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丹熹終究沒能扛住劍壓,結印的手指微顫,與劍氣對抗的銘文發出爆鳴聲,被雀翎劍分化的劍光一一破開。
凜冽的劍氣帶著呼嘯之音,劈至身前時,劍中殺意一消,化為烈風,掀起她的衣袂。
沈丹熹在烈風中閉了閉眼,重新睜眼後抬手收回了自己被擊散的銘文。
她靈力缺乏的短板依然很致命,在這種壓倒性的修為差距下,正面對峙時,她就算想要在對方神魂上施展什麼手段,都來不及。
方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沈丹熹垂眸思索間,漆飲光已收劍入鞘,走到她身前來,關切道:“殿下,你還好嗎?我有沒有傷到你?”
他知道沈丹熹想要借用他試驗手中銘文的威力,是以出手之時沒有留情。
這一場對決,因為神女殿下遠不及從前的修為,並算不上酣暢淋漓,但還是他重又找回了曾經兩人對戰時的感覺,沈丹熹嫻熟的結印方式,變幻萬千的手法,站於朗月臺時傲然的身姿,都讓他想起了很早之前的她。
每從她身上多找回一點過往的痕跡,都讓他欣喜若狂。
“沒事,你對劍氣收放自如,比起從前更加精進了。”沈丹熹說道。她雖修為折損泰半,但眼界仍在,看得出來他在劍術上的境界的確精妙了許多,“我輸了,還你一根翎羽。”
漆飲光聞言一怔,倒好像有些不情願似的,“殿下修為還未恢復,這一戰是我勝之不武,不作數的。”
沈丹熹哼一聲,沒多少耐心地瞪著他道:“你覺得我是輸不起麼?快點,把你的尾羽露出來。”
“我沒有這個意思。”漆飲光無奈,見她真要生氣,隻好依言化出半身尾羽。他衣袍浮動,絢麗的妖氣從衣擺底下流淌而出,在朗月臺上鋪展開。
妖氣凝結成羽,蜿蜒伸展出去,寶藍色的羽毛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一種令人炫目的美麗,羽上的眼狀花紋裡點綴著些微亮眼的金茫,就像一襲華麗的裙尾。
不論看多少次,沈丹熹都會為他漂亮的尾羽所驚豔。她很喜歡他的羽毛。
沈丹熹朝他走近幾步,眼瞳中亦被他的尾羽映出幽幽藍光,說道:“把衣擺提起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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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漆飲光呼吸一滯, 遲疑片刻,還是聽話地彎腰撩起衣擺往上提了提。
沈丹熹站定在他身側,伸手按在他後腰上,順著凹陷的脊椎往下滑去, 最後落在他尾羽根部。他們二人的距離挨得極近, 沈丹熹的舉動就像是從側面抱住了他的腰。
“殿下, 你……”漆飲光渾身的汗毛都因為她的過分觸碰而豎立起來,尾羽跟著輕輕顫抖。
沈丹熹餘光留意著他的反應,裝作渾然不覺他的不自在, 再一次提出要求, 道:“尾羽展開一點, 我要好好選一下,應該還你哪一根。”
上次在密陰山上, 她取了他一根尾羽, 現下還有六根尾羽上落有她的靈印標記,沈丹熹得挑一挑, 選一根最不好看的還給他。
漆飲光捏著衣擺的手指一寸寸收緊, 手背上青筋嶙峋,極力克制著自己愈加沉重的呼吸。
他轉頭瞥向身側之人,從她臉上未看到絲毫狎昵之意, 她並不是在故意捉弄他,而是真的在認真考慮該選擇哪一支尾羽, 是他自己心猿意馬, 在她的指尖觸碰下,身體可恥地產生了快意。
沈丹熹感覺到了他身體的輕顫, 隻要稍稍抬眼,就能看到他紅得快要滴血的耳垂, 這樣的身體反應,看得出來,他的確很喜歡她的觸碰。
拖延在地面的尾羽抖了抖,展開了一個含蓄的弧度。他沒有完全開屏,但這個程度已足夠看清楚她標記過的羽毛。
金色的靈印纏繞在雀羽纖長的羽管上,與幽藍色的妖力交纏在一起。
沈丹熹仔細感應了一下,笑著說道:“看來你將它們養護得很好。”
每一支尾羽的羽管都如玉石,羽毛柔軟亮澤,毫無瑕疵,也不知是不是她私心作祟,總覺得自己的這幾根羽毛比起其他未標記的羽毛,要格外好看些。
沈丹熹一時挑不出來。
她的手心一直貼在他後腰上,漆飲光忍耐良久,感覺到身體上一些不妙的變化,他瞳孔微顫,嗓音幹澀地催促道:“殿下,請快一點。”
“好吧。”沈丹熹也不再磨蹭,隨意擇選了一根有靈印標記的尾羽,她指尖動了動,那一根尾羽上的靈印霎時如金蛇遊走,順著羽管往上遊來,沒入漆飲光衣擺下方。
漆飲光感覺到從自己尾骨上竄過的靈印,整個人都是一震,猶如被天雷擊中,細密的電弧從尾椎炸開,流竄過四肢百骸,叫他渾身戰慄,差點軟了腳。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踉跄地退開兩步,震驚地轉眸看了沈丹熹一眼,對上她不明就裡的無辜眼神,又倉促撇開視線,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匆匆從朗月臺跳下,化為五色流光遁入夜空。
“等等,你跑什麼……”沈丹熹握著回歸手心裡的靈印,將他一系列過激的反應收入眼底。
直到孔雀的五色神光徹底消融於月色中,她才斂下偽裝的無辜表情,重新低頭看向手裡的靈印。
方才取回靈印時,她是故意引導著靈印從尾羽根部沒入他體內,探查他的脊骨。
他身內的骨的確不同。
“還真被剔過骨啊。”沈丹熹輕聲喃喃,眸中若有所思。
她隱約記得一些二十七年發生過的事,漆飲光爭風吃醋,暴起殺傷神女,令神女遭受重創,昏睡整整半年才蘇醒。蘇醒過後,眾人擔心神女留有陰影,害怕再令她難過,都不敢在她面前再提及這件事。
當初,因身軀重創昏睡,在九幽的沈丹熹,也渡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沒有任何外界之景入夢的時光。
等再次有畫面飄入意識時,沈丹熹也早已不記得這件事了。
直到她重回身軀,回了昆侖,因昆侖中人對漆飲光不同尋常的態度,零零碎碎地回想起來。
方才從玄圃山主口中,她才知道,那一次漆飲光竟然被昆侖君判罰了剔骨之刑。
受過這樣重的刑罰,再次見面,漆飲光竟還心甘情願為她驅使,死皮賴臉地糾纏在她身邊,因為她的一點觸碰就露出這番情態。
漆飲光,你當真就這麼喜歡她嗎?
沈丹熹五指收握,將手中靈印碾碎。
漆飲光從朗月臺落荒而逃,五色神光慌不擇路地竄到山林當中一處寒潭,和那寒潭當中棲息的神獸蠃魚打了一架,將它啄跑,霸佔別魚的水潭,遁入水中浸泡半宿,才拖著湿漉漉的羽毛回到居住的客殿。
他未點燈,室內一片漆黑,黎明前的這一段時間,黑夜格外深濃。
漆飲光伏到床榻上,運轉妖力,一點點驅散羽毛裡的湿氣,藍色妖光隱約照亮床榻之間,他披散著湿發,翻身側躺,伸手勾起一根柔軟的尾羽,指尖順著尾羽羽管撫摸著上方銘刻的靈印。
在過去的漫長時間裡,這幾枚靈印,已經被他撫摸過了無數回。
許久之後,漆飲光收回了尾羽,從袖中翻出一個錦囊,從內倒出一顆琥珀色的石子。
漆飲光盯著它看了片刻,伸手剝開領口,手指虛握,凝結出一道劍光,在心口上切開一個幽深的傷口。
鮮血湧出,他痛得悶哼,極快地將那枚琥珀色的石子埋入傷口當中。石子一入傷口,立即將湧出的鮮血吸收殆盡,琥珀色的外殼破開,裡面生出幾縷根須,飛快扎入他血肉當中。
這東西竟不是石子,而是一種植物的種子。
漆飲光額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琥珀色的微光從傷口鑽入,深入他的心髒內,扎下根莖,迅速地成長起來。
心口上的傷口在根須拉扯下,閉合到一起,隻剩下一道狹長的痕跡,痕跡之內不見一絲血痕。
根須在心髒裡蔓延帶來綿密不絕的刺痛,漆飲光蜷縮在榻上,妖氣漸弱,床榻裡的妖光亦漸漸消散,最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中,唯有他忍耐的喘息聲隱隱回響,直至天方亮時才止息。
……
熹微宮中的那一番動靜鬧得實在有些大,因著孔雀法相在熹微宮上的張揚露面,眾人擔心神女的安危,時時關注著熹微宮的動靜。
在熹微宮中所發生之事,想瞞也瞞不住。阆風山主狼狽至極地被打出熹微宮,隨後,曾受他重用的三名玉昭衛被除名,逐出昆侖,永不準回。
這兩個消息如長翅一般飛快傳遍昆侖上下,直接撕裂了表面那一層薄薄的冰面。
若此前,“神女與阆風山主生出嫌隙”隻是在暗中流傳,那現下,便是直接被扯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天墉城中,為神女慶賀大婚的喜色都還沒退,眾人就又被這個消息砸懵了。輿論沸騰,猶如滴水入油鍋。
各種流言甚囂塵上,昆侖子民對羽山少主的積怨再次爆發,一邊倒地聲討起橫插一腳的漆飲光,要求神女殿下將他逐出昆侖。
但緊隨著,“阆風山主曾要求神女剖丹相送,是借由神女仙元才得以脫胎換骨,修得如今的仙身”這一道流言在天墉城中暗暗傳開。
晟雲臺上所發生之事,本已經被昆侖君壓制下來,現下也再次傳揚開來。
一時間,不論是阆風山主殷無覓,還是羽山少主漆飲光,都被人架在火上,口誅筆伐。
至於神女?
神女殿下是這世間最純粹的山水之精所孕,在昆侖萬靈的祈盼中出生和長大,身心純淨,至真至性,一定是被他們欺騙的。這兩個人,誰都配不上昆侖的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