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就託我去崔府傳話,我同樣沒再見到崔嫣。
最初的日子,他將自己鎖在房裡宿醉,頹廢得不像樣。
再後來,他開始如常人一般,按時上朝,按時吃飯睡覺,性子卻比往日清冷許多。
所有人都以為事情無法挽回時,聖上突然下旨取消賜婚。
宮裡的人前來宣旨時,我意外地見到了我爹。
他說,他用楚家的丹書鐵券,為裴知琅求了一個恩典。
自我離開蜀州後,他就一直在找丹書鐵券,直到近日才入京。而他,因為這個恩典將永遠留在京城,入軍械監為皇室效勞。
我這才知道,當年楚家祖上離開京城,並非因為獲罪,而是主動請旨離開。
高皇帝惜才,不願放人離開,但也通情達理,就賜了楚家丹書鐵券。
若是有朝一日可上它,無論傳承至哪位皇帝,都必須答應楚家的請求。同時,楚家人要入朝為官。
我爹說,這張丹書鐵券原是留給我的。他擔心我闖禍,四處惹麻煩,有它在還能保命。
他知道我心系裴家,若是我知道有丹書鐵券的存在,一定也會這樣做。
索性,他就給我們一個驚喜。
崔家和裴家的婚事定下了,以防夜長夢多,定在一個月後。
九十九擔貼紅喜字的聘禮,繞了半座京城終於到達崔家。
我同裴知珩說,幸好,這一世他們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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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我十指相扣,笑說,無需羨慕,我們也會圓滿。
他還說,等他去楚家提親時,一定比這個場面盛大。原本打算一起成婚,但一想到聘禮還未到齊,嫁衣還未繡好,便決定延遲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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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到一個月後的大婚之日,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逼宮。
那日是端陽節,宮中舉辦晚宴。
所有朝臣可帶領家眷一同入宮赴宴。
我爹任職兵部,官居五品,便帶我一起入宮。
按照規矩,所有人入宮前會被搜身,防止有人帶兵器入宮,驚擾聖駕,亦防止有人圖謀不軌。但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趙冀的狼子野心。
宴會進行到一半,御林軍中的細作大開宮門。
趙冀帶領私兵包圍皇宮殺進大殿,逼聖上退位,並下旨傳位給他。
若是遲疑一刻,就殺一個官。
他手起刀落,殺雞儆猴。
殿內亂作一團,一時間人人自危。
聖上隻得應下,而後被趙冀挾持去御書房寫詔書,傳玉璽。
趙冀等人離開後,禁軍才姍姍來遲。
頓時兩軍交戰,刀光劍影。
廝殺不斷。
血染三尺。
東萊侯領兵和裴知琅護送一眾官員和女眷出宮。
趙御州則帶其餘的禁軍去御書房救駕。
出宮的路上,我一直心緒不寧,腳下被絆住狠狠摔了一跤,手掌蹭破了皮。
看著掌心的血珠,我突然明白了什麼。
猶豫一瞬,我慌亂地站起身向爹道別。
他知道我放不下裴知珩,交給我一件用布包好的物什,對我說,我在家等你回來,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我點頭說好。
其實和裴知珩分開前,他也對我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安全出宮,等他回來。
可我幾時順從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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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前世參加大大小小的宮宴,進宮數次,對皇宮的布局還算了解。
一路上黑燈瞎火,不見一個宮人。
我小心避開叛軍,趕去御書房。
隻見大門緊閉,外面兩軍對壘,持刀廝殺,根本無法靠近。
我守在暗處觀察了一陣,並未看見裴知珩他們,大概是在殿內。
我趁亂躍上御書房的房梁,伏在屋頂,撬開一片琉璃瓦,窺探下方的情況。
趙冀將刀架在聖上脖子上,身側守著兩名死士。
聖上坐在御座前,不緊不慢地寫禪位詔書。
等詔書寫成,趙冀大概會直接殺害他。
對面不遠,便是裴知珩和趙御州。
我拿出爹交給我的物什,打開包外面的布,露出一隻陳舊的火銃。
聽爹說,當初趙冀去蜀州便是想讓他打造火銃,幸而他不知道楚家有一隻現成的。
從前我隻在祖傳的兵器譜上見過,知曉它如何使用,卻從未實操過。
冰冷的鐵塊,看似笨拙,殺傷力卻比弩箭強數十倍。
我瞄準等待時機,因擔心一擊不中,手心竟開始發汗。
恰在這時,裴知珩似是有感應,抬眼發現了我。
我朝他比劃手勢。
他大概明白了我的用意,開始用言語激怒趙冀,吸引他的注意力。不知他們說了什麼,趙冀走下御階,和裴知珩單打獨鬥。
「趙冀,識相的趕緊放了聖上,否則你以為你今日還能有命活著踏出御書房?從前你已經敗過一次,如今你同樣也贏不了。」
聲音傳上房頂已經有些微弱。
他說趙冀從前已經敗過一次,我不甚明白。
趙冀怒道:「裴知琅?不,我該叫你裴知珩。我真是小瞧你了。等本王做了皇帝,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裴知珩:「一個亂臣賊子也配肖想皇位。你身為人子,卻對聖上持刀相向,此為不孝。身為人臣,你挾天子逼迫禪位,此為不忠。身為朝廷命官,你屠殺同僚,此為不仁。身為兄弟,你故意離亂北疆,卻栽贓陷害六皇子,此為不義。你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就算坐上那個位子,名不正言不順,難以服眾,更掩蓋不了你是亂臣賊子的事實。」
「你話太多了。本想暫時留你一命好好折磨你,看來沒這必要了。」
之後不知他們說了什麼,趙冀握劍走下御階,和裴知珩單打獨鬥起來。
一時間刀光劍影。
御書房內的陳設東倒西歪,珍貴的玉器瓷器碎裂一地。
趙御州則始終盯著被死士挾持的聖上。
我將火銃瞄準叛軍,屏息凝氣。
手指觸發機關。
一名叛軍應聲倒地。
與此同時,趙御州也立即上前解決另一名叛軍,順利救下聖上。
因著火銃震耳的聲響,趙冀好奇地抬頭看過來。
他怔愣一瞬的工夫,裴知珩手裡的劍已經沒入他的胸膛。
最後這場宮變,以趙冀身死結尾,聖上決定立趙御州為太子。
出宮前,聖上說我救駕有功,問我想要何賞賜。
我道:「任何賞賜都可以?」
他笑得慈藹:「朕一言九鼎。」
「那便請求聖上準許我爹致仕。他素來散漫慣了,不懂官場規矩,隻怕會衝撞了您。」
「你爹是何人?」
「兵部軍械監主使楚羽。」
聖上思索一晌,準了我的請求。
隻不過有一個條件,讓我爹將火銃的制作技術留下。
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楚家先祖因擔心火銃被大肆用在戰場上,導致更多傷亡,對火銃的技術秘而不外傳。
如今,卻因為我破了規矩。
離宮時,正逢月色西沉。
裴知珩看出我的心思,寬慰我:「別多想。兵器並無好壞之分,全憑使用他的人是善是惡。若是有人存了惡念,用它做壞事,也不是楚家的錯,更不是你的錯。」
溶溶月華下,我轉頭看著身側之人。
這一眼,恍若白頭。
「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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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雖辭官了。
他擔心我以後在裴家受委屈,自己遠在蜀州不知曉情況,便在京城買下一所宅子,也方便我回家探望他。
六月初,崔嫣和裴知琅如期成婚。
十裡紅妝,十二抬大轎。
場面盛大。
此後不久,裴知珩帶著媒人上我家提親。
我看著如滔滔江水湧進家門的聘禮,多少顯得有些沒見識。
據唱詞的禮官說,一共一百九十八抬聘禮。
我將裴知珩拉到一旁,私下問他:「你不會是把裴家都搬空了吧?你爹娘沒意見?」
太敗家了。
不過,我喜歡。
「放心,一半的聘禮是我憑本事賭贏的。」
「誰這麼敗家?」
不僅敗家,還豪橫。
「某個不知死活想撬爺牆腳的人。」
「誰敢撬你牆腳?」
他牽起我的手:「別管是誰了。走,我帶你去看聘禮。」
我看著滿箱真金白銀,不覺熱淚盈眶。
上一世成婚時,他說,卿卿,委屈你了。
我知道,他是覺得委屈我跟著他過苦日子。
可我甘之如飴。
卻不想重活一世,他加倍彌補回來了。
「裴知珩,其實你不用……」
「卿卿該改口了,不若提前叫聲夫君聽聽?」
「我說正事呢,你少貧。」
「叫一聲來聽聽嘛。」
裴知珩衝我撒嬌,這我哪頂得住。
「……夫君。」
「聲音太小,我沒聽見。」
我勾了勾手指,故作羞澀,嬌聲道:「那你側耳過來。」
他乖Ṱũ̂⁼乖傾身,毫無防備。
我一把揪住他耳朵:「姓裴的,你可別得寸進尺,不知道誰是天誰是地。這還沒過門呢,你尾巴就翹上天了?仔細你的皮。」
裴知珩一臉委屈:「小娘子,你性子如此潑辣……」
「那又如何?」
「除了我,誰配娶你。」
(全文完)