明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想讓我做牛做馬來操勞,她好做甩手掌櫃。
可我還是慫了。
不過在接手女官冊寶之前,我出了一趟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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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一座茶館裡,外面的門匾其貌不揚。
可常來這裡的達官貴人都知道,裡面Ťű̂ₗ別有洞天。
對了暗號進去,會有一個丫鬟過來,專門領著他們進到一個暗門。
裡面有個滿臉刀疤的女人,不知姓甚名誰, 隻聽說好像是宮裡的寵妃。
她被鎖在裡面,全身新傷加舊傷, 傷痕累累。
暗門一關,達官貴人便脫下衣衫,拿出毛鞭狠狠抽打在她身上。
這伙人, 有著隱秘的癖好。
再說,皇宮裡的女人,對他們來說可是新鮮得很。
暗門外,站著一名趙姓郎中,任何時候隨叫隨到。
若她昏了過去, 定讓她最快清醒。
我坐在隔壁的賬房內, 聽著裡面悽厲的慘叫聲, 清點桌上的銀票。
哎呀, 真是開心!
這厚厚一沓銀票, 又夠我免費開一所女子學堂吶!
我輕抿嘴角露出笑意,徐月嬌, 這罪你可得好好受著。
我不怕人說我狠心。
我隻知道,若是惡行輕而易舉地被原諒,那對好人太不公平。
太不公平。
畢竟死在徐月嬌手中的宮女太監, 沒有上百也有七十。
他們的屍體,隨意被扔在偏僻的亂葬崗, 堆成一座小山。
每到晚上, 伴著歷歷寒風,我仿佛聽到他們在嗚咽悲鳴。
徐月嬌, 若讓你輕易死去,那枉死的冤魂們, 可是不依呢。
你呀,還是痛苦苟活著, 贖你的罪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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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緲緲的勤政殿裡, 清荷為我研磨。
念她有功, 我保下了她的命。
那日我本打算離宮, 可太後的一席話, 讓我思考另一種可能。
或許, 我能用手中的權,做些利國利民的好事情。
不僅為了我的阿止, 還為了天下千千萬萬的阿止和寧安。
我想讓他們知道, 命運,也可以握在自己手裡。
無論男女。
世人都說女子不如男。
我偏要證明, 男子能做的,我們女子也毫不遜色。
於是,在我的倡議下, 開學堂、改科舉等各項新政進行得如火如荼。
而朝中也越來越多女性面孔。
她們神情清明, 眼裡充滿希冀的光。
她們,是本朝的希望。
智者不必仁,而仁者則必智。
看著幾個月的小皇帝搖頭晃腦地爬向藏書櫃, 我還是看起了折子。
鳶飛戾天,魚躍於淵。
我抬眼望天,一個嶄新的朝代即將開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