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們面面相覷了足足半分鍾,林江漠才率先出口,打破詭異。
「顏歌,你不會和我一樣,穿越了吧?」
和、我、一、樣?
我的眼睛越瞪越大,這些天裡一些微妙的情緒,還有總抓不著的奇怪感覺,終於變得具象起來。
「你……也是重生回來的?」我難以置信地問道。
林江漠點了點頭。
「你,你是怎麼回來的?」我再也無法冷靜。
我原以為這是隻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奇跡,原來,有另一個人在共享著這個秘密。
林江漠比我調整得快多了,像是之前就有所預料一般。
「我出了場車禍。」
「你也是車禍?」我驚呼。
林江漠解釋說,他那天搬家,請了一輛貨車拖行李,但是當時可能腦子抽抽了,想坐坐貨車體驗一下感覺,結果在路口的時候,跟一輛出租車撞上了。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我就在那輛出租車上!」
事情到此終於真相大白了。
林江漠攤手道,「難怪從百日誓師開始,你就變得怪怪的。」
Advertisement
難怪我總覺得,這一世的林江漠,對我有種莫名其妙的關注。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對了,出事那天不是星期三嗎?你不在學校上課,坐車去哪兒?」
我就像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剛才那點找到同類的驚喜瞬間被打擊得無影無蹤。
「我……休學了,準備回家。」
我的情緒一下跌了下去,林江漠覺察出不對勁。
他問我:「好好的為什麼會休學?」
我一直壓抑著無處宣泄的苦悶,終於有了一個人來問。
我問林江漠:「你真的想聽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
12
我們並排坐在操場邊上,平靜許久的心潮再次澎湃起來。
如果非要在這個世界找一個聽眾的話,也隻有林江漠合適了。
——盡管半小時前我還想縫上他的嘴。
我深吸了一口氣,第一次嘗試著,去把那些埋藏已久的回憶講述出來。
——就像撕開結痂的傷口。
林江漠的神情,也變得越來越凝重,「難怪你這次百日誓師會那樣說。」
我看著他。
他總是帶著笑的,得意的,囂張的,怡然自得的。
可是現在,他出奇地沉重,與剛才判若兩人。
林江漠本想給我遞張紙,結果左摸摸,右摸摸,什麼也沒摸出來,隻能尷尬地問我:「要不要擁抱一下?」
我還是沒說話。
但林江漠卻自動抱了過來。
他一隻手環著我,另一隻手跟哄小孩一樣,輕輕拍了拍我的發頂,「沒事了,都過去了,不用害怕的。」
人還真的不能被安慰。
我以為早就塵封的回憶,早就愈合的傷疤,被他這麼一說,全都萬物復蘇了。
我趴在林江漠的肩頭,越想克制,眼淚流得越洶湧。
可我心中,那些橫衝直撞的疲憊與怨恨,卻在他默不作聲地包容下,慢慢安靜下來。
我緊拽著他的衣角。
明明昨天,我還覺得這人是個煩人精。
可這一刻,我居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不吵不鬧不熟稔。
最後——「所以,我不想奮鬥了,拼出來,也並不是好結果。」
林江漠聽我講完,忍了忍,還是嘴角微揚:「顏歌,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從前,你是為了他而奮鬥,今天,你又為了他而擺爛?那不還是沒有改變嗎?你要看清你自己。」
林江漠的話,像一記重拳敲在了我的心上。
我沒有反駁。
我隻是害怕再經歷一次被排擠、被孤立的痛苦。
我害怕跳進黃河洗不清。
害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隻想好好地、正常地活著。
林江漠似乎讀出了我的心思,「我知道你在顧慮些什麼,放心好了,以後我罩著你,沒人能欺負你。」
我愣了一下。
不管是上次還是這次,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我說這種話。
我鮮少會有什麼害羞情緒,卻在此刻有些別扭地躲閃起來。
「誰要你罩著了?」
「是是是,」林江漠笑著,「顏歌最牛,顏歌不用。勇敢顏顏,不怕困難!」
我正沒好氣地要伸手打他,身後忽然傳來幽幽的聲音。
「你們兩個,幾班的!?在這幹什麼?不知道早戀要叫家長嗎?」
我一扭頭,就對上懟過來的一張大臉——年級裡「惡名遠揚」的德育主任,就在身後抱臂看著我們!
我嚇得直接彈了起來。
林江漠的反應比我還快,站起來抓著我就跑。
主任穿著高跟鞋,根本追不上我倆,吆喝了兩聲「小兔崽子給我站住」,就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我跑著跑著,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是,等等,我們跑什麼啊?我們又沒早戀!這不是做實罪名了嗎?」
林江漠的頭發被風吹得揚起,日光在此刻好像都墜進了他眼底。
他的眼眸裡熠熠生輝,朝我哈哈大笑,「這不是條件反射嗎?」
風帶著暖意,卷著青草香,迎面拂來,像輕柔的吻。
在這奔跑的過程裡,我才像是真的找回了青春的感覺。
「我覺得你說得對,」我握了握拳,對林江漠道,「我不應該用別人的偏見懲罰自己。我應該遵循自己的內心,我就是想把李一恆踩在腳下!」
一報還一報。
之前我躺平是為了躲他,現在,我什麼也不怕!
李一恆欠我的,都必須還回來!
13
競賽排名公示期有三天,但第一名隻公示了班級。
由於我是跟班長和數學課代表一起參加的比賽,他們都沒有拿到證書。
因此第一名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隻是覺得稀奇,一個上次月考頂多在班裡中等偏上的人,真的可以考過李一恆,拿到第一嗎?
關於我的種種猜測,我並不急於回應。
但李一恆坐不住了。
他申請查試卷,要查的卻不是自己的,而是我和林江漠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相信考試的公平性嗎?」教導主任有點不高興。
李一恆愣了一下,趕緊賠笑,「我當然相信學校,我隻是無法相信兩個從來沒有考進全校前十的人,可以在這次比賽裡超過我。」
主任心中當然也有疑團,可他早就把 13、14 班的數學老師叫過去,一起查了試卷,也調了監控確認。
這就是我和林江漠本人答的題。
李一恆還想看試卷,主任卻讓他先回去,不要用惡毒的想法去胡亂揣測別人。
「不管是你拿第一也好,顏歌拿第一也好,都是為學校爭光,技不如人,要反思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這點你要明白。」
然後轉頭對我和林江漠說:「你們也看見了,如果下次月考,你們考不進前十,真的很難服眾。」
「老師,」李一恆走到門邊,又停了下來,轉頭道,「我也覺得強者要先『服眾』,既然顏歌和林江漠同學進步這麼大,為什麼不在下次月考單獨給他們分考場呢?」
「什麼意思?」主任問。
「這樣排除了一切幹擾因素,才能告訴所有人,他們是靠真才實學考出來的成績。」
李一恆這話說得冠冕堂皇、無可指摘,可明裡暗裡都是諷刺。
他不就是覺得我們是作弊考出來的成績嗎?
不就是認定我們一定有小動作嗎?
不就是想讓我們出醜嗎?
我還偏不讓他如願。
不等教導主任說話,我就接過了話頭,彎著眼睛,說:「我覺得李一恆同學的提議非常好,主任,我可以申請一人一個考場嗎?」
主任的嘴巴都能塞進一個雞蛋,「你們認真的?」
看到我的表情並不像開玩笑,他也跟著嚴肅起來,「好,那就這麼辦吧。」
離開教導處,和李一恆擦肩而過時,我分明看出了他隱藏不住的得意。
15
走出很久,林江漠才不滿地「嘖」了一聲,「你之前什麼眼光啊,這男人小肚雞腸的,喜歡他還不如喜歡……」林江漠沒說完,隻咂了咂嘴。
「嗯,我之前眼瞎。」
「那你月考不準備幹掉他?」
「你上次說的,不要把他放在眼裡,順其自然拿個第一就好了。」我淡淡道。
林江漠默了默,又對了笑了一下,問我:「那你想讓我考第幾呢?」
我瞥了他一眼,「各憑實力。」
林江漠沒說話,隻是眼睛越來越彎。
他點點頭,「好,這是你說的啊。」
月考那天,我一個人一間考場的事傳遍了整個學校。
即使他們把我安排在了最頂樓、最角落的教室,仍然有好奇地同學爬上來偷看。
監考老師是兩個生面孔,一進來就樂了,「還真就隻有你一個,你這享受的可是最高待遇啊。」
他們一人搬了張椅子,一個做前排,一個坐最後。
而教室裡,兩個攝像頭三百六十度環繞著我。
我知道此時此刻,一定有人正透過它,緊緊盯著我。
不過,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我的心理素質,根本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我淡定地答完了所有的題,出考場時還跟監考老師道了謝。
林江漠不知道什麼時候交的卷,等在考場門口,我一出來,就朝我猛揮手,「顏歌,這兒!」
我頂著他如炬目光走上前,「你站這兒幹嗎?」
「等你啊,考的怎麼樣?」
我攤了攤手:「全是老面孔,你說呢?」
除了贏,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16
排名出來那一天,數學老師笑得見牙不見眼。
「第一名、第二名這回又在我們班啊,相差五分,高了第三名將近五十分。」
班裡倒吸了一口涼氣。
「50 分?」
「就是李一恆之前考第一,也隻能拉第二名十來分吧?」
「我去,這誰啊這麼能考?」
數學老師一邊說著「你們就不能像我一樣,穩重一點嗎」,一邊咧著嘴把我和林江漠叫了上去。
「第一名是我們的顏歌同學,高了林江漠 5 分,大家祝賀她!」
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考試環境,我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小動作。
李一恆本想落井下石地陷害我,卻沒料到,隻是為我搬了一塊墊腳石。
我的成績光明正大、清清白白。
林江漠這小子的成績卻有貓膩。
月考答題卡按慣例是不會發的,但因為林江漠提前交卷的事,數學老師一直耿耿於懷,專門去教導處調出了他的答題卡。
然後回來就指著拍下的照片問他,「你為什麼漏一題不寫?」
「我不會啊。」林江漠笑著道。
「不會?」
「是啊,這麼難的題,除了顏歌,誰會啊。」
數學老師:「……」
我:「……」
數學老師走後,我問道:「你丫故意的吧?」
林江漠收起了他的嬉皮笑臉,望著我的眼睛說:「我隻是覺得,你獨自碾壓李一恆,才會開心。」
看著林江漠認真的表情,我扭到一邊,不再說話,好像隻有這樣做,他才看不出我此刻突如其來的別扭情緒。
17
下午,月考總結大會。
我和林江漠一起來到會議室,被教導主任招呼著坐在第一排。
很快,李一恆也來了。
他的視線逡巡一圈,然後徑直走到我旁邊,坐了下來。
「恭喜你,顏歌。」
「謝謝。」我冷冷回答。
李一恆噎了一下,他最近一直在我這裡碰壁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想到,當初我也曾追在他後面跑。
氣氛太尷尬,李一恆仍然試圖跟我搭話。
「你最近成績突飛猛進,有沒有什麼學習方法,能分享一下呢?」
「有啊,」我盯著他的眼睛,裡面蕩漾著虛偽的溫柔,「方法就是——少說廢話。」
「……哈哈,沒想到你還挺幽默的。」李一恆訕笑。
他想給自己找臺階下,我卻不肯讓他如願。
我一直盯到他心虛才開口:「哪有什麼學習方法,不過是最近運氣爆棚罷了,你之前不也懷疑,我是通過小手段,才考過你的嗎?」
李一恆的臉徹底掛不住了,「都是誤會。」
我冷笑一聲,「誰跟你有誤會?手下敗將。」
李一恆就像是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雪冰凍在了原地。
看到他呆若木雞的樣子,我仿佛聽到自尊碎裂一地的聲音。
這一刻,我的靈魂被縫合了。
周一升旗儀式上,我正式取代了李一恆的位置。
不少人還記得我百日誓師時喊的話,現在紛紛起哄起來,「去擺爛吧!去擺不被定義的爛!」
日光太晃眼,我眯了眯眼睛。
這是我第一次以月考第一名的身份站在這裡。
我想起了林江漠早上對我說的話:「垃圾自然會在腳下,不要被他影響。」
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我的視線依次掃過下面。
我看見了數學老師激動欣慰的臉,看到了林江漠偷偷朝我揮動的手,看到了同桌豎起的大拇指……
也看到了面色鐵青,站在人群中的ẗųₑ李一恆。
我的心裡,縈繞著太多復雜的情緒。
重生這麼久以來,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從前都是被李一恆牽絆著的。
真正俯視的時候,我才發覺:他不配。
和我比肩,他更不配。
我把準備好的發言稿折了起來,彎腰鞠了一躬。
「大家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