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月照落花 4067 2024-12-24 14:06:47

聞言我們皆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此時的皇帝早已不是君主的架勢,看著閉目躺在床上的李蔟,眼裡都是作為父親的柔情。


姨母忽然跪下道:「陛下,臣妾此生從未求過您何事。但現在苑兒與太子的婚事,臣妾求陛下收回成命。他們二人並無男女之情,何故非得強求。」


皇帝一甩衣袖:「你這又是做什麼!」


而後終歸是不忍心,上前將姨母扶起到一邊坐下,握著她的手悵然道:「朕跟你說過,此事朕自有自己的考量。」


「陛下是怕蔟兒威脅到太子的地位嗎?」


平日裡姨母總是溫溫順順,從不妄議朝堂之事,眼下直言不諱地提起,怕也是被逼急了。


「你當真不明白朕的用意嗎?」


我此刻已明白,皇帝是下了決心要將我嫁給太子的,那就不能再就此事增長他們二人之間的嫌隙了。


所以我主動解圍道:「姨母,我已經想好了,我願意嫁給太子。」


姨母看著我,一臉不解。


皇帝卻是贊賞地看了我一眼。


待皇帝走後,我才與姨母坦言:「陛下這麼做,其實是想保十三殿下。」


在此之前我也和太子一樣,以為皇帝最疼愛十三,將來很有可能會將皇位傳給他。


現下看來,他從未忘記過自己先為君後為父。


太子雖是皇後養子,皇後更是虛有其名,背後母族勢力單薄,幾乎給不了任何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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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李蔟的背景實在太強大,強大到一旦想要篡位,太子根本不是對手。


但皇位就太子和十三而言,太子是最適合的,他不僅身上戰功赫赫民心所向,還有勇有謀殺伐決斷,十三則太過善良,優柔之人難擔大任。


「太子注定是要坐上皇位的,正因如此,陛下才會想要讓我嫁給他。陛下清楚太子的性子,他怕太子一旦上位,就會先危及十三殿下性命。但是有我在就不同了,一來我也是宣臨後人,又是相府嫡女,二來殿下在乎我,不會起謀反之心。


「隻有徹底打消太子的顧慮,到那時,他才會放過蔟兒。」


姨母一時啞然,良久才開口道:「苑兒,委屈你了。」


我笑著搖搖頭:「國事面前,兒女情長何值一提?」


與霍深和離時,我確實是想往後餘生自己想怎麼活就怎麼活。


但我忘記了娘家既是我的鎧甲亦是我的軟肋,我不可能真的做到什麼都不顧,自己一個人逍遙。


我守了李蔟一個下午,太色漸暗時他才悠悠轉醒。


見我守在榻前,一陣欣喜。


「可還有什麼不適的地方?」


他看著我搖搖頭:「你一直在這裡嗎?」


「嗯。既然你醒了,那我也該出宮了。」


我剛起身準備離開,就被他Ṭű̂₎焦急地抓住了手:「苑兒,別走。」


我把手從他掌心抽出,退後一步和他拉開距離:「我是自願嫁與太子的,所以就算你去求陛下也無用。」


「你根本不愛皇兄,為何要這樣?」


「我愛不愛太子並不重要,我要的,是後位。更何況,我也不愛你,就算沒有太子,我們也不可能。」


他難以置信:「你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我不欲與他多說,隻希望我這番決絕的話可以讓他趕緊放下對我的情。


回程路上我頭痛欲裂,靠在近月肩上閉目養神。


出宮後不久,馬車卻驟然停下。


車夫的聲音傳了進來:「小姐,有個女子攔住了馬車,說要見您。」


近月撩開簾子看了一眼:「是沈依。小姐您先休息,我去給她趕走。」


我叫住她:「你別去,讓護衛去。」


然而護衛將她提起來扔到路邊,她仍不死心地大聲叫嚷著:「江苑兒,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讓我接近將軍的嗎?」


難道,不是太子嗎?


9


我讓車夫停下,下了馬車走到沈依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想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


「江苑兒,你很得意吧?我的淮真死了,他死了……被你害死的!」她突然的發狂讓大家始料未及。


就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又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我刺來。


旁邊一個黑色身影衝出來將我抱進懷裡,用自己的後背替我擋下了那一刀。


我摸到了李蔟後腰溢出來的黏膩的血,頓時感覺雙腿乏力,隨時都能暈倒。


但我還是強撐著抱緊了他,並朝旁邊的近月和護衛喊:「去叫御醫,快!」


我又看向已經瘋瘋癲癲的沈依:「把她帶回相府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李蔟從我身上滑下去坐到地上,我抱著他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殿下,你不要睡著,一定要挺住,你不能有事知道嗎?」


李蔟笑著用盡力氣抬手撫上我的臉,氣若遊絲:「如果沒有你,死亡於我而言,何嘗不是一種解脫。所以苑兒,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要難過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最後是怎麼回府的,母親淚眼婆娑地抱著我安慰:「沒事的,御醫說並未傷及要害,蔟兒不會有事的。」


「嗯,一定不會有事的。」是說給我娘聽的,也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我強打起精神來到關押沈依的柴房。


我必須在皇帝叫人把她押走之前,從她嘴裡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


沈依此刻坐在地上防備地將自己抱著縮成一團,眼裡再沒有往日咄咄逼人的亮光,眼底是一片灰暗。


近月去打聽了回來說,霍淮真因反復高熱最後不治而亡,他一咽氣,霍深就毫不留情地將她趕出了將軍府。


這才導致沈依徹底發了狂。


近月憤憤道:「活該,都是報應!自己做的惡,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現在居然還要怪到你的頭上,還是那麼不要臉。」


我靠近沈依:「你之前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指使你的人是不是太子?」


她痴笑著:「是,也不是。」


含糊其辭,就是不肯跟我說清楚。


我被她逼得紅了眼,蹲下身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惡狠狠地開口:「你現在說我還能給你留個全屍。你要再不說,你信不信我把你兒子挖出來跟你一起五馬分屍!」


我這樣子她也被嚇住了,掰開我的手猛地咳嗽了好幾聲才弱弱出聲:「是那個替你受傷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誰。是他給了我一大筆銀子,讓我裝作孤女去接近將軍,博得他的同情再抓住他的心。


「他說隻要我能成功懷上將軍的孩子,進入將軍府,我不僅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榮華富貴,他還會再給我一筆錢。


「但是將軍救下我之後,卻把我安置在了附近的村落,我根本靠近不了他。」


然後,太子就出現了。


李蔟……


一切的開始,居然是他。


我忽然意識到,或許自始至終,我們所有人都不曾真正了解過他。


我早該想到的,他從來不是毫無心機的善良小白兔。


10


皇帝派人來押走了沈依,想來她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次日一早宮中傳來消息,李蔟已無大礙,今晨已經蘇醒,一直吵著想要見我。


我借故身體不舒服,讓公公回去告訴李蔟安心養傷,日後我自會去看他。


一晃又半月,我卻再未踏出過相府。


誰人來見我都讓父親替我回絕了,隻道想要安心待嫁。


一日夜深,我睡不著,起身披上外衣站在院中賞月。


忽見高牆之上有黑影掠過,心下一驚,想要叫護衛。


一曲熟悉的笛音止住了我張開的嘴。


「苑兒阿姐吹的是何曲?怎能這般悅耳?比宮中樂人吹得好聽多了。」


「這隻是我隨便吹的。殿下想學嗎?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小李蔟眸中瑩亮,重重地點頭:「我學會以後吹給阿姐聽。」


他不僅學會了,甚至吹得比我更好。


近月曾偶然聽到,跟我說,她雖聽不懂,但總覺得吹笛之人將自己的情也賦予了笛中,讓人聽了莫名想掉眼淚。


我沒有再抬頭看,默默擦掉眼角的淚回了屋。


之後每晚,李蔟都會來我院中高牆吹上一曲,再悄無聲息地離去。


我都隻是靠在緊閉的窗前聽,從未出去瞧過。


一直到我和太子婚期將近,笛聲消失了。


我想,他應該已經認清現實,準備放下了。


我們止於此,也便是最好的結局。


「小姐,這婚服真好看,宮裡繡娘的手藝果真不是外頭能比的。」近月喚醒我神遊的思緒。


我隨意地掃了一眼身上試穿的華貴喜服,心裡無甚波動。


我娘一邊幫我理ṱūₘ著衣擺不服帖的地方,一邊感慨:「我和你爹一直想讓你嫁一個普通人家,安安穩穩地度過這一生。但你那時候喜歡霍深,一門心思撲到了他身上,你們兩情相悅,我們也就同意了,未曾想最後竟落得這樣一個結局。


「現如今又受制於宮中……這宮中可要比那將軍府更復雜更險惡,往後的每一步你都要走得更小心些才是。」


我努力笑著安慰母親:「娘,您放心吧,我能保護好自己。況且不是還有姨母在嘛,有她護著我,誰還能欺負了我去不成?」


「明面上當然不怕,就怕有些個小人,在背後使陰招。」


母親憶起往事:「你姨母在蔟兒之前,本還有一子,可惜不足三個月時被其他嫔妃買通了身邊人,活活把孩子給捂死了。好在後來有了蔟兒,否則你姨母到現在怕是還難從痛失幼兒的悲痛中走出來。」


我想起小時候大哥拗不過我,偷偷帶我和李蔟去集市玩,當時人太多,把我們和大哥擠散了。


我拉著李蔟,被一群黑衣人追到了死巷子裡。


他們的目標是李蔟,他們想要他死。


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有些人從生下來就成了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盡管他本人什麼也沒做。


好在我隨著霍深習了Ṫũ̂ₒ些武,拼死將李蔟護在了身後。


我身中數劍,但好歹撐到了大哥帶著援兵趕來。


聽說當時連宮裡的御醫都全請來了,最後都是搖了搖頭,吩咐府裡準備後事。


李蔟卻沒有放棄我,不知從哪裡尋來一位神醫,最後竟真的將我救了回來。


我醒來之後李蔟抱著我哭了兩個時辰,說我要是死了,他也不活了。


當時我隻當童言無忌,未曾當真。


「這腰身是不是有點大了,要不要讓嬤嬤再拿回宮裡改改?」我娘摸著腰上問我。


我搖搖頭:「就這樣吧,挺好了。」


本就是一場利益聯姻,何必強求處處完美。


母親見我興致不高,又換了個話題道:「蔟兒回宣臨了。」


「回宣臨?」


「嗯。他說許久未回去看看了,想去散散心。」


李蔟對我的心思,他們都是清楚的。


母親這麼說,也是想看看我什麼意思。


「也好。」待他再回來,我就已經是他皇嫂了。


一切便都已成定局。


見我並無異常,母親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


11


不知為何,沒有李蔟笛聲相伴的這幾日,我心中總是惴惴不安。


總感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我與太子大婚當日,我一早便被近月她們從床上拉起來洗漱,換衣上妝。


我像個提線木偶,聽話地任由她們擺弄。


想起我第一次出嫁時,心中既期待又緊張。


而這次,我卻心如止水,更像是例行公事。


或許往後餘生,我的生活都是這樣了吧。


不知怎的,我這個時候竟滿腦子都是李蔟的身影,他現在在幹什麼呢?


我為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感到害怕。


於是晃了晃腦袋,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


大哥忽然推門闖了進來,一臉嚴肅地告訴我。


皇城大亂,李蔟帶兵造反了。


他讓我老老實實在屋子裡待著,哪裡也別去。


我腦袋轟的一下,像被炸開了一樣無法思考,跌坐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我是該擔心皇帝還是該擔心李蔟,成功與否都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


但私心裡,我卻早已有了偏向。


我希望李蔟能贏,至少他可以保住自己的命,然一旦失敗,他和宣臨一族都是滅頂之災。


這一天我一直待坐在自己的房間裡,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又進展到了哪一步。


到了晚上,我爹和大哥才匆匆帶了消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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