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抿了抿嘴，用我自己的筆調出了這個顏色。
那之後，我們就經常一起畫畫。
我是個社恐，他也很少說話，一起畫了幾個月我們甚至都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但我能感覺到我們的靈魂似乎通過畫筆相通。
而他留給我唯一的印象，也隻有亂糟糟的劉海兒和好聽的聲音。
那應該是我在高中唯一一次有了一個比較接近朋友概念關系的人。
隻可惜，很快他就離開了，聽說是轉學去了高考更方便的地方。
我們也沒留下聯系方式，畫室裡隻留下了他的一幅畫。
一幅我們一起調色畫的向日葵。
「那是你？！」
我震驚道：「你後來去哪裡了？」
季寒舟看了我一眼。
很難說清楚那一眼，似乎包含著一絲……不滿。
我瞪大眼睛：「怎麼了？」
「我在畫裡留下了我的聯系方式，就在夾層裡。
「可你從來沒聯系過我，你來上學的時候我認出了你，但你也沒認出我。
「那時候你總是那個男的在一起，我就沒打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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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傻了。
時間過去太久，我隻記得那幅畫畫得很好，色彩非常漂亮。
他走了以後我還難受了很久，最後連我自己也不太去畫室畫畫了。
我當時想問問老師這幅畫我可不可以帶回家，結果第二天再來那幅畫就沒了，不知道被誰拿走了。
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那幅畫。
原來，他竟然把聯系方式藏在了畫裡嗎？
那豈不是……和我一樣？！
季寒舟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所以你不用太難受了，你不是第一個畫畫給別人結果被無視的。」
我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能低頭「哦」了一聲。
然而心裡最隱秘的地方，卻泛起一絲欣喜。
季寒舟給我留過聯系方式？！
那可是季寒舟，喜歡他的女孩子能繞學校一圈兒的季寒舟啊！
……
這天晚上，我沒有再夢到李承卓。
我夢到了少年的季寒舟，一身黑色的連帽衫，臉龐卻精致。
他把那幅《星空》塞給我，聲音清澈：
「姜青黎，你雖然不認識我，但我已經認識你很久很久了。」
5
沈奕然的朋友圈第二天就刪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然後我舍友跟我說，有人看見沈奕然和李承卓大吵一架，哭著跑出了教室。
不過我已經不太在意這些了。
我覺得季寒舟說得對，會讓我哭的人，也不值得我哭。
我想，我該把精力更多地用在自己身上。
沒想到晚上李承卓竟然來找了我，他守在女生宿舍底下，見我過來一把把我拉到了一邊。
「昨天是我媽的忌日，你怎麼沒來？！」
我一怔，這才想起來昨天是李承卓媽媽的忌日。
李承卓父母在他初中的時候就雙雙去世了，父親的死因不太光彩，聽說是出軌的時候被憋死在車裡，被發現的時候還是赤身裸體的。
他媽媽接受不了這個打擊跳樓了。
他以前據說也是個各種意義上的好孩子，後來就開始放縱自己了。
自從我在他身邊以後，他媽媽每年的忌日都是我們一起去，我也不說什麼，隻是陪他在墓碑前坐一坐。
有時候，他會抱住我，身體微微顫抖。
這些年，都是我陪他走過來的。
隻是現在，我以為他不再需要我了。
……我也不想再跟在他身後了。
李承卓看起來很生氣，他微涼的指尖落在我頸側，躬下身子，眼神危險：
「你為什麼沒跟我一起？！
「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結果你把我拉黑了！
「你竟然敢拉黑我？？？」
我皺眉：「我不可能一輩子陪著你，你應該讓你女朋陪你去。」
李承卓一頓，表情有些不自然道：
「我已經跟沈奕然分手了。」
「不關我事。」
我推開他就要走，卻又被他拽了回去！
李承卓跟我靠得很近，鉗住我的力道大得嚇人！
「姜青黎，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我跟她在一起了？」
我嗤笑：「如果你身邊出現一個人我就要生氣一次，那我早就氣死了。」
「你不就是喜歡我嗎？！」李承卓眉心緊蹙，暴躁道，「我他媽和你在一起，行了吧！」
我有些驚訝李承卓會這麼說。
換作是以前，我大概已經開心地跳起來了。
但現在，我竟然沒什麼感覺，我隻覺得有些可笑。
我一把甩開他，譏諷道：
「不用這麼為難，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
李承卓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嘲諷的笑容，似乎覺得我是在強撐著我那可憐的自尊。
「得了吧姜青黎，你這輩子最想幹的事兒不就是跟我在一起嗎？
「你還記得你的情書裡怎麼說的嗎，我們每個人生來都是不同的形狀，但是我願意為你變成適合你的形狀。」
他眼裡的輕蔑不加掩飾，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可憐的舔狗。
「還是你又喜歡上那個季寒舟了，你以為他會比我強多少嗎？」
我握緊了拳頭，抬起頭看著他，一字一句道：
「你是想羞辱我嗎？
「所以，你也覺得喜歡你是一件很丟人的事嗎？」
李承卓愣住了，大概有那麼幾秒鍾，他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我扯了扯嘴角，轉身離開。
李承卓這次沒再叫住我。
……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學習上，本來就不錯的績點更上一層樓。
季寒舟說得對。
放下了不值得的人，愛自己的感覺好像更好。
我選修了很多課程，每門課都拿到了 90 分以上，績點慢慢高了起來。
我去報了藝術社團，有空都會去畫畫，讓自己不會闲下來。
我和季寒舟去看了畫展，看到了很多我一直喜歡卻沒親眼見過的畫，感受了那種震撼。
然後我拿到了交換生的名額，準備去英國交換一年。
然而離開的前幾天，李承卓又來了。
那天還下著大雨，冷得要命，他卻紅著眼睛一把攥住了我的肩膀。
「你要出國了？！
「你怎麼沒跟我說？！」
我冷冷道：「你哪位，我為什麼要跟你說？」
李承卓死死咬住牙：「……姜青黎，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
那是我第一次陪李承卓去給他媽媽上墳的時候，他把嘴唇都咬破了卻不肯哭出聲。
我跟他說，我會永遠都陪著他。
隻是現在……
我面無表情道：「李承卓，需要我提醒一下你是怎麼把我的畫賣出去，然後罵我是舔狗的嗎？」
他皺眉：「我都跟你說了，那不是我，那是——算了！」
「姜青黎，你能不能不走？」
我有些失望地看著他。
這麼久了，他還是一點都沒變。
永遠這麼自私。
永遠都隻考慮自己。
我轉身要走，他卻更加煩躁，跟在我屁股後面大聲道：
「你到底想要什麼？！
「你不就是想跟我在一起嗎，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你為什麼還這麼生氣？！」
我猛地回過頭吼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你隻是永遠都這麼自私自利，眼裡隻有自己！
「李承卓，喜歡過你，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
6
我和李承卓似乎總是以不歡而散為結局。
隻是這次他沒離開。
深秋的夜帶著寒意，雨幕從天際傾斜而下。
而他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裡，一步都沒動。
地上一開始還有煙頭，下雨後就沒了。
凌晨兩點，我迷迷糊糊地被短信的聲音吵醒。
是個陌生的號碼，信息很長。
【現在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了。
【你想要的是一句道歉，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這些年我總是和你在一起，我自私地享受著你的陪伴，假裝不知道你喜歡我，忙著遊戲人生。
【因為我總覺得把心交出去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我永遠都記得那天我媽給我做完了最後一頓飯，笑著把我送出門，可我回來再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所以我不敢喜歡一個人，尤其是在我察覺到自己對你的感覺已經變了的時候，我就更害怕了。我變本加厲地帶著那些女孩在你面前招搖，我表現得對你毫不在意，我希望和你保持距離，希望能夠不要再喜歡你。
【現在我終於明白我有多蠢了，我以為你會永遠陪著我，不管我什麼時候回頭都能看見你，可現在我才知道，你也是會離開的。
【這些天我的日子很不好過，我總是想你，我越來越心慌，我真的受不了了！
【姜青黎，我知道我大錯特錯，可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補償你？
【對不起。
【算我求你，把畫還給我好不好？】
最後一絲睡意也消失了，我看著亮得有些刺眼的屏幕，眼眶微微酸澀。
李承卓竟然會跟我道歉，真是稀奇。
沒有暴躁，沒有冷嘲熱諷，沒有看不起，我簡直懷疑這條短信是他找人寫的了。
看來離開了我他確實很不適應，才會纡尊降貴來求我。
明明他是那麼驕傲，從不肯低頭的人。
他讓我還給他的不是那幅畫，而是我的心。
我曾經等這一天等了很久。
等他的道歉。
等他的喜歡。
等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其實能理解李承卓為什麼會有這種扭曲的性子，就像他說的, 是他的家庭悲劇導致的。
我也是。
我現在也弄清了我一直跟在李承卓身後的原因。
我的童年沒人愛我，我太過缺愛，所以下意識抓住每一根稻草, 試圖不讓自己溺死。
我把李承卓當成我生命的全部意義，因為曾經我的生命隻有一片空虛，我迫切地需要找到什麼東西來填滿它。
所以哪怕他對我再過分，我也隻是忍著。
因為沒了他, 我的人生又會變得空落落的，什麼都剩不下。
可現在我想明白了。
我不該為別人而活，我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構成了我生命的意義。
我不需要用別人來填充自己, 我自己就可以。
李承卓錯了，他以為我想要的是一句道歉。
他不知道，我早就不需要了。
因為我已經不再在乎了。
我打了幾個字回過去。
【太長，不看。】
然後就拉黑了這個號碼。
我沒有義務為他的家庭悲劇買單。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要走, 他也並不會比我過得更艱難, 可憐他我還不如可憐可憐自己。
我和他, 就到此為止吧。
7
出國那天, 季寒舟來送我了。
他幫我提著行李，一直把我送到安檢處。
是的, 我們沒在一起。
我已經找到了努力的方向，不再需要別人的感情來充實自己了。
我覺得我們的關系還是順其自然吧，有緣分自然會再相見的。
就在這時，手機收到了一條新消息。
又是不認識的號碼。
【再見, 姜青黎。
【祝你一切都好, 如果不開心了, 隨時回來, 我永遠等你。】
我笑了笑, 把這兩條短信隨手刪除。
「再見。」
我跟季寒舟揮手。
他勾起嘴角。
「保重身體，好好照顧自己，嗯, 我會想你的。」
下面的網友紛紛評論：
「而謝」他卻隻是點了點頭，繼續提著我的行李往前走。
我愣住了：「呃, 前面是安檢處, 送到這裡就可以了。」
他卻笑了，從兜裡掏出一張機票。
「我正好要去英國旅遊，讓我看看，我們竟然是一班飛機，好巧。」
我震驚, 今天隻有這一班飛機飛英國, 他裝什麼傻！
「你的行李呢？」
他攤了一下手：「我家在英國有房子, 裡面的東西都齊全，我的證件都揣兜裡了。」
「那你剛才就看著我一直跟你告別？！我甚至真心實意地難過了！」
我佯裝生氣，一把搶過我的行李箱。
他雙手舉起做投降狀。
「我的錯。
「隻是看你舍不得我, 我……很高興。」
我臉一下子漲紅了，埋頭往前走，不再搭理他。
「喂，等等我！」
他邁開長腿追過來。
陽光在飛塵裡匯成光圈, 我背對著季寒舟，忍不住勾起嘴角。
不管我們最後能不能在一起，我都要謝謝他。
謝謝他教會了我要愛自己。
而我也會一直堅定地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