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忘了他當年為了維護宋知讓,是怎麼對我的了嗎?
3
孟錦夏第一次為宋知讓出頭是一場英語課。
對我們來說,所有科目中,最遊刃有餘的大概就是英語了。
從兩歲開始,我們家裡就會有數位常駐的英語外教,日常溝通交流全部用英語。
從語法到發音,都像英國貴族一樣標準,這是我們必備的基礎技能之一。
那天英語老師抽到了宋知讓,讓他讀一篇課文,他站起來發出第一個音的時候,底下就開始嘈雜,直到讀到一半,終於有人忍不住「撲哧」笑出來。
不可否認,他的成績非常好,但大概沒有受過系統教育,他的發音蹩腳,帶著難堪的尷尬。
這笑聲仿佛會傳染一樣,漸漸喧鬧成一片,直到宋知讓站在那裡,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英語老師也有些無奈,讓他坐下,然後竭力轉移話題。
下課後,王煒故意走到宋知讓的身邊,大聲的模仿他的發音和同伴用英語交流。
他模仿的唯妙唯肖,旁邊的人都忍俊不禁。
宋知讓坐在座位上低著頭,額前的碎發垂下來,我從側面望過去,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側影單薄,隻有雙肩帶著隱忍的情緒。
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我想開口叫住王煒,讓他不要欺負新同學,但在我開口前,一向不喜歡多管闲事的孟錦夏卻先有了動作。
她本來趴在座位上睡覺,聽見王煒的嘲笑面無表情的直起身,然後隨手拿起面前的《哈利波特》,用厚重的書扉敲了敲桌面,咚咚的聲音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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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這聲音裡冷冷的看向正在嘲笑宋知讓的王煒,冷冷的說:「閉嘴,吵死了。」
孟錦夏在班裡一直算得上被眾星捧月的小公主。
王煒的笑僵在臉上,班裡一片死寂。
我的視線落到孟錦夏身上,頓了頓,然後我看向王煒,溫和的微笑,打破死寂的尷尬,我說:「王煒,快上課了。」
王煒回頭朝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順著臺階一邊點頭拉著同伴回到座位,一邊說:「知道啦。」
我餘光看向宋知讓,他偏頭目光專注的看向孟錦夏,在跟她小聲的說話。
我想她大概在道謝。
隻是孟錦夏神色寥寥,沒有什麼情緒反應。
後來中午吃完飯我又在圖書館遇見了宋知讓。
午時的圖書館是人最少的時候,因為大多數人都在吃飯、睡覺或者聊著最新的八卦。
他坐在窗邊隱蔽的角落,我聽見他對著一個小小的播放器在吃力的練著口音。
我沒當一回事,趴在另一邊準備睡覺。
直到我看見了孟錦夏。
她依舊漂亮的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拿著她的那本英文原版的《哈利波特》走進來,一直走到宋知讓身邊才停下來。
她站在宋知讓的旁邊,說:「你這樣練沒有用。」
她說著順勢坐在宋知讓的身邊,隨手翻開手裡的哈利波特,指著一句說:「讀這句給我聽聽。」
宋知讓在她的鼓勵下,很久才小聲斷斷續續的一點點讀出聲。
「 might have been drifting into an uneasy sleep,but the cat on the wall outside was showing no sign of sleepiness。」
孟錦夏的指尖點在「drifting」上,我聽她在耐心的教宋知讓怎麼發出漂亮的英國腔。
圖書館那樣安靜,陽光從巨大的窗戶照進來,能看見細小的金色塵埃在空氣中飛舞,而那兩個沐浴在陽光中溫柔的男女,仿佛一幅畫卷。
當然直到這裡都和宋知讓沒關系,他不過是被動的接受孟錦夏的幫助而已。
直到最後,我看見他盯著孟錦夏的臉一點點的紅起來,然後小聲的對孟錦夏說:「我第一次羨慕一個人,我真羨慕陸聞舟啊。」
羨慕什麼不言而喻。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開始看宋知讓不爽了起來。
4
當然,沒人看的出來我不喜歡宋知讓。
我性子向來隨和淡然,班裡的同學雖然對我惟首是瞻,但我從來不搞小團體和孤立人的那一套。
最初針對他,是在體育課上,男女分開練習網球,每個人自己挑選自己的搭檔。
不出意料的,宋知讓被剩下了。
他拿著拍子局促的站在操場中央。
我笑了笑,走過去,朝他伸出手,說:「我們一組吧。」
他有些受寵若驚,驚訝的看著我,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嗎?」
我點頭微笑,說:「對,你。」
他對我微笑,一副很感激的樣子。
我想著圖書館他和孟錦夏的那一幕,在轉身的瞬間將臉上的笑收斂的幹幹淨淨,我面無表情的想,希望他待會兒還能笑出來。
宋知讓沒有接到我的任何一個球。
我像遛狗一樣,每次發球都會將球打到宋知讓接不到的地方,他狼狽的用盡全力,東跑西夠,卻隻能一直撿球。
他一邊撿球還一邊對我道歉:「對……對不起,我實在太差了。」
他沒發現我是在故意整他,直到後來我們周圍漸漸有同學圍繞過來,我聽見我身後的同學小聲的說:「陸公子怎麼了?沒看他這樣整過一個人啊。」
「新來的好學生什麼時候得罪陸公子了?」
我微笑,恍若未聞,發球刁鑽,直到宋知讓為了接住我的一個球,踉跄著摔倒在地上。
我微笑站在原地,毫無歉意的和他道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他低著頭,捂著紅腫的膝蓋,小聲的說:「沒……沒關系。」
我笑的很和善,繼續說:「你球技真是太差了,等下小組對打,你可千萬不要拖我後腿哦。」
宋知讓一邊道歉一邊狼狽的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周圍的人都在看熱鬧,直到孟錦夏走過來,她看了我一眼,然後接過宋知讓手裡的拍子,冷冷的看向我。
她笑了,說:「他球技差,聞舟,我來陪你練。」
我被孟錦夏虐的很慘,雖然男女體力有差異。
但錦夏十二歲的時候就在青少年網球大賽中拿到了冠軍,我隻是當年為了和她有共同話題練過兩三年,我這個業餘的水平在她面前,真是不夠看的。
我強撐著和她打了半個小時,接到的球寥寥。
不過還好,我不需要撿球,每一個我接不到的球,都會有人撿起來遞到我手裡。
我隻是冷靜的看著孟錦夏,她對我半分手軟也沒,直到最後一球,她發球的時候,網球擦過網線狠狠的砸在我的膝蓋上——和宋知讓摔傷的那隻腿一模一樣的位置。
我疼的沒忍住,若不是身邊有人驚呼一聲扶住我,我會直接疼的跪在地上。
孟錦夏無動於衷,冷冷的看著我,冷冷的說:「聞舟,你這個技術,沒人拖後腿你也贏不了。」
她說完回頭看向宋知讓,朝他招招手,說:「過來,我們走。」
宋知讓看她的眼神隱忍又欣喜,隻要是男人都能看得出,那眼神裡面的含義。
後來幾個同學將我送到醫務室,上完藥後,王煒陪著我。
王煒向來大大咧咧,但那天也察覺到不對勁,他問我:「聞舟,孟錦夏是瘋了嗎。」
一語成谶,她後來做的那些事,可不就是瘋了嗎?
可如今,多可笑啊,她竟然後悔了。
真是笑死人了。
5
接風宴過去好幾天後,發小才敢給我打電話。
他小心翼翼的問:「聞舟,你生氣了啊。」
我一邊調顏料,一邊隨口說:「生什麼氣?」
他沒說話,過了會兒才嘆口氣說:「唉,聞舟,我偷偷問你啊,你還喜歡孟錦夏嗎?」
我聽了這話驚的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穩了穩心神才哭笑不得的問發小:「我哪點表現讓你產生這樣的誤會?你快點告訴我,我好改一下。」
他遲疑一會兒:「因為我覺得……孟錦夏……她好像後悔嫁給宋知讓了,而且……而且我跟你說啊,在你沒回國前,孟錦夏和我打聽過好幾次你的消息。」
他和說我一些我錯過的八卦。
當年我傷心加上一氣之下出國深造後,孟錦夏和我的聯姻雖然黃了,但是孟阿姨堅決不同意她和宋知讓交往。
孟錦夏大概是真愛宋知讓,為了他留在國內陪宋知讓一起上大學,畢業後從孟家出去,不花家裡一分錢,開始自己創業。
「老實說,雖然大家那段時間挺為你打抱不平的,但孟錦夏為了宋知讓這樣大張旗鼓,我們都還挺感動的,畢竟是真愛。」
「後來,孟家犟不過孟錦夏,畢竟是獨女,僵持了一年也就妥協了,同意了孟錦夏嫁宋知讓,隻不過讓宋知讓入贅,孟錦夏是肯定不會去宋家那個環境吃苦的。」
結果婚禮當天,孟家就顏面掃地。
宋知讓雖然出身貧民窟,但家裡人口卻不少,加上宋知讓爸媽有意炫耀,他的那些遠親近鄰門都聽說了宋家的兒子攀上了高枝,拖家帶口的來婚禮的喜宴上「喝喜酒」。
當時孟錦夏大概也是為了在自家人面前維護宋知讓的面子,所以喜宴沒有分桌,孟家的親人、生意伙伴和宋家那邊的親戚都在一個宴會廳。
結果可想而知,哄哄鬧鬧的一群人高聲喧哗,隨地到處亂跑亂叫的小孩子,還有大聲誇耀自家兒子好本事,將孟家大小姐迷的服服帖帖的宋家父母。
據說宋知讓的一個舅舅為了拿喬,在敬酒時還讓孟錦夏跪下給他磕頭——說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孟錦夏再有錢,嫁給宋知讓後也就是他們老宋家的媳婦。
孟錦夏這樣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女,大概也隻跪過孟家的祖宗祠堂,當天晚上孟阿姨就被氣的進了醫院。
這是她和宋知讓婚禮的開端,後來宋家經常借著孟錦夏的名號招搖撞騙,孟錦夏處理過不少次棘手的事情,宋知讓哥哥酒駕撞死人、舅舅買房、姨娘孩子上學、殘疾的爸爸工作……
而且孟錦夏嫁給宋知讓後,也曾出錢出人脈讓宋知讓做過生意,不知道是不是眼光不行的問題,最後都以破產清算結局。
大事小事堆疊在一起,到如今,將孟錦夏對宋知讓的那點情份,消耗的一點點都不剩下了。
我無動於衷的聽著,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到孟錦夏當年站在我面前,跟我解釋她為什麼會愛上宋知讓的樣子,她一字一句冷冷的跟我說:
「聞舟,你是生來就順風順水、有求必應的大少爺,可宋知讓什麼都沒有,卻在泥土裡扎根出屬於他自己頑強生長的耀眼的光。」
「我是真的喜歡宋知讓,我喜歡他旺盛的生命力和不屈的靈魂。」
她當年的話還歷歷在目,當年的欣賞和喜歡卻所剩無幾了。
怎麼?是宋知讓的生命力不旺盛了還是他不屈的靈魂不再令她感到耀眼了?
可笑至極。
我漫不經心的打斷發小,語氣有些冷淡:「我管她和宋知讓怎麼樣,她的事和我沒關系,我不想聽也沒興趣,王煒,你再在我面前提起她,我倆的交情也算完了。」
「好吧,」王煒忙不迭的道歉,「我再也不提了,我隻是想為你好,畢竟你當年……」他後面的話忍下去了。
但我知道他想說什麼,畢竟我當年,那樣那樣的喜歡過孟錦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