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上面色陰鬱地來到皇後宮裡時,我正和皇後雲嫔等人下棋。
聽說他剛剛和貴妃起了爭執,第一次他沒有安慰貴妃,直接出了鳳棲宮。
看我們其樂融融,他陰陽怪氣:
「朕找了柔妃許久,柔妃可真是找了個好地方,來躲著朕!」
聽罷,我們幾人笑作一團。
我趕緊上前,柔聲細語請他入座。
幾場棋局下來,他臉上的不快瞬間一掃而光。
今日的皇後明豔端莊,仿若仙子,他故意讓了皇後幾步棋。
而且下棋時,目光時不時瞟向皇後。
我捂嘴輕笑,靜默不語。
宮裡早點上了安息香,我對雲嫔使了使眼色。
下一秒,雲嫔突然身體不適,我自告奮勇送她回去。
當晚,就傳來皇上宿在皇後宮中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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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後,朝堂中突然傳來立太子的各種折子。
其中,尤其以丞相一派的聲音最為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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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不過是讓她的父親放了些話,丞相一派便這般等不及了。
自己的女兒已經位及貴妃,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不過也是,外孫若成了皇太子,他丞相府豈不是更加尊貴無比?
皇上來時,我正為他縫制寢衣。
他從背後抱住我,好聞的龍涎香混著重重的酒氣。
隨即,他嘆了口氣:
「愛妃,朕老了嗎?」
最後一針線落下,袖口上是一朵好看的雲。
愛阿止成了習慣,繡朵白雲也成了習慣。
繡好之後,才發覺這是皇上的寢衣。
我扔下寢衣,轉身抱向他:
「哪個昏頭臣子敢說皇上老?那就拔光他的胡子!
「皇上正當壯年,小皇子才剛剛滿月,立什麼勞什子太子!
「皇上,臣妾自知後宮不得幹政。可皇上不過二十七八的年歲,立太子之說,隻怕是有心之人的一場布局啊。」
聽罷我的話,我清楚看到。
他剛才還微醺的眼神,現在陡然清明得可怕。
猜疑就像是一粒種子,一旦被投入心底,很快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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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滿臉陰沉,我趕緊跪下,說自己失言求他降罪。
可我知道,我的寥寥幾語,正好和他的擔心不謀而合。
涉及到皇權,就算是親父子,也有刀劍相見的可能。
更何況……
他一把扶起我,聲音沒了醉意:
「愛妃何罪之有?朕還得感念愛妃提醒。如今想來,這朝堂之上異心者,怕是隻會多,不會少。
「朕先去勤政殿,晚上再來陪你。」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眼神中露出一絲陰狠。
隨後,我喚來自己的心腹,悄悄對她耳語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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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麾下的臣子再一次請皇上立太子時,皇上怒了。
聽說當著眾臣的面,沈景之發了好大的火,直接拂袖而去。
聽罷,我接過小廚房的食盒,直奔勤政殿。
在殿外等了許久,沈景之才宣我進去。
看著滿地的茶盞碎片,我放下手中的桂圓粟米粥,為他按摩頭上的穴位。
見他逐漸放松,我才緩緩開口:
「陛下您是天下明君,竟有人如此讓陛下煩憂,妾身真是心疼。
「朝中之事妾身不懂。臣妾隻知一統乾坤旺,昌盛百姓望。
「有陛下在,實乃萬民之福。若是有人看不出這個道理,那才是真的眼盲耳聾。」
見我這麼說,他面上的神情才好看了些。
說我一介深宮女子都懂得道理,丞相等人卻成了老糊塗。
他輕輕摩挲著我的臉,誇我是他的解語花。
我輕笑不語。
下一秒,他身邊的太監走來,為他奉上幾封信。
我立即跪安回避,身後傳來他憤怒的聲音:
「朕竟不知,丞相手下的臣子大膽如斯,聯合北平王為貪官罪臣求情!
「他是丞相的人,這又何嘗不是丞相的意思?丞相當真以為朕還是之前的毛頭小兒?!
「傳旨下去,罪臣李頤構流放改為斬立決,即刻行刑!
「他為罪臣求情,朕就偏偏砍了罪臣的腦袋!
「朕要讓丞相看看,誰才是如今的皇上。這天下姓沈,不姓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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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最近精神很好。
貴妃生子後,因某些原因反而不得聖寵。
原本貴妃跋扈,皇後性情柔順,不喜與貴妃相爭。
可如今沒了貴妃的打壓,她不介意用手中的鳳印,取回執掌六宮之權。
她的父親是兩朝太子太師,身份尊貴無比。
而他培養的女兒,自然知書達理,脾氣秉性萬萬挑不出錯來。
蘭竹軒窗旁,她執筆畫丹青,氣質出塵,美得像一幅畫。
見我臉上滿是喜色,她微微一笑,放下畫筆:
「妹妹面色欣喜,定是有什麼好事發生。
「本宮猜猜,丞相那老狐狸,又惹皇上不快了吧。」
我接過宮人的茶,笑著點頭。
身旁的宮人接過她的畫,隨後為她奉上閩南新進貢的楊梅幹。
見她吃得香甜,我捂嘴輕笑。
她不好意思地解釋:
「最近實在是沒有胃口,什麼都吃不下去,也就這酸楊梅讓我有些食欲……」
聽罷,我面上又驚又喜,看著她的肚子:
「姐姐莫不是有喜了?不妨請太醫一看。」
果然,片刻工夫,宮中便傳出皇後有孕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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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宮有孕,乃是大喜。
皇上樂得合不攏嘴,更為滿宮下人多發半年例銀,以示皇恩浩蕩。
自然,有人是不開心的。
前腳皇後剛有身孕,後腳貴妃的鳳棲宮就傳出小皇子生病的消息。
徐月嬌的父親雖然讓皇上愈發防備,可他同貴妃往日的情分還在,更別說這還是他的血脈。
隻是,自從貴妃生子後,他再也沒在貴妃處過夜。
宮人雖隱隱好奇,可無一人敢提及。
當皇上又一次拂袖離開鳳棲宮時,貴妃處的茶盞碎了一地。
幾個月後,滿宮都在悄悄傳。
貴妃這龍鳳胎,長得不像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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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聽到風言風語,不僅沒處置那幾個嘴碎的宮人,還把她們調到尚衣殿。
那裡是宮中女眷最多的地方,謠言如野火般悄然肆虐。
表面風平浪靜地過了半載,皇後娘娘喜得皇嫡子。
皇上設宴半月,以表慶賀。
而尚衣殿內關於貴妃龍鳳胎的謠言,愈演愈烈。
很快皇嫡子滿月,貴妃徐月嬌也突然被推到風口浪尖。
貴妃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背叛她的,是她以為早已死去的清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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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荷拼死跑到皇後宮裡,說貴妃要殺她滅口。
皇後聽了清荷口中之事,當即就命人通傳了皇上。
此時,沈景之正在我宮裡撫琴。
我捧著香茗坐他身邊,拉著他的衣袖,讓他教我彈奏古琴。
不等他開口,宮人就急忙來報:
「皇上萬福金安,柔妃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命奴才請皇上到來儀殿,說有要緊事,請皇上裁決定奪。」
皇上白了他一眼,清冷的聲音傳來:
「到底是何等要緊事,朕彈個琴也要被打擾?」
跪在地上的宮人戰戰兢兢:
「奴才萬死,隻是此事涉及貴妃娘娘。
「貴妃身邊的宮女清荷說,她說貴妃……貴妃和侍衛私通。
「她還說,貴妃娘娘誕下的皇子和公主,也並非天家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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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皇上趕到時,來儀殿已經來了數位宮妃,經常為貴妃看診的趙太醫也在。
這些妃嫔,都是皇後請來的。
皇後看我到來,對我微微點頭。
我不動聲色地坐在皇上旁邊,看著瑟瑟發抖的清荷。
她匍匐跪在皇上腳邊,開口就震驚全場:
「皇上,奴婢要狀告主子貴妃娘娘。
「為了復寵,她不惜借種生子,穢亂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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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下一秒,清荷臉上挨了一記重重的巴掌。
皇上盯著她,面色陰沉得可怕。
看著嘴角滿是血絲的清荷,皇後輕輕開口:
「清荷,後宮自有宮規,最忌諱訛言惑眾。凡事講究證據,你可有證據?」
清荷顧不得嘴角的血,直接跪在皇後腳下,滿眼是淚:
「奴婢既然敢揭發貴妃娘娘,定有人證物證。
「當初雲嫔娘娘失子,確實是貴妃娘娘安排奴婢做的。主子有令,奴婢不敢不從。
「當時貴妃娘娘被禁足後,看上一個俊俏的侍衛。可那侍衛死活不願,被打死了。她便找到另一個侍衛,有孕後將他滅了口。
「我知道娘娘對我起了殺心,所以我費盡心思裝病,在宮內水缸裡東躲西藏。這侍衛身上的名諱,是奴婢從死人堆找出來的。」
清荷掏出袖口裡的布條,這明顯是侍衛的宮衣,上面刺繡著侍衛的名諱。
看著阿止的名字,我握著手絹的力道,又多了幾分。
我輕輕吃了一口茶,柔聲說道:
「此事涉及重大,還請皇上和皇後下令,仔細地查。都說謠言止於智者,興於愚者,可最後一句話是,起於謀者。
「臣妾幼時聽過一曲折子戲,講的是狸貓換太子,最後江山拱手讓人的故事。
「不過皇上是千古明君,臣妾相信皇上的江山,定不會落入外人之手。」
皇上眸中閃爍,轉著手中的玉扳指,沉沉開口:
「去請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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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徐月嬌來的時候,跪著的清荷渾身發抖。
徐月嬌狠狠剜了她一眼,嬌嗔地跪在皇上身邊:
「皇上怎可因為一個婢子的話,就懷疑臣妾?臣妾對皇上的愛,天地可鑑!」
我輕掩嘴角,借種生子之事都做得出來,這叫愛皇上?
徐月嬌看著地上瑟瑟發抖的清荷,以及布條上的名諱,眼裡閃過一絲慌亂:
「皇上,臣妾對皇上絕無二心,都是這賤婢驚擾皇上,離間我們二人之間的情分。
「皇上,臣妾自幼跟著父親進宮,早和皇上相識相知。您是天子,臣妾怎會愚昧至此,喜歡一個侍衛?
「而且私相授受、混淆龍裔這種事,臣妾就算是死一百次一千次,也萬萬做不出這等混賬事。」
沈景之面色有一絲松動。
我知道,皇上想起了和貴妃在一起的昔日時光。
貴妃雖然跋扈,可確實生得花容月貌。
今日哭得梨花帶雨,著實讓人憐惜。
我想,皇上心裡是有過貴妃的。
隻是這宮裡,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太多了。
再美的美人花,扔在花叢中,也不會一直一枝獨秀。
見皇上沉思,對面的雲嫔看著徐月嬌,不緊不慢地說了句:
「皇上,臣妾聽說有種水蛭,面對兩種血液,隻吸食同一種。若非親子關系,旁人的血液水蛭碰都不碰。
「此為,滴血驗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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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工夫,趙太醫便在蓮花池找到幾隻水蛭。
那物什先將皇上幾滴血吸得幹淨,而碰到貴妃兒女的血,直接繞道而走。
見貴妃喊冤,皇後將三個公主的血也加上,確保公平。
水蛭一擁而上,將皇上和三位公主的血吸了個幹幹淨淨。
而遇到龍鳳雙胎的血,依然全部繞道而行。
貴妃的臉瞬間煞白,眼裡寫滿了不可置信。
她瘋狂地撲向皇上,連連喊冤。
說這是妖術,絕不可能。
皇上甩了衣袖,正準備說話,我柔弱的聲音響起:
「皇上,臣妾倒是想起一件舊事。前幾日我和雲嫔姐姐碰到丞相,他嘲諷臣妾擋了她女兒的榮華之路。
「可若是隻嘲諷我和雲姐姐就算了,徐丞相還說……」
見我低下頭,滿眼都是害怕,他握緊我的手:
「朕在這裡,柔妃無需害怕,但說無妨。
「朕倒要看看,一個丞相罷了,如何膽大包天恐嚇朕的女人?」
看著徐月嬌咬牙切齒的模樣,我佯裝害怕張口:
「徐丞相說讓我們乖覺安分,有他在,他的外孫早晚會坐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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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貴妃直接撲到我身上,罵我「賤人」。
她的巴掌還沒落下,就被皇上死死抓住手腕。
皇上冷冷看著她,滿眼都是警覺和寒意:
「宮規森嚴,豈容你無端放肆?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你這丞相父親,可真是愛你得很呢。
「依朕來說,他愛的哪是這對孽障,分明是朕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