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下他再不言他,回道:「那就請母皇,賜兒臣一個痛快如何?」
母皇沒有再問罪,說道:「明日,你就起身前往自己的屬地吧,若無傳召,便永遠不要回錦都。」
大皇兄沒有反抗,磕了一個頭。
「老二,你也一樣。」母皇眼眸中帶著寒霜,說道,「你那些心思,鄭啟早已告訴我了。」
也許大皇兄還有苦衷,可二皇兄想聯合鄭啟,直接要了母皇的命。
剛剛還面帶喜色的二皇兄,面色一頓,還想解釋,張開嘴半天卻隻吐出一句:「母皇將我和大哥都趕去屬地,是想將這大魏江山改名換姓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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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皇回道:「衛坤,魏這一字,是你父皇取的我的姓,整個大魏江山,都是他當年承諾要送給我的。」
「所以如何來的改名換姓之說?」
爾玉笑著補充道:「還是二皇兄早已忘記了,母皇的姓呢?」
二皇兄卻笑著:「所以母皇想要把這個大魏江山,送到你魏家子侄的手裡?而不是我和大哥兩個親兒子?」
他憤恨得幾乎紅了眼睛。
「二皇兄錯了。」我說道,「還有爾玉。」
他轉過頭看著我,仿佛都十分驚奇。
他們一直如此,不管是大皇兄還是二皇兄,都以為這個皇位隻有他們兩個彼此相爭,卻不知道,從母皇生下爾玉的那一刻,一切就早已注定。
母皇雖然未改國號,大魏依然是大魏,可那麼艱難得來的江山,又豈會輕易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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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二皇兄自負,隻因爾玉是女子,便從來未放在眼裡。
「二皇兄不相信嗎?」我又說道,「我和二位皇兄,是母皇與父皇的孩子,可爾玉,隻是母皇的孩子。」
話說到此,我不信他們還不明白。
沉默了許久的大皇兄忽然就笑了,拍了拍二皇兄說道:「衛坤,到頭來,我們倆都是笑話,還沒有連溪看得明白。」
二皇兄怒道:「這不公平!根本就不公平!」
我靜靜看著他有些癲狂的模樣,並未言語。
上輩子的爾玉,又何曾得到過這些公平,明明她天資卓絕,卻苦於病體,最後還被小人所害,不得不含恨而亡。
我又何曾得到過公平,接連失去父親,母親還有聰明伶俐的小妹,隻因我這位二皇兄被爾玉嚇破了膽,還要被迫自刎。
「技不如人,二皇兄還想如何?」爾玉說道,「不然二皇兄以為,為何我們能將你所有的軍隊都截地剛剛好?」
二皇兄怔愣了兩秒,回頭看了我兩眼,才恍然大悟,嘆息道:「可恨,可恨我聽了謝圖南的撺掇。」
「二皇兄該恨自己,從來沒把女子當做一回事才對。」我說道。
他也明白一切已成定局,沒有再說話。
既然大魏能出第一個女帝,自然就能出第二個。
何況如今不是幾年前,朝中臣子,早已不是隻出身高門了,被母皇扶植起來的寒門子弟,更能出一份力。
隔日,母皇就在朝中公布了這件大事,甚至還冊立了爾玉為皇太女。
出人意料的是,原本最是迂腐不過的謝老,不僅沒有死諫母皇,反而稱贊此舉聖明。
朝中新臣老臣,許多都和謝老有些師生情份,見此情形,居然沒有多少人再反對此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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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不知為何,本該是謝圖南會來尋我兌現諾言時,他卻遲遲未來。
直到謝家傳來消息說,他們家公子自從那日從二皇子府歸家,被謝老責怪他隻身涉險,瞞得謝家人無一人知,伺候了一頓竹鞭後,至今未醒。
我原以為又是他使的什麼手段,惹我去瞧他,但到了謝家後,才知並非如此。
塌上的人面頰消瘦,臉色蒼白難看。
「幾日了?」我坐下,問著旁邊的小童。
那小童渾身發抖,像是十分恐懼我的模樣,回答道:「回長公主,已有兩日了。」
我點點頭,低頭卻瞥見他枕邊擺著的一本小冊。
翻開一看,竟是一冊我的畫像,隻是筆墨稚嫩,隻是稍稍能看出我的輪廓,半點不如他前些日子送我的。
「公子畫了許多,日日…都會翻看。」那小童說道。
「你去尋來,本宮想看看。」我說道。
小童抬來一個竹箱,打開一看,這樣的小畫冊還有不少,隻是畫技一日比一日好了。
畫冊裡多是謝圖南看我的視角,叫我忽然想起我和他,還有韓時一起讀書的日子,不想他竟都在偷偷畫這些東西。
放在箱底的,是我的一些書畫,仔細一看,謝圖南還特意在我的印章旁印上了自己的章。
兩個印章排得端端正正,卻反而顯得十分幼稚,惹得我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笑聲剛落,身後的榻上卻微微傳來響動。
我回頭一看,謝圖南正揉著腦袋,呆呆地看著我。
「怎麼了?」心情愉悅,我難得用有些溫柔的語氣,「身上還疼嗎?」
他呆愣了許久,忽然說道:「連溪,我是在做夢嗎?」
這聲「連溪」許久沒有聽他叫過,讓我一時間竟然有些沒回過神。
我輕輕皺眉,朝他認真看去。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隻一瞬間就失去了許多少年氣,看著我滿是不舍與懷戀。
一時間,我竟有些害怕起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恐懼漫上心頭,試探問道:「你不是他,對嗎?」
坐在塌上的「謝圖南」沒有點頭,說道:「我是謝圖南。」
他卻隻是深深看著我,一刻也不曾移開眼睛,仿佛充滿了貪念與不舍。
「你終於,願意入夢來見我一眼了?」他強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向我靠近。
我搖搖頭,忍不住攥緊了裙擺,微微後退,一個不注意,直接摔倒在地。
「謝圖南」隻穿著單衣,蹲下伸手抓住我落在地上的披帛,動作小心翼翼,仿佛是什麼珍寶一般。
原本綁在我腰間的那塊紙鳶碧玉,此刻安安靜靜地躺在我手邊。
我忽而想起那日他與我說的話。
「殿下,這是定親信物,你不要騙我。」
眼前的人,是「謝圖南」,卻不是我要的謝圖南
心神倉皇,我隻覺得害怕,爬起來就往門外奔去,不顧身後那人地呼喊,一步也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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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我是如何回到自己寢宮的,隻是關上門,就兩日沒再出來。
喜鵲幾次來詢我,說是謝圖南求見,我都說不見。
「皇姐生氣歸生氣,何苦要餓著自己?」爾玉原本事務繁多,聽說這件事後,生怕我餓壞了,給我帶了些愛吃的。
我轉過頭,見她面帶憂色,將一碟小食放到小案上。
「我沒有氣他。」怕她擔心,我拿起一塊糕餅送入嘴中,一股清甜的味道在我口中散開。
「我是氣自己。」 氣自己遲鈍與固執。
爾玉說道:「我一直以為皇姐,和謝圖南感情極好。」
她說的是上輩子,那時我極好面子,怎麼也不肯和母皇坦白,更是威逼謝圖南與我做戲,所以爾玉至死,都以為我二人青梅竹馬,鹣鲽情深。
我正想和她說清楚,門外的喜鵲卻突然說道:「長公主,謝相求見。」
謝相?怎麼會忽然來求見我?
「讓他老人家進來吧。」我總沒有連謝老都要拒之門外的道理。
謝老佝偻著身體,身穿朝服,顯然剛剛下朝,見了我,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長公主殿下,老臣今日前來,是有一不情之請。」他說道,「還請長公主殿下,能去看看我那孫兒。」
我還沒說話,謝老就繼續說:「他和往日有很大不同,整個人如夕陽日暮一般,整日裡除了來求見您,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臣是氣急了才打了他,他瞞著家裡所有人,一個人投靠二皇子。」
「謝家家風清正,叫老臣如何能許,隻以為孩子大了,仗著聰明腦袋,便想一步登天妄想從龍之功了。」
他忽然抬起眼,看向我:「沒想到,他是將自己置於險地,是為了殿下您。」
「這些年來,他為了殿下您,做了無數糊塗事,老臣雖然時常打罵 ,可到底是心疼自家孩子的。」
「所以殿下,能再去看看他嗎?」
謝老名滿天下,教出的學生數不勝數,是謝家的主心骨,可此時此刻,也隻是一個為了自家孩子心力交瘁的垂暮老人。
「謝老請起,本宮這就去。」說到底,在別人眼裡,謝圖南對我痴心一片。
明明一個如玉公子,但一碰見我,就成了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傻子,我又哪能再說拒絕的話,傷了老人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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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到謝家時,看見「謝圖南」正在看那竹箱裡的畫冊,微微皺著眉頭,在思索著什麼。
「這是他畫的,不是你。」我說道。
他回頭看著我,說道:「連溪,對不起。」
?不知為何,見他這般模樣,我反而沒了上輩子那份不甘,用著極為平和的語氣同他講話。
「沒什麼對不起的,我欠你的,但也還清了,不必心有愧疚」
我說道:「所以,你可以把他的身體還給他嗎?」
「謝圖南」隻怔怔地看著我,仿佛忘了說話。
許久,他開口說道:「我許多年不見你,你便同我說這樣的話嗎?」
「我想了你那麼多年,如今你的心裡倒隻有他了。」
見他這般模樣,我恍然間又回到上輩子與他爭吵不休的日子裡。
隻是這次,聲嘶力竭的人變成了他。
他低頭看著那些畫冊,聲音低沉:「我們從前,也這般親密,不是嗎?」
我看著那畫冊上自己低頭寫字,惟妙惟肖的模樣,眼眶一酸,說道:「不是,不一樣,我和他之間,同你不一樣。」
「謝圖南」被踩了痛腳,提高聲音說道:「有什麼不一樣?」
「我和他之間,沒有程姝。」我說道。
他被這話噎住,悶悶說道:「我和你,也沒有程姝,我從來沒喜歡過她,那些隻是用來氣你的氣話。」
「我也沒有娶她。」他站起來,想要靠近我,「我想了你三十多年,連溪。」
我搖搖頭,說道:「可我不知道,現如今也不想知道。」
「我隻知道,你喜歡的人是程姝,你恨我任性妄為拆散了你們,你的眼裡隻有謝家,事事都要以你謝家榮辱為先,所以你不肯幫我皇妹,隻因她是個女子,怕折了你謝家的名聲。」
「我二皇兄不想背負罵名,所以才用謝家人威脅我,謝圖南,運籌帷幄的謝家神童,你捫心自問,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