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沈丹熹走近鴻蒙水鑑,試圖往裡窺看,如今她已經出來了,母神卻沒能回來。
她這樣想著,埋頭就想扎入混沌中,忽而被一股大力抓住後領,猛地扯出來,跌至地上。
一道聲音突兀響起,“姒瑛以己身替你擔下生死劫,以她的命數換你的一線生機,不是讓你跟著她一起跳入混沌的。”
隻見盛載混沌的鑑盤忽而閃過流光,流光從盤面上的刻紋上淌過,沒有驚動鑑中盛載的混沌元氣,反是在鑑盤邊緣匯聚成型,凝結出一張似人非人的模糊面容。
這張面容並不穩定,就像是人面映照於搖晃的水波中,五官時常變幻。
沈丹熹被它一席話砸得腦中嗡然一聲,激動地伸手一把揪住那張怪臉,迭聲問道:“我母神怎麼樣了?你說她為我擔下生死劫是什麼意思?她、她……”
她用她的命,換了我的生?
她在九幽所消耗的,是她母神的命數?
她在九幽時,曾經那麼痛恨自己恆久的壽命,無數次地恨不得早日魂飛魄散,化為飛灰。可原來,那麼長久的歲月,都是母神在保護她。
沈丹熹心髒緊縮,聲音打著抖,最後一句話怎麼也吐不出口。
怪臉被她抓得哇哇叫:“放肆!吾可是鴻蒙水鑑的器靈,是天道聖物!連姒瑛都對吾尊崇有加,你竟敢如此對吾,放開我!”
沈丹熹充耳不聞,手下的動作更加放肆,她緊緊抓著它的臉,五指指甲都摳進怪臉臉頰裡用力撕扯,“把我母神還回來!”
那張扭曲的怪臉被她撕扯的五官完全變形,眼珠子差點滾進嘴裡,隻好叫道:“姒瑛替你擔下生死劫,你的劫數未過,最終是生是死還未有定數,她自也無法回來。”
沈丹熹動作一頓,緊縮的心髒舒緩開,她放松了手裡的力道,將器靈被撕扯移位的五官摳出來,重新給它按回原位,“你的意思是,我母神還活著?”
器靈擺脫她的魔爪,縮回到鑑盤裡,隻有聲音傳出來,“生死劫,劫數未過,生死難有定數。”
沈丹熹立即追問:“如何才算劫數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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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鑑器靈道:“你的劫數因何而起,便能因何而終。”
沈丹熹在水鑑器靈的話音中,陷入沉思。
她的劫數如果是因穿越女而起,如今劫數未過,看來穿越女的確還沒有離開。
而且這背後,明顯也並不像那所謂的“系統”所說的那樣,這是一本書,沈薇穿越的目的隻是為了拯救殷無覓這個反派,不讓他禍害三界這麼簡單。
系統才是背後的主謀,不管它想謀的是什麼,隻要是它想的,那她便絕不能讓它達成目的!
沈丹熹抬眸問道:“你是天道聖物,你說的話,是天道示意麼?”
水鑑器靈搖頭道:“吾收到的最後一個天道示意,便是你的生死劫,自此之後,天道已經靜默百年了。”
沈丹熹垂眸思索,沈瑱下凡歷劫本應是天機,就連她和母神都不知他投生到了何處,投生成了何人,系統卻能精準地找到他,並安排好穿越女投其所好,可見他們定是有方法可能窺見天機的。
天道靜默,是因為這個原因麼?
沈丹熹沉吟良久,在心中羅列她目前得到的信息。
從在九幽之時,她通過時不時飄入意識的夢境,能見到沈薇的一些經歷,到她回到身軀為了解契進入契心石,從而得知沈瑱歷劫的真相,再到現在她從鴻蒙水鑑中看到母神和沈瑱的這一段過往。
或許天道並非沒有示意,隻是祂將這些信息都拆碎了,通過不同的天道聖物傳遞給了她。
她就是那個令系統始料未及的意外。
沈丹熹悄無聲息地進了母神閉關的殿宇,又悄無聲息地出來,就連留在滄琅院中的桑濯姑姑都沒察覺,隻有漆飲光那隻長尾山雀蹲在樹葉上等著她。
漆飲光透過山雀的眼,看著緩步向他走來的人,熹微的晨光照亮她白皙的面龐,難得地,照亮了她幽暗的瞳孔,仿佛將她眼底的陰霾都照化了。
她變了一些。
“殿下見到女君了?”漆飲光問道。
沈丹熹捧起枝葉上的小鳥,搖了搖頭,“沒見到她。”
但她早晚會再見到她。
生死劫麼,她想要生,阻她者便得死。
沈丹熹仰頭,望一眼天邊懸空的鎮山令,低下頭道:“阿琢,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她手心的小雀忽然撲稜了一下羽毛,猛地仰起頭來,沈丹熹甚至能從山雀那一雙綠豆大的小眼珠子裡看出震驚,她揚了揚眉梢,不知道他在炸毛什麼,“嗯?”
漆飲光被她一聲“阿琢”喚得心跳失序,長尾山雀那脆弱的小心髒受他牽連地險些快要爆炸,他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語氣,說道:“好。”
沈丹熹笑了下,“不是和你,是和羽山。”
第61章
有這隻小雀在, 沈丹熹偶爾與漆飲光聊聊天,被分去不少注意力,三日時間倒也不算難熬。
重啟山主試煉的當日,沈丹熹在四水女神閉關的結界外站了半刻, 才轉身從浮玉臺離開。
阆風山的祭祀臺位於群宮之上, 由阆風山上白石砌成, 共三層高。平日裡,山霧環繞,這一座祭祀臺消融在山霧裡, 讓人尋不到蹤跡。
隻有在重要祭祀活動時, 由昆侖祭司手持玉圭, 經過繁復的祭禮儀式,行開山唱禱, 才會顯現於世。
雖然阆風山鎮山令已經懸於山頂上, 但開山祭禮該行的步驟,倒也沒省, 一切皆按照慣例而行。
祭禮進行到一半, 山霧往此處聚來,白石祭臺自霧中緩慢成型,山霧便也越發淺淡。祭臺正中, 阆風山碑現世,碑身似一座小型的山巖, 嶙峋險峻, 碑面刻“阆風”二字。
昆侖君斂眉肅目,親自踏步走上祭臺, 登上最高一層。
沈丹熹跟隨在他身後而上,停步立於祭臺左側, 她身穿一襲流光錦緞裁制的白裙,外罩一重緋色的輕紗,臂間飄帶無風自揚,長身玉立,目不斜視地看著臺中石碑。
殷無覓站在祭臺右側,同是一身白色衣袍。
兩人面上看著都十分平靜,但隻消抬頭看一眼阆風山巔的鎮山令,從分裂的神主印下,那失控狂亂衝撞的銘文力量就可看出這平靜的表面之下,二人那互不相讓的鬥勢。
沈瑱心下嘆息,目光沉沉地在沈丹熹和殷無覓身上各停留稍許,開口道:“一山無有二主,阆風山的鎮山令該歸於誰,終究要在你們二人當中做出抉擇,你們一同進去吧。”
沈丹熹和殷無覓同時踏上前一步,阆風山碑當中爆出金光,籠罩兩人身形。
二人一前一後,身形化作流光,遁入阆風山巔的鎮山令中。
刺眼的金光還未從視野中消散,沈丹熹便聽到哗啦啦的水浪嗡鳴。
水花飛濺到臉上,她的身體忽然變得沉重無比,像是被千斤鐵石墜著,直接往下落去,砸入一道湍急的河流中。
水?從阆風山中起源的水,是赤水?
沈丹熹被波濤洶湧的水浪裹挾,往前疾衝,眼前天旋地轉,都是白花花的水浪。她抬手結印,指尖靈線遊走,結出一道避水訣。
靈線圍繞在身周,將水抽盡,形成一個氣泡似的無水空間。
但水流實在湍急,沈丹熹幾次試圖上浮,都被水浪和漩渦卷落回去,隻能隨著湍急河流沉沉浮浮,隨波逐流。
沈丹熹從渾濁的河水中,很快發現不對勁,這一道水源之急之兇悍,蘊含著不同尋常的力量,衝塌山巒,淹沒林木。席卷沿路的山石和泥沙,呈摧枯拉朽之勢,衝入前方一片山谷密林。
它流經之地顯然並不在尋常的河床內。
與沈丹熹一同在急流中掙扎的,還有山中許多野獸生靈。有些已經溺亡,或是被水浪拍暈,或是被斷木劃得腸穿肚爛,原來渾濁水體裡暗紅的色澤,是血。
水中掙扎的生靈大多靈智未開,隻是普通走獸飛禽,卻也憑著本能想要往它們的神女靠來,向她求救。
急流衝入地勢平緩的谷底也不見緩和,水勢依然兇猛,前方出現一株根系盤踞極深的巨木,悍然將急流破開兩路。
沈丹熹與那株巨木擦肩而過,手中銘文凝成一條長鞭,驀地甩去,纏住大樹枝幹。巨大的水壓衝刷過她身周的避水銘文,轟隆隆地從身邊碾過。
沈丹熹將長鞭死死纏繞在腕上,兩肩劇痛,雙臂幾乎因水浪衝力而斷開。
巨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猛地一傾,半邊根系都從土裡被撬翻出來。
不過幸好,它最終還是撐住了。
好長一段時間後,四面衝刷的力量驟消,渾濁的水流從眼前消失,沈丹熹從水體中脫出,落進已被水流衝到傾斜的大樹枝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