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手腕上的疤痕猙獰,又數次被他弄破了,繼續流血,連醫生都忍不住勸我:「先顧及病人的心情。」
「我知道。」
我輕聲說:「您放心吧。」
回到病房,沈暮呆呆的,眸光失神地盯著窗戶。
他太脆弱太失意了,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皮囊。
「沈暮。」
我站在三米遠,輕輕喊了他一聲,語氣不帶情緒。
他好像意識到什麼,痛苦地閉上眼睛,不肯回答我。
我卻沒管他的逃避,直白地告訴他。
「我們還是退婚吧。」
啪——床頭櫃上的花瓶碎了。
他的面色有一瞬間的猙獰,又很快轉為頹廢,與極致的絕望。
他嘶啞著喉嚨喊我:「婉婉。」
手腳並用地想爬下來找我,手腕上的傷口又撕裂了,鮮血湧出來。
我上前摁住他的手腕,摸了摸他凌亂的頭發。
「你現在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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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你父親一樣把我關起來,馴化得隻聽你的話,還是寧願傷害你自己,也不肯動我一下?」
「婉婉。」
沈暮抬頭,像小獸一樣,惶惶看著我。
我替他回答了。
「你會選擇第二個,是不是。」
我俯身吻上他的唇瓣,不帶一絲情欲的纏綿,離開的時候,指尖掐了掐他的臉頰。
「哥哥,你和你父親不一樣,我也不是你的母親,我們不會落到他們那樣的結局。
「哥哥,沈暮,親愛的,寶貝……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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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好像能窺探到一點點他父親的心理。
他知道,哪怕沈暮的母親認命了,乖順地跟了他一輩子,也一點都不高興。
這段婚姻也遠沒有他想得那麼幸福。
所以他見不得沈暮的幸福。
沈暮這般輕松的就得到想要的愛,讓他覺得失敗,甚至惱羞成怒。
他一直在跟我強調沈暮是他的兒子,也一定會做出和他一樣的混賬事。
也一直在給沈暮洗腦。
我去看了監控,他離開前,給沈暮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兒子,你等著瞧,隻要你還活著,早晚有一天,你會忍不住,像我對待你母親一樣對待她。
「到那時候,你母親的現在,就是她的將來。」
看到這裡,我諷刺地笑了下。
原來這個人也知道,沈暮的母親,自己的妻子,很慘,慘到別的女孩重復她的路,都成了有用的威脅。
沈暮不想讓我變成他的母親。
他不想傷害我,也厭惡自己體內骯臟的基因。
在刺激之下,毫不猶豫地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你感受到你和他的不同了嗎?」
我蹲在床邊,很認真地看著沈暮的眼睛。
「他得知你母親的離開,隻會強迫、威脅,甚至囚禁,幹盡了沒品的事情。
「而你隻會傷害你自己。」
我抓住他沒受傷的右手,和他十指相扣。
「哥哥,你覺得這樣的你,會傷害我嗎?」
沈暮的喉結滾了滾,眼眶發紅,悲愴地看著我。
「可我害怕,婉婉,你那麼好,那麼驕傲,我怕你會變得像我母親一樣……」
「我們不會。」
我又一次告訴他:「哥哥,我們將來會很幸福。
「人本質不過一介猛禽,都有最原始的醜陋欲望,可貴在能壓抑和控制。
「你覺得自己有朝一日可能會傷害我,可你把這個想法控制住了,寧願自殺,都不忍心碰我一根手指頭。
「哥哥,相信你自己,人類進化了那麼多年,早就不是森林裡茹毛飲血的猛獸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也請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不是你的母親,沒什麼三從四德的觀念,我願意留在你身邊,隻會是因為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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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
「哥哥。」
我重復了一遍,很認真地告訴他。
「請你相信我。
「我談過很多任,對感情這件事早就看淡了,也厭惡那些自大厭女的男性。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往後,應該都不會談戀愛。」
就像上輩子那樣,孤獨的,一個人死在探險的路上。
年少的時候談過太多,就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
直到遇見沈暮。
他真的好尊重我,也好聽話,在我面前,乖順得像一隻沒有自我意識的貍貓。
從開始的可憐,到如今的愛慕,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
不會有女孩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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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約著沈暮的父親見了一面。
咖啡館裡,我看著面前西裝革履的人,輕聲問他:
「我聽說,您的太太,從前是個外交官。
「在國際事務的舞臺上揮斥方遒,很是英姿颯爽。」
他瞇起眼睛:「你說這個幹什麼?」
「而現在,她隻能待在家裡,做家庭主婦,身形逐漸臃腫,思想逐漸匱乏,跟不上這個時代,也讓你覺得厭惡。
「這個時候你才意識到,你愛的,讓你動心的,隻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她,而不是這個如今在家裡絮絮叨叨,讓人厭煩的瘋婆子,是不是?」
「閉嘴!」
他想打斷我的話。
我沒聽,隻是微笑著告訴他。
「而很可惜的,剛好,是你親手造就了這個悲劇。」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小三小四,但看這副樣子,應該是少不了的。
曾經那麼熱烈的愛,最後還是消散在家庭瑣事的折磨裡。
想必他也後悔過,為什麼一切都如他的意之後,什麼又都變得不再完美。
「放過沈暮吧。」
我輕聲說:「他因為你和你的妻子,已經很痛苦了,你自己的不甘,不該發泄在他身上。
「如果你還執迷不悟。」
我微微笑了下:「沈先生,我如今對你客氣,隻是因為你是沈暮的父親。
「一旦我發現你想害他,我不會放過你。」
他沒有動怒。
相反,癱坐在凳子上,神情有些恍惚。
我替他說出想說的話。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你的妻子當初有我一半硬氣,你們也不會落得這般結局?
「你錯了。
「如果我遇到你這樣的人,最後的結局,隻會是魚死網破,兩個人一起死。
「沈先生,你這樣的性格,任何女孩落在您手裡,都會很慘。」
我激怒了他。
他騰地站起來,抬手就想打人。
被我身邊的保鏢攔住,和他動起手。
五十歲的人了,還被保鏢摁在地上打,著實有點丟人。
我輕輕笑了下,看著他,重復了一遍剛剛的話。
「沈先生,我說過了,我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可以任你拿捏的軟柿子。
「我再跟你重復一遍。
「不許靠近沈暮。
「否則——」
我往他頭上澆了一杯滾燙的咖啡:「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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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不贊成以暴制暴,但也不得不承認,暴力的確能解決很多問題。
江城還是老牌世家的地盤,他鬥不過我,隻能暗恨地徹底消失。
和沈暮的婚禮結束後,他抱著我在婚床上滾了又滾,像個小孩子,笑得有些傻氣。
「婉婉,婉婉……」
他像不敢置信一樣呢喃:「我終於娶到你了。」
「傻子。」
我沒好氣地拍了拍他的背:「喝了那麼多酒,去洗澡。」
他傻笑著進了浴室。
我換上特地為新婚夜買的內衣,在床上擺好姿勢等他。
不得不說,和沈暮相比,我真的很會。
他看到我的第一刻,眼睛立馬就亮了,急吼吼地像一隻未開化的狗。
我累到要死,他卻依舊精神振奮,湊近了,細碎地吻我。
一邊吻,一邊傻笑著喊我「寶貝」。
我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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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做了很不好的夢。
我夢見了沈暮的前世。
我逃婚後,他父親來刺激他,對著他洋洋得意地說:
「你看,你很快就會忍不住把她抓回來,關起來,像我對你母親那樣。
「別掩飾了,你本性就是個貪婪的瘋子,你母親現在怎麼樣,她的將來就會怎樣。
「她會被你折磨瘋。」
我看到沈暮痛苦地抱著頭,反反復復地低吼,躺在那個滿是我照片的屋子裡,臉色猙獰,重復著「不」。
他不想傷害我。
所以決絕地選擇結束自己生命。
夢被驚醒。
我的後背盡是冷汗。
睜眼,沈暮正抱著我,睡顏恬靜。
我摸了摸他好看的眉眼,起身下了床。
站在那個上了鎖的房間面前,我偷了他那一大串鑰匙,一把一把地嘗試。
門開了。
我踏進了幾乎噩夢的一間房。
36
沈暮的自殺,大概是重壓之下,對自己基因的厭惡而產生出來的自我消亡。
他看著我滿墻的照片,腕間流著汩汩的鮮血,感受著生命的流逝,目光一寸寸在我的笑顏上撫過。
生命的最後一刻,眼睛裡也都是我。
我想起上輩子的熱搜。
「戀愛腦榜一」也真是沒什麼錯。
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沈暮對我的愛從何而來。
他不願意告訴我,問了好多遍,他也不願意說。
大概夫妻之間還是要有一點秘密的。
他不想說,我也就不問了。
「婉婉。」
回頭,原本沉睡的沈暮,逆光站在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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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失落,很緊張地問我。
「有沒有覺得我是變態?」
我搖搖頭,走過去拉住他冰涼的手。
「怎麼醒了?」
「你不在。」
他好委屈:「被子都是冷的。」
我忍不住笑出聲。
剛見面的時候,他還一臉冷漠疏離,不知道怎麼接我的話。
而現在,他已經能很熟練地撒嬌了。
不管孩子還是大人,隻要承受了偏愛,總會自然而然流露出幼崽撒嬌的神態。
他反應過來,又搖著我的袖子,小心翼翼問我:
「你有沒有覺得我是變態?」
「不會,就是有點新奇。」
我實話實說:「沒想到你從那麼早就開始喜歡我。」
「你不怪我?」
「你是因為喜歡我,為什麼要怪?」
沈暮的臉頰紅了,摟住我的腰。
「對我這麼好啊……是不是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會縱容我?」
「我隻是相信你不會做害我的事。」
我轉過身,摟住他的脖頸。
「我相信你的人品。」
對一個寧願傷害自己,都不動我半分的人,我不想用任何惡意加以揣測。
世間真情不易,兩情相悅更是難得,我很珍惜沈暮的感情,就像他珍惜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