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沈瑱一錘定音道:“開山,重啟山主試煉。”
第59章
沈瑱同意重啟山主試煉, 但將時間定在了三日後。
沈丹熹和殷無覓都想為那一日養精蓄銳,兩方神主印暫時安定下來,紊亂的力量對撞得不再如一開始那麼厲害,但卻依然勢同水火, 難以共存。
阆風山巨大的鎮山令懸浮在山頂上, 金色的銘文將雲霧都鍍上一層金茫, 整個昆侖都能看見。
沈瑱站在窗前,望著那一枚鎮山令許久,指尖下壓著一個沉黑色的盒子。
冥府獨有的陰石經忘川水浸泡千年, 透著能蜇傷靈魂的寒意, 沈瑱的指尖上很快起了一片寒霜。
宋獻快步從外進來時, 看到主君手下壓著的黑匣時,腳步微微頓了一下, 上一次利用長明燈照魂, 宋獻並不清楚主君有沒有照見神女的魂相,不過那次之後, 主君也未將照魂鏡歸還冥府。
現下再次取出來, 難道是又生了照魂的心思,宋獻心中暗想,他望了一眼遠處的鎮山令, 收回目光,垂首行禮, 喚道:“主君。”
沈瑱沒有回頭, 指尖摩挲著裝了照魂鏡的黑匣,問道:“如何?”
宋獻道:“臣與鬱繪大人同去了鬼泣淵, 在裡面找到了帝魂的一片殘魄,現下已由鬱繪大人帶回冥府, 送入了養魂池中。帝魂已有兩魂五魄歸來,想必再過不久便能找齊,人間亂世也該結束了。”
沈瑱點了點頭,尋找帝魂本應該由他親自去的,但阆風山神力紊亂,沈瑱必須得坐鎮昆侖。
當初沈瑱的歷劫命數徹底被打亂,隻短短二十五年便結束,不僅是他受到影響,那位他本該輔佐登臨帝位的人君亦受到了牽連。
這一位人君本該將走向衰敗的大榮王朝重新扶回正軌,後續繼位的子嗣亦承接其治,維持人間五百年的太平盛世。可惜他們因小情而生大亂,便如投石入靜湖,小小一粒石子,卻能激起想象不到的波瀾。
姒瑛曾告訴過他,“那枚石子”來路不明,絕不該出現在他的命數中,既受到天道降罰,便絕不可能是無辜的。
可惜那時的他,並沒有聽進她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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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帝星之魂遺失,也有他的一份責任,昆侖與冥府一直都在尋找帝星魂魄。
人間亂世未定,昆侖更不能出差錯,上一回利用長明燈照魂,沈瑱隻看見沈丹熹魂上纏縛的怨氣,未能看清她的魂相,之後一事接著一事,每一次他都被逼著無奈妥協,這次的山主試煉亦是如此。
他對昆侖的掌控已是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契心石姻緣契約斷開得蹊蹺,四世而終,若單單隻是因為羽山孔雀的插足這實在說不過去,尤其最後斷開之時,契心石上首先消失的是沈丹熹的名字,而遺留下的卻是一個模糊的陰影墨痕。
那道墨痕雖難以看清是什麼字,但隱約也能看出墨痕的輪廓與“沈丹熹”三字實不相同。
經契心石一事後,又發現沈丹熹在查探他的過往,讓沈瑱對她的懷疑漸深,他必須得完完全全確定她的魂相,確定她就是昆侖的神女,才能將阆風山的神力交予她手上。
沈瑱聽完宋獻的匯報之後,獨自一人帶著照魂鏡入了阆風山中。
懸在天邊的鎮山令讓許多人都難以入睡,殷無覓回到居住的殿宇,雖得來三天的喘息之機,但他心中依然忐忑,並不敢保證自己在三日後的山主試煉中就能重新奪回鎮山令。
他的對手是沈丹熹,是昆侖真正的神女,天生的仙胎,昆侖上下對神女的愛戴,這百年來,他深有體會,就算是路邊的一株雜草,都會更加偏向它們的神女,更何況是一山之神力。
而他是什麼?就如他母親說的那樣,他隻是一個不該出生於世的半人半妖的雜種,就連身為妖的血統,也並非是什麼驚世的大妖血統。
他們從一開始,便有著雲泥之別,他能拿什麼去跟沈丹熹爭奪?可叫他舍棄一切,重新跌回塵泥裡去,他又實在不甘心。
殷無覓握著手心的相思鈴,分出一縷神識沉入其中。
即便他知曉那藏在暗中之人不懷好意,可他已被逼至這個處境,孤立無援,除了與虎謀皮之外,也別無選擇。
循著相思之意牽引,殷無覓的神識再一次落入一片和煦的靈臺神府內,沈薇的靈臺亦如從前,溫暖地接納了他的神識。感覺到她的靈臺安定,神魂意識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殷無覓的心下稍定。
他的神識方才進入沈薇靈臺,那道熟悉的聲音,便通過沈薇的耳朵,傳入她的意識,再進入殷無覓耳中。
“阆風山主,在下恭候多時。”那人說道,頓了頓,頗為遺憾道,“或許過不了幾日,便無法再稱呼您為阆風山主了。”
這人身處昆侖之外,對昆侖的消息卻這樣靈通,聽他這話的意思,顯然已知道了昆侖所發生的事。
殷無覓道:“你既已知道昆侖所發生之事,想必也知道我的來意。”
“這是自然。”男子的聲音透過身為的聽覺傳入,帶著一副胸有成竹的從容,令人不由得想要信任他,“薇薇耗費了百年的時間,才將公子送上如今的地位,又豈能忍心見公子重新跌落下去。”
殷無覓心頭一顫,這人顯然是知曉他與沈薇之間曾發生的事,他一直以為他與沈薇對彼此已經毫無保留,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
至少現在這個看上去與沈薇關系匪淺之人,他以前便從不知曉。
“你之前說,你和薇薇,從始至終都是站在我這邊的。”殷無覓自嘲般的笑了下,說道,“那個時候的我,隻是個被鎖在昆侖山腳下的半妖,連昆侖神女的一根腳趾都比不上,你們既能奪舍神女,不論有什麼計劃,大可直接借神女之手來達成目的,又何必大費周章地推我上位?”
殷無覓回想過他與沈薇的初遇,從神女殿下纡尊降貴主動走到他這個低賤的地魅身邊開始,她便幾乎拋卻了尊嚴一般討好他。
那時殷無覓的確也曾懷疑過,試探過,故意變著法子為難她,折騰她,她卻從不曾退卻過。
到後來,他就真的信了她喜歡他,她愛他,才會這般不顧一切地對他好。
偏偏等他真的信了之時,又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他當初的懷疑沒錯,她的確是懷有目的接近他的。
如若這真的隻是她的一個救贖遊戲,那他殷無覓就是這天底下最大的一個笑話。
一個被人肆意玩弄於股掌之上的笑話。
“千裡之堤,都能潰於一蟻之穴,公子的存在遠比你想象中更加重要,你又何必如此自輕?”那人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顯然也不打算回答,總歸他現在除了與他合作,也別無其他選擇。
他說完,便又緊接將話題轉入當下,說道:“公子可知,上一任阆風山主薛宥是如何隕落的?”
殷無覓回道:“平魔而隕。”
這件事並不是什麼秘密,殷無覓接任阆風山主之位,當然會將前一任山主的事跡了解清楚,沈瑱下凡歷劫期間,棄神谷那位新任的魔君縱容妖魔外出作亂,薛宥帶著昆侖兵將平息魔禍,因遭受暗算而隕落人間。
沒想到,那人聽完竟笑了笑,說道:“薛宥身為昆侖三山之首的阆風山主,豈能那麼容易就受妖魔所害。”
殷無覓疑惑道:“難不成薛宥沒死?”
“阆風山主薛宥自然是隕了,不過他並非隕於平魔,而是道心破碎,生了心魔,隕於墮魔。”
殷無覓一時驚訝,神識難免波動,透出幾分難以置信。
那頭之人輕而易舉便從沈薇靈臺魘景的波動中看出來,笑著道:“薛宥的本命法器殘片葬於阆風山中,他既已生心魔,他的本命法器當中定會滋生心魔,如果公子能得到的話,便與昆侖神女有一較之力。”
殷無覓聽出他的意思,“你想叫我用心魔去對付沈丹熹?”
“神女殿下神魂受怨氣所侵,便如寶珠生隙,不再是無懈可擊,用心魔對付她,豈不正好?”
這句話實在耳熟到令殷無覓心驚,沈丹熹魂魄被怨氣浸染是在解契之前,沈瑱單獨告訴他的,當時殿中隻有他與宋獻二人,而他得知之後,除了在越衡面前提起過,便再沒透露給任何人知道。
比起宋獻會背叛昆侖君,殷無覓更懷疑自己身邊的越衡,畢竟從始至終,他所行的每一步,似乎都走在他人的安排之下。
殷無覓從相思鈴中退出,起身走到門邊,透過門上狹小縫隙,一眼便能看到盡忠職守候在殿外的越衡。
他心中湧起無盡的殺意,這殺意穿透了門扉,門外之人似有所感,疑惑地往裡看來一眼。
殷無覓倏地轉身,收斂了外泄的殺意,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走到窗前,望向阆風山巔那一枚巨大的鎮山令,瞳中透出野心勃勃的金茫。好半晌後,垂睫往熹微宮的方向遙望了一眼。
此時此刻,沈丹熹並未在熹微宮,她去了浮玉臺,獨自呆在母神舊日的寢殿中。
窗棂外能看到母神閉關之地,半空中偶爾漾起微瀾,顯露出結界的痕跡。她回想那日母神與沈瑱的爭吵,她是否是知道沈瑱的背叛,才會憤而閉關百年?
可沈丹熹心中剛冒出這個念頭,便又自己否決了,她的母神不是這般逃避的性子,她這樣想根本就是看輕了她。
毫無疑問,前一個穿越女,穿入山魈體內,攻略的對象是入世歷劫的沈瑱,並且她同樣也攻略成功了,因此有了半人半妖的殷無覓。
第二個穿越女沈薇,奪了她的身軀,百年間以攻略任務的方式,將本屬於昆侖神女的一切全部以愛的名義,奉獻給了殷無覓。
大婚之日,穿越女離開,她若沒有回到身軀內,這具身軀便會因為失去仙元和魂魄,隕落消散。沈瑱豈不正好可以再無任何後顧之憂地專注培養殷無覓,將他捧上昆侖之主的位置麼?
從大婚之後,她就算重傷了殷無覓,沈瑱還是迫不及待地為他舉辦了加封阆風山主的儀式,便可見得一斑。
沈丹熹現下幾乎已用了最大的惡意來揣測沈瑱,她甚至懷疑,這百年來,母神並不是在閉關,而是被沈瑱囚禁在了浮玉臺內。
還有那一個古怪的“系統”,山魈的系統和沈薇的系統是不是同一個?這個系統前後鋪墊了超過百年,難道就為了把一個廢物送上昆侖之主的位置,因而達成拯救他的成就,以免他墮魔禍害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