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禇心知肚明自己的成果怎麼樣，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我看著小可的頭發，其實也能看出周禇的一點小巧思……對吧？
算了，忍不了一點，周禇你還是再努力一下吧。
07
小可四歲的時候，周褚已經可以給她編很好看的頭發。
衛生間的櫃子裡放了各式各樣的頭繩、發卡，都是周褚買的。
周褚十分溺愛這個小丫頭，幾乎要什麼給什麼，我有時候覺得這麼養小孩不行，可惜也隻能幹著急。
小可似乎已經習慣了我不在的這件事。
她漸漸不再提起媽媽了。
我時常想，我走的時候小可才三歲，小孩子三歲前的事情能記得多少呢？
在她腦海裡，關於我的事情還有多少。
我的爸爸媽媽起初還會經常過來看小可，後來弟弟家得了個小孩子，興許來這裡就會觸景傷情，爸爸媽媽後來也來的少了。
原本的朋友們，漸漸地也都不見了。
世界上記住我的還有多少人呢？
曾經看的電影《尋夢環遊記》裡有句話：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記得你。
我漸漸的感受到，這天或許真的會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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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能緩解我這種恐慌的是周褚。
我們家裡有一個畫室，那是專門留給我的。
我死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未曾進去過一次。
平日裡畫室緊閉，他隻是叫阿姨日常進去打掃。
隻一次，我死後的第一個生日，7 月 16 日。
那天周褚一切如常，我還想他是不是忘了我的生日。
或許記得也不會過吧，哪兒有給死人過生日的。
好像和死人相關的日子就是忌日，但是這本不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我死的時候是 1 月 21，還有兩天到春節，那天很冷，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那個日子，多痛苦的日子啊。
我生日那天快結束的時候，已經夜裡十一點了，周褚情緒不太好，坐在沙發上沉默著。
忽而他起身，我原本以為他要去臥室休息。
但是他卻打開了畫室的門。
畫室的陳設沒有更改分毫，甚至架子上的顏料都是近期新購入的。
明亮的燈光下，孤寂許久的畫室等來了老朋友。
周褚以前最喜歡和我一起待在畫室。
我畫畫，他辦公，像是我們大學時候一樣。
這間畫室承載了我們太多太多的回憶。
周褚在畫板前坐下，手拂過畫布上已經幹了的圖案。
那是我還未完成的一幅畫，是雪夜裡的我和他。
時間太久，因為沒有完成，畫也沒有上光油，顏料有些裂開了。
我聽見周褚很輕的一聲：「生日快樂，念念。」
我站在他身後，眼淚止不住的流。
他從沒有忘記，也從沒有放下。
08
小可上小學的時候已經長得變樣許多了，小丫頭倒是像我。
上學第一天，她活蹦亂跳的走在前面，周褚在後面嘮叨：「慢點，別跑。」
周褚這年已經三十一了。
跟年輕時沒什麼變化，興許是因為我死後也能天天看著他，也感覺不到變化。
隻是再看客廳裡那張三口之家的合照，也能看出些細微的差別。
時光在小可身上的留下的痕跡更明顯，小孩子真的是一天一個樣。
我看著追在小可後面的周禇，他的性子上變了許多，不像以前一樣沉悶了。
可能是被周可磨的。
周可得性格百分百的隨了我，鬧騰話痨，很會折騰他爸。
周褚對她又是不舍得打不舍得罵的，平日裡隻能跟小丫頭講道理。
周褚盯著她寫作業：「快點完成作業。」
小丫頭玩著手裡的拼圖，不搭理一下。
周褚再說，小丫頭就開始：「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我站在旁邊氣的夠嗆，跟誰學的！
我小時候也沒有那麼鬧！
再看看旁邊格外好脾氣的周褚，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說好的原則至上、理性至上呢！
就跟我原則理性了是吧！
周褚不會說情話，我以前揪著他說。
我問他：「你會不會和我一直在一起？」
本來我隻是想索取一句再平常不過的情話，這個人居然撂下筆，認真的思考了起來：「未來的不確定因素太多，這不是個現在就能肯定回答的……」
我很生氣，周禇格外講原則，對待問題又特別理性，騙人的情話都不會說兩句：「好好好，別說了，寫你的作業吧。」
過了會兒耳邊才傳來他的回答：「那個問題的答案是，我想永遠和你一起，並且準備用一輩子去踐行，去驗證這個答案。」
他當時的語氣特別珍重認真，我記到了現在。
但是顯然，對於周可，周褚已然失去了理性和原則，他的選擇是無限溺愛。
好在家裡管不了學校有人管。
09
小可上小學沒兩星期，周褚就被叫去了學校，原因是周可打人了。
周褚匆匆趕到學校，辦公室裡站著小男孩和他的家長。
周可低著頭站在班主任旁邊。
周褚進門直奔周可，查看了她身上並沒有受傷後才放下心來。
他將周可攬在懷裡。
小丫頭原本就眼眶紅紅，見爸爸來了徹底放開哭了起來。
我在旁邊飄來飄去，心急如焚，小可是個特別倔強的丫頭，之前腿摔傷縫針都沒哭幾聲，現下卻大哭了起來。
小可抱住爸爸的脖子，斷斷續續地說：「他說……我……我沒有……媽媽。」
周褚眼神冷冽的望向小男孩還有他的家長。
後者自知理虧，面色悻悻，忽而又想起什麼似的，梗著脖子向周褚展示小男孩身上被抓的傷。
最後經過班主任的調解，兩邊都道了歉。
周褚將小可抱著出校門的時候，班主任一起送了出來。
班主任姓於，是個長相很溫和的女人，約莫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於老師興許是出於憐愛的心理，安慰了一陣兒小可，還和周褚聊了幾句教育孩子方面的問題。
周褚道謝後，駕車離去。
我在車廂裡，不經意的瞥到後視鏡，於老師還站在原處望向這邊。
我心中感覺怪怪的，沒有多想。
10
後來小可經常提起於老師。
她的話語裡，我漸漸可以勾勒出於老師的模樣。
一個認真負責、業務水平也很高的溫和好老師。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得知小可沒有媽媽，才對小可格外照顧。
我很感激她，說實話。
但是伴隨著小可提起於老師的次數越來越多，我心裡並沒有很開心，反而內心深處有一種慌張感。
直到後來一次家長會，我才知道慌張感的來源。
因為小可總是惹麻煩的緣故，周褚已經跟學校的老師十分熟悉了。
家長會結束，周褚帶著小可跟於老師一起走出教室。
於老師懷裡抱著教案，面上掛著親和的笑容：「小可雖然調皮了些，卻是個很可愛直率的孩子。」
周褚客氣道：「麻煩老師在學校多擔待。」
周小可站在二人中間，一會兒揪揪爸爸袖子，一會兒抬頭看看老師。
我嫌樓道太擠，飄在三個人後面。
於老師轉頭看向周褚，眼神裡除了溫和，比平時還多了些什麼。
我意識到什麼，呆呆地停在原地。
那眼神我再熟悉不過，我看周禇也是那種眼神。
再看身前的三個人，忽然覺得他們好像才是一家三口。
一直到他們消失在樓梯轉角我都沒回過神。
最後還是照片的限制將我帶回了家。
我有些怔愣的坐在客廳裡。
周褚好像確實很久沒有提起我了。
結合其這段時間我經常感覺到自己似乎變得更透明了。
《尋夢環遊記》裡的話語再次飄回我的腦海。
難道我也要被遺忘了嗎？
對於周禇隨之而來的催婚讓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11
婆婆是第一個在周褚面前提起再婚的人。
婆婆在水池旁擇菜：「林念走了七八年了，你也不欠她什麼，總不能一直就這麼著吧，找個人，後半輩子還得過。」
周褚隨意的應了一句。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周褚過去開門，外頭是小可和於老師。
小可已經十一歲了，現在在讀小學六年級。
小可的班級倒是一直沒有換老師，於老師做了她六年班主任。
周褚見到於老師有些驚訝，連忙邀請了兩人進來。
於老師手裡拎了個袋子：「小可今天不太舒服，我正好順路，送她過來。」
周褚手裡的鍋鏟還沒撂下，查看起來小可：「哪裡不舒服？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小可面色通紅，掙開了周褚進了臥室。
周褚有些莫名，跟過去敲了敲小可的門。
小可出來，拎起於老師手裡的袋子又進了臥室。
我看到袋子裡裝得褲子上由紅色的血跡，小可也換了條新的褲子，心中有了猜測。
於老師對周褚解釋道：「小姑娘第一次來例假了。」
周褚這才反應過來，面色有些尷尬：「是我疏忽了。」
晚飯時候，婆婆和周褚留了於老師吃飯。
吃完飯，婆婆拉著於老師聊了好長時間，雙手握著於老師的手，眼神裡盡是滿意。
我站在旁邊，感覺全身冰冷。
於老師走後，婆婆對周褚說：「我看那於老師就挺好，工作也穩定，我看人家也喜歡你，對小可也好，你考慮考慮。」
周褚擰了下眉，沒有回答。
我想反駁婆婆的話，但是不知道說些什麼。
如果於老師從小可一年級就開始喜歡周褚，現在已經六年了。
她對小可的好我們都看在眼裡。
如果周褚再婚的話，她真的是個很好的選擇。
但是，我愛周褚啊。
我的意識還在啊，我怎麼舍得。
那天夜裡，我感覺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昏沉之中，我看到了鬼差。
「將你忘在這兒那麼久，是時候帶你走了。」
我央求他再留我些時日。
鬼差猶豫良久，說：「本就是我們的疏忽，這樣吧，你即與這照片有緣，待照片上的人不再惦念你的時候，你就必須走了。」
鬼差消失了，我看著客廳裡的照片，畫面上的一家三口是那樣圓滿。
那樣美好的日子過去多久了？
過去八年了，我都死了八年了。
這八年周褚過得好嗎？
我心中很清楚，不好。
周褚像個機器人一樣，每天做著相應的事情，但是他並不開心。
因為什麼我心中再清楚不過。
我的死亡像是蒙在他心中的陰影。
之前看到別人說，想要衝散上一段感情帶來的悲傷的最好的辦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理智讓我承認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或許是對周褚最好的決定。
可是私心又想讓周褚永遠愛我，哪怕我已經死去了。
12
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家忽然一齊來建議周褚再婚。
媽媽來看小可的時候，也說起了這件事：「周褚，這些年你對念念的感情我也看在眼裡，我很感激你。但是念念畢竟走了那麼多年了，你以後的人生還長。」
大家的顧忌與憂慮我都知道。
我也都理解。
但是我放不開，也舍不得。
我明明還在啊，隻是沒人知道我在。
我的意識還在，看著自己的愛人牽起了別人的手，我怎麼可能釋懷。
最後打破我所有希冀的人是小可。
十二歲的小丫頭已經對情愛有了些許意識。
她看出了於老師對周褚的情意，又很喜歡於老師。
看著爸爸孤獨了這麼多年，便開始撮合了起來。
小可問爸爸喜不喜歡於老師的時候。
我很崩潰。
我真正的意識到，在小可那裡，我的存在已經被時間抹殺掉了。
我對於她來說，已經變成了照片上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
甚至不如於老師更熟悉親切。
那天晚上。
我與周褚在夢裡的世界相遇了。
我不知道我變成鬼之後身體的模樣有沒有變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