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強大的求生欲讓我頂著駭人壓迫感走到了門口,
「江降......」
江降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連步伐都滲透著寒氣。
「笨蛋,還不追?」
顧湛的提醒拉回了我的思緒,趕忙追了過去。
本以為江降會去辦公室,沒想到他直接下到負一樓的停車場,拉開車門上了車。
見車子遲遲不動,我試探地去拉後座的車門。
開了。
落座後,我看著江降緊繃的側臉,出聲打破寂靜,「我們......去哪?」
江降沉默了片刻,沒回頭,冷冷道,「你想在這?」
「在......這?」
江降這才側首看我,頓了頓,唇角勾起淡淡的嘲諷,「我和你之間,還能幹什麼。」
話音剛落,耳邊就響起引擎發動的聲音。
江降收回視線,專心開車,留我一臉錯愕。
低頭看手機來掩飾內心情緒,意外發現自己被江降從黑名單放出來了。
路上沒堵車,很快到了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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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關上門,江降動作頓了頓,又把門打開,「我去樓下便利店買點東西。」
我腦子還是亂哄哄的,呆呆地看著他,「什麼東西?」
江降什麼也沒說,隻是盯著我看。
我反應過來,臉頓時發燙得厲害。
剛要說話,江降就關上了門。
我站在原地發呆,決定等江降回來之後,把所有的事情攤開來說。
等了一會兒,忽然有點渴了,去冰箱翻了一圈,沒找到礦泉水。
剛好看到桌上有一瓶紅酒。
其實一開始我隻是想喝幾口,但酒真的很神奇,它可以讓你忘記所有,也會讓你想起很多東西,隻能喝更多酒來忘卻。
五年前,我曾經偷偷去找過江降。
那時他剛好不在醫院,我問過其他實習醫生,他們告訴我,
「江醫生自從失戀後,變得更冷了,消沉又頹廢,甚至不跟人交流。」
接著他們又說,有一個很漂亮的學妹正在追求江降,想帶他走出失戀的陰霾,他們都挺看好她的。
半瓶酒下肚,我幾乎頭痛欲裂,雙腳如踩著棉花往臥室走,直接往床上一躺。
朦朧之中,似乎聽到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額頭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不會喝酒還喝那麼多。」
他的聲音還是淡淡的,卻莫名有些溫柔。
我的心沒出息地顫了顫,酸澀混合著難過一層層地包裹上來。
我吸了吸鼻子,微微睜開眼,撞入那雙熟悉的眸子,「我後悔了,江降。」
他看著我,漆黑的眼底覆上點點復雜。
「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
我靜靜地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俊臉,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撫摸著他微微顫抖的睫毛,他鼻梁的線條,他溫熱的薄唇。
「想我,為什麼從來沒來找過我?」我聽到他輕聲說。
「我明明找了!」我忍不住反駁,「五年前我去找過你的,那時候他們說有個學妹在追你,你對她並不排斥,還答應和她一起去吃飯!」
江降似乎嘆了口氣,「當時隻是聚餐,我哥也在場。」
但此時酒勁上頭,我已經聽不清了,胸腔又悶又難受,似乎急於找一個宣泄口,本能地想說什麼是什麼。
「當年那些短信都不是我發的,是我媽……她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她用跳樓威脅我……」
我輕輕摟住他,把腦袋埋在他的胸口,絮絮叨叨。
「我前幾天辭了工作,想去北京找你,沒想到你調任來了這裡。」
「差一點,我們就錯過了。」
我能明顯感受到他身體僵了一下。
「這五年,我不談戀愛,就是為了告訴我媽,除了你,我誰也不想要。」
「可我好害怕,害怕你身邊有了其他人。可就算你有了女朋友,甚至結婚了,我又能怎麼樣呢?」
「我放棄了你,又放不下你,是我活該,你從來沒對不起我,你不管做什麼,都是你的自由。」
「可是,一想到你會有女朋友,我就好難過,甚至一想想,就會哭出來。」
松開手想揉眼睛,結果沒了支撐點,就要跌下床。
一隻大掌驀地拉住我的胳膊,往身上一帶,嘴唇碰到了一個湿熱的東西。
我和江降都愣住了。
他垂著眼睫看我,眼裡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翻滾。
我微微退開一點,若即若離的觸碰中鼓起勇氣。
湊上去,試探地用舌尖輕輕碰了一下。
下一秒,腦袋就被扣住,他的唇狠狠覆了上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身邊沒有人。
我揉著太陽穴,躺在床上緩了一會兒,才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江降回醫院了嗎?他晚上好像還有手術。
顧湛突然給我發了一條微信:怎麼,還不回來?樂不思蜀了?
我回:確實身心都很快樂。
那邊隔了一分鍾才回:不錯。
忍著全身酸痛去了浴室,打開花灑衝了個澡。
洗完擦幹,眼角餘光不經意瞥過洗漱臺,動作僵住。
角落裡,有一隻口紅。
這個牌子我機緣巧合了解過,成分是天然的胡蘿卜素,親膚滋潤,但卻是——
孕婦專用......
走出浴室,明明告訴自己不能亂想,可還是不自覺地摸向了手機,手上動作快大腦想先一步,撥通了江降的電話。
然而,電話一直忙線。
突然,玄關處傳來動靜,我抬頭看過去。
「別別別。你不是還有一臺手術要做嗎,不用回來了,我一個人可以的。嗯,先掛了。」
一個長得很美豔的女人站在門口,一隻手扶著隆起的肚子,微微躬身,十分熟練地換好拖鞋。
我的心髒重重跳了下。
她就是那天我看到的孕婦......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微微愣了一下。
「何璐?」
我也沒想到那天的一面之緣,她還記得我。
可她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她探究的目光從上到下把我打量了一遍,微微挑眉,「你們睡了?」
憑心而論,她的語氣挺平和的,但我莫名感到不舒服,不答反問,「你是江降的朋友?」
「朋友?他這麼跟你說的?」她頓了頓,突然笑了一下,「那就是朋友吧。」
我皺了皺眉,還想問什麼,她擺擺手,徑直走向浴室。
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隻口紅。
「哦,上次不小心落下的。」察覺到我的目光,她解釋。
我想問個清楚明白,她卻主動開口道,「其實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你了。」
我抬眼看她。
「這五年,他每次喝醉,都會喊你的名字。」
她垂了垂眼睛,指尖微微攥起,「就連跟我......」
10
我心頓時漏了一拍。
跟她......什麼?
她卻點到為止,沒有再說下去。
很難不讓人去聯想,她和江降之間到底有什麼。
「看到你們和好,我是真心為他感到高興。隻是可憐了......」
她頓了頓,苦笑著摸了摸肚子,臉上的神色略顯落寞,綿柔的聲音流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
我愣愣地看著,有些恍惚。
一直到她離開,都沒緩過神來。
打了輛車去醫院,路上因為交通事故堵了一個多小時。
在這期間,江降給我發了很多條微信,打了好幾個電話,我都沒回,沒接。
到了醫院,剛好在電梯裡碰到了江降。
他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冷淡模樣,隻不過應該是剛做完手術,眉眼微垂,看上去有些疲倦。
人很多,他又時不時地看手機,似乎沒發現我。
我也沒出聲。
心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又堵又悶。
我一直都知道,江降性子冷漠高傲,看起來不好接近,實則是個很有原則的人。
如果那個孕婦真的是他的......
他不會和我做那種事。
不是沒想過是那個孕婦在撒謊,挑撥離間。
可浴室裡的口紅,熟練地換拖鞋,那句被江降默認的「老公」,這些又怎麼解釋呢?
如果江降身邊早就有了其他人,我跟他現在又算什麼呢?
魂不守舍地來到病房,顧湛破天荒沒帶妹打遊戲,而是拿著那本我帶過來的書,摩挲著封面,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聽到動靜,顧湛驀地抬起頭,眼裡很明顯閃過一抹詫異,好半天才開口,
「我還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了呢。」
明亮的瞳孔,略帶笑意的唇角,不像調侃,反而挺開心。
我看著他,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
昨晚都是和顧湛打打鬧鬧度過的,今晚的我格外安靜。
顧湛自然也看出來了,不動聲色地收斂了笑意,
「你是不是覺得,照顧我會讓他心裡不舒服?」
我微愣,想說不是,他卻睨了我一眼,「別跟我否認,我還不了解你,小沒良心的。」
「誰沒良心啊!」
他就笑,
「上大學那會兒就是,和江降在一起後就不跟我聯系了。除了他,誰還能讓你牽腸掛肚念念不忘?」
我張了張嘴,發現根本沒辦法反駁。
他盯著我的表情,靜默了片刻,輕輕地笑,
「得虧我有先見之明,下午就找好了護工,她待會兒就過來。」
他停頓了一下,很無所謂的語氣,
「你媽那邊,我就跟她說,我和我前女友復合了,是她不讓你來照顧我。」
「怎麼樣,我對你好吧?」
確實好。但過於好了。
我眼神復雜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還是告訴自己,已經丟過一次臉了,不能多想。
回到出租屋,我媽也過來了,她正在廚房裡給我做飯。
就很神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顧湛的話,看到我從病房回來,我媽竟然沒數落我。
沉默地吃完這頓飯,起身正要收拾碗筷,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盯著屏幕,久久不動。
「不是江降打來的嗎?怎麼不接啊。」
我媽冷哼一聲,語氣中透著毫不掩飾的陰陽怪氣。
胸膛頓時鬱氣翻騰,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又席卷而來。
我克制了又克制,拿起手機面無表情地轉身往臥室走。
可我媽似乎不肯放過我。
「好啊,現在連我的話都不想聽了,心裡隻有他了是吧。」
我腳步頓住,耳邊轟鳴作響,那個孕婦的話、我媽的話不停地回旋,飄蕩,一點點地刺激著神經,呼吸都隱約困難了起來。
沒什麼表情地轉過身,一字一句,「您想說什麼,您現在說,我聽著。」
我媽神色怔忪了一下,眉宇間隱隱露出幾絲怒意,「你這孩子——」
「您不說,我替您說。」我看著她,「您想說,我不該擅自從病房回來,當年也不該去北京上大學,不該和江降在一起,不該忤逆您,做任何您不想我做的事,是嗎?」
我死死攥住指尖,以為情緒能控制住,可這一刻,還是失了態。
「我有錯嗎?我難道不是為了你好嗎?」
我笑了笑,隻覺得腦子下一秒就會爆裂。
「逼我選我不喜歡的專業,叫為我好嗎?逼我跟我喜歡的人分手,叫為我好嗎?」
我媽難以置信地看著我,身形微微顫抖,下意識用手扶住桌子。
「自從爸跟您離婚後,您打著為我好的名義,包攬了我的一切,包括本該我自己可以決定和安排的事情。然後您說您愛我。」
我閉了閉眼睛,逼著自己平靜地說,
「可我感受不到您的愛,我快要在您所謂的愛裡窒息了。」
我媽死死瞪著我,急促地呼吸著,
「所以你早就心生不滿了?但你從來沒跟我表達過,不是嗎!」
聽到這話,有那麼一刻,我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憐。
「我真的沒說過嗎?媽,您大概忘了,五年前我就說過了,當時您怎麼做的呢?」
像是緊繃的神經突然崩掉,我的眼睛瞬間就紅了,聲音微微發顫,「您用跳樓威脅我。」
我媽怔了怔,偏過頭,避開我的視線。
「如您所願,我和江降分手了,為了照顧您的精神狀況,為了給您治病,我留在了這裡。」
我抬手擦眼淚,卻越擦越多,「你肯定不知道,這五年,我並不是沒有輕生的念頭。」
我媽猛地看向我,臉色煞白。
「我沒有這麼做,並不是我怕死,而是——」
我深吸口氣,和她對視,慘淡地笑,「媽,你隻有我了。」
「爸不要我們了,但我永遠不會丟下你。」
我媽愣住了,眼眶紅紅的,像個小孩。
那天之後,我媽很長一段時間沒來我的出租屋,而我開始重新找工作。
有個朋友向一家眼科醫院的院長引薦了我,我很快通過了面試,沒幾天就去上班了。
至於江降......
我承認,我在躲他。
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一直都沒變。
跟五年前一樣的懦弱,膽小。
五年前我不敢面對江降,現在依舊沒有找他問清楚的勇氣。
更可笑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轉折發生在顧湛出院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