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上的心向來隻在本宮這裡,這後宮中的女人都明白。
看來,你並不是很明白啊。」
皇後的這一聲喟嘆,聽得我都有些脊背發涼。
前世,我不是沒有領教她的狠毒。
凡是和她爭皇上的人,最後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偏她家世門第都好,皇上也喜歡她的性子。
所以,那些入宮的妃子要想在宮中生活下去,就得做皇後的狗。
很顯然,沈盈月不是做狗的料。
涼亭那邊,皇後的婢女穗禾朝地上扔了一把小刀。
皇後看著跪在自己腳邊的沈盈月,勾唇一笑:
「容嫔,你說你對本宮忠心耿耿,現在本宮便給你一個表忠心的機會。
隻要你用這把尖刀劃花自己的臉,本宮就信了你的衷心。
自此,本宮便助你贏得皇上的恩寵,保你家族長盛不衰。」
話落,沈盈月顫抖著手撿過地上的小刀。
對準自己臉蛋的那一刻,沈盈月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穗禾嗤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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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容嫔娘娘不敢?
看來,您對皇後娘娘的衷心可假得很呢。」
沈盈月眼底盡是恐懼,顫抖著手想要繼續。
刀尖輕輕劃過肌膚的時候,沈盈月尖叫著甩開了手中的小刀。
「皇後,你別太過分!」
沈盈月忽地站起身來,全然沒有了剛剛那副做小伏低的樣子。
14
皇後冷冷地看著沈盈月,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怎麼,終於不裝了?
本宮還以為,你真有那份心性可以劃花自己的臉呢,沒想到是本宮高看你了。」
皇後站起身來,修長的手指劃過沈盈月的下巴。
然後,忽然將她的下巴抬起。
沈盈月的眼淚不斷湧出,唇角也在哆嗦著,看得出來是因為懼怕。
皇後卻笑得一臉無害:
「你猜,接下來,本宮是先弄你呢?
還是,先弄你的父母呢?
聽聞,你父親到處說自己是當朝國丈。皇上最忌諱臣子私下結交,你父親可是一件都沒少幹啊。」
十分好聽的嗓音,說出口的卻是最惡毒的話。
沈盈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皇後冷笑了一聲,終於是拂袖而去。
不出意外的話,沈盈月這容嫔也沒幾天可以做了。
身旁,祁淵的眼神卻黯淡了一瞬:
「那時,你也是這樣被威脅的嗎?」
我「嗯?」一聲。
祁淵卻斂眸,隱藏住了自己的情緒:
「沒事,我們回家吧。」
一個月後,沈盈月因為殿前失儀被打入了冷宮。
進去冷宮之前,沈盈月就瘋了。
聽說是被什麼髒東西嚇著了。
整日裡瘋瘋顛顛,幻想著自己才是皇後。
我隨著祁淵進宮時見過她一次,整個人也沒有了往日的精氣神了。
見了我,她便瘋了一般地咒罵。
嘴裡振振有詞:
「沈冬至,你竟敢害我!ƭû⁰!
你最清楚這宮裡的日子,你這賤蹄子就是故意設局害我對不對?」
祁淵冷著臉護住我,未置一詞。
這些日子沈府上下算是急瘋了。
我爹娘想去宮裡求情,卻是求告無門。
萬般無奈之下,我爹終於又想到我這個女兒。
我這個嫁到將軍府,做了高門大戶正妻的女兒。
他們剛一進到府中,便被我的下人拿著大棒子打了出去。
春禾替我憤憤不平:
「沈老爺和夫人還是回去吧,平日裡你們有什麼好事也從未想過我們小姐。
她在府中過的什麼日子,兩位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如今你們沈家遭了難了,現在想到我們小姐了?我竟不知這堂堂天子腳下,竟有這麼不要臉的父母。」
我爹當場氣暈,春禾一輛馬車命人將他抬回了沈府。
「要死可別死在咱們姑爺的將軍府,平白讓咱們沾上了晦氣。」
彼時我正在後殿澆花。
聽到春禾的話,我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來。
果然是跟在我身邊的丫頭,好伶俐的嘴巴。
15
前世入宮時,皇後跟我說過一句話。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有的家族,都逃不過這樣的宿命。
容嫔倒臺後,我爹也被有心人告發貪墨受賄。
那日,祁淵上朝回來後告訴我。
大理寺已經接手我爹的貪汙案,沈府被發現受賄的銀票多達數十萬兩。
皇上龍顏震怒,下令徹查此事。
自此,整個沈家人去樓空。
瘋的瘋,下獄的下獄。
我爹,他可真敢啊。
如今國庫空虛,前線的戰士正是要用銀子的時候。
一個文官家裡竟然藏著數額巨大的銀票和黃金。
也難怪皇上一定要置我爹於死地了。
初春的陽光打在身上,整個人暖融融的。
我和祁淵陪著皇上在御花園品茶。
「臣女還是要謝謝皇上,當日沈家事發,是皇上寬宏大量,免了我的罪責。」
見我跪下,皇上和善地笑了笑。
「你父親的事,與你並沒有半分幹系,朕還沒有糊塗到要玩連坐那一套。
況且……」
皇上話鋒一轉。
我抬起頭來,疑惑地看向皇上。
他笑得意味深長:
「祁淵這小子,他愛慕你多年。
沈冬至,你拐了朕的至交好友,以後可要好好待他啊。」
我驚訝地看向祁淵。
隻感覺心髒被人狠狠地揉了一把。
愛慕我多年?
這是怎麼一回事。
回去的路上,祁淵牽著我。
今天的他看起來和平日裡格外不同。
平日的意氣風發中,更是增添了一些溫情。
「祁淵,你……」
我想開口問他,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祁淵輕柔地替我拂開額前的碎發:
「冬至,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你重新活了一回。
我,亦是。」
祁淵說出這句話後,我腦子忽然空白了一瞬。
他的意思是,他也重生了嗎?
見我不敢相信,祁淵薄唇輕啟:
「你還記得,那年垂柳碼頭,你幫過一個病弱的少年嗎?
春去秋來,四季輪轉。我等了那位姑娘好多年,等來的卻是她的死訊。
我從不相信來生,為了你,我願替你求一個來生。」
喉頭一哽,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祁淵眼眶通紅,幫我擦去淚水:
「從前有個叫祁淵的少年,他喜歡遙遙天上星,很喜歡很喜歡。
喜歡到不能再喜歡了。
隻是,那星星從來都不知道。」
滿心的震撼卻不及此刻的觸動。
我踮起腳吻上了祁淵的唇瓣,感受到唇齒間鹹湿的淚水:
「這一世,你的星星知道了。
星星讓我告訴你,她也喜歡祁淵。」
祁淵抬起頭看著我,緊緊地抿著唇。
雖是強忍住了淚水,但通紅的眼眶還是出賣了他。
我輕笑著摸了摸他的臉。
祁淵牽著我的手,一直往皇宮外面走。
「那麼早很久喜歡我了啊,我那時好看嗎?」
「好看,本將軍覺得,吾妻甚美。」
「原來那個瘦弱的少年就是你啊,你如今怎麼這麼強壯了。」
「為了護你周全。」
「……」
漸行漸遠,我和祁淵的聲音忽近忽遠。
直到兩人走了很久,護衛還能聽到他一言我一語的聲音。
祁淵番外
1
我是祁家的獨子,名祁淵。
父母均是出自名門,我爹一生戎馬,驍勇善戰。
可我卻是無用的。
我自小便體弱多病,若想繼承我爹的功勳,怕是不能了。
十二歲那年,我幫我爹去垂柳碼頭送信。
幾個年紀與我相當的少年將我攔住了。
他們口中唱著諷刺的歌謠,字字句句都在罵我是個廢物。
世代勳爵人家,卻出了我這樣一個另類。
我垂下眼睛想走,他們卻不依不饒。
正當我面紅耳赤的時候,一個清脆靈動的聲音響起:
「哪家的公子,這般沒有風度。
你們若是再欺負他,我便告訴你們的爹娘去!」
我抬眼,看到的就是一個與我年紀相仿的少女。
她穿著簡單樸素的羅裙,可我竟覺得她該死的好看。
比我見過的那些名門貴女,還要好看千百倍。
少年們一哄而散,小姑娘笑著跑到了我面前。
「他們不懂事,你莫要在意。
世間事不過是滄海一粟,終究都會歸於塵土,活得開心順遂便好。
小郎君,實在不必在意外人的看法。」
她笑得很真誠,仿佛沒有什麼煩惱。
我看著她的臉,隻覺得心跳得快極了。
一向不喜與異性說話的我,還是沒忍住開口:
「姑娘說的是。」
她行色匆匆,似乎還有要緊事。
身後有婢女喚她,她提起裙擺便要走。
我急忙叫住了她:
「敢問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他日我必登門道謝。」
她回身,笑得燦爛:
「我是弘文學士沈家的二女兒,小郎君喚我一聲冬至便好。
至於登門道謝,就不必了吧。」
小姑娘臉色微變,有些哀傷:
「我爹不喜我與外人結交,若是被他知道了,我會遭殃的。」
話落,她吐了吐舌頭。
便消失在了我面前。
2
後來我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沈家確實有兩個女兒。
小女兒名為沈冬至,娘親隻是個妾室,她自小便過得不好。
難怪,那日見她便是一身樸素的打扮。
我想,我定是喜歡上她了。
那日過後,我便經常想到她。
一想到她便會笑。
我開始強身健體,鍛煉自己。
先天的體弱並不能打倒我。
我想成為她將來可以倚靠的人。
十五歲那年,我便跟著我父親在西北徵戰。
雖在軍中吃了不少苦,但如今也算的上是頂天立地的好兒郎了。
我想,待到過兩年我回京城。
一定會拿到軍功,屆時就去她家提親。
我要三書六禮,明媒正娶將她娶回家。
我要讓欺負她的嫡母和嫡姐看看,沈冬至也是有人護著的。
可我回去晚了。
我到京城的那日,聽聞皇上選秀,沈家的二小姐已經定了日子要進宮了。
而我與皇上,是自小的情誼。
我曾想過, 若是這樣去找她,會不會將她嚇到。
她這樣孝順的女兒,必定不會違抗父命的。
我不能害了她。
那晚, 我立在沈家的後院門口。
靜靜地陪了沈冬至一晚上。
哪怕見不到她, 但一想到和她待在不超過百米的範圍, 我便覺得安心。
第二日, 府中的小廝來尋我時, 我在梨樹下已經坐了一整晚。
我站起身來, 忽然感覺到喉嚨裡一陣腥甜。
狠狠地嘔出了一口心頭血之後,我便再也不省人事。
暈過去前, 我還念著沈冬至的名字。
冬至,我的冬至。
終究是我們有緣無分。
3
她在宮裡做到了貴妃。
可我知道,她吃了很多苦。
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這對每個母親來說都是殘忍的。
我在西北奮勇殺敵,為的不僅僅隻是京城的百姓。
隻要她在京都一日, 我便要護京都一個萬全。
我要以此血肉之軀,為她遮風擋雨, 護她衣裙無塵。
班師回朝那日, 忽然聽到沈冬至的死訊。
我一夜白發,瘋了一般尋找她的屍體。
後來,找是找到了。
她渾身上下卻沒有一塊好地方, 死狀極其悽慘。
我的信報告訴我, 是沈盈月害了她。
沈盈月……
我思索了良久,終於想到這個人。
她是冬至的嫡姐。
那日,我提著劍闖入了沈府。
將沈盈月放幹了血後,剝皮抽筋,大卸八塊。
沈夫人和ţûₗ沈老爺哭得悽慘, 在看到沈盈月的屍體後瘋狂幹嘔。
我嫌他們吵,也一並給殺了。
害過冬至的人,我一個都不想留。
我替她報了仇, 可我們終究是陰陽相隔。
後來,我抱著她的屍身回了將軍府, 吞了藥和她安靜地死在了一起。
我想。
這一次, 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我祁淵這輩子不相信來生,但我願意為了沈冬至。
求一個隻屬於我們的來生。
4
我死後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裡有個女子一直在尋我,她口中輕聲喚著: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冬至,你可知,我有多想與你歲歲長相見。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我抓住了身邊的一個小廝。
「現在是什麼時候?」
「公子, 您是魔怔了吧?今日皇上在御書房受了先生的責罰,現在邀您一同去打馬球呢。」
小廝話落,我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終於哭了出來。
我祁淵, 回來了。
什麼御國大將軍,皇上的至交好友。
都不重要。
這一世,我隻為了沈冬至而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